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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本就无关对错。
席若虹亲自带了食盒去印厂。到的时候,裴岚迟就着一盏昏黄的灯光正在木板上雕刻封面。颜瑾那副硕大的废墟之蝶就挂在对面的墙上,他要将这幅画作为封面,印在暗香的书上。
席若虹叹了口气,虽然不喜欢颜慕华,不过他女儿的才华着实让人钦佩,不过这件事情,还得她亲自跑去悦书轩一趟说个明白才好,否则明天这本书一上市,万一悦书轩又来一个颜慕华计较这张封面的事,更让人头疼了。
“岚儿,先吃口饭吧。不然还要刻上一宿,为娘的怕你坚持不住了。”她柔声唤道。
“也好。”裴岚迟放下手中的刻刀,匆忙吃了几口热汤热饭,又抬头问:“排版如何了?”
“我唤了几名熟练的师傅前来赶制,已经排好一半了,想必下面一半需要连夜排印了。不过明日之前,只需要几本样书即可,大批量的生产暂时不用。”席若虹道。“我带了许多热汤饭过来,并上些木炭,若是你们冷了,生个火炉取暖。”
“多谢母亲费心。”裴岚迟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只是我现在也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暗香的小说,母亲看过了吗?”
“粗粗扫了一眼,并未看全。”席若虹道。
“如何?”这大概是他最担心的。
第二十五章 余波横渡
“只能说,她很努力了。”席若虹点了点头,客观评价道:“作为一个新人,写得还算不错。不过你今日夸下那样的海口,想必明日也需要更加卖力去解释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裴岚迟神色黯然。
“如此,那我就先去悦书轩走一趟吧。”席若虹转身准备出去。
“母亲且等一等。”裴岚迟解下襟前的那块玉佩,递了过去,“若是颜轩主不答应,就把这块玉佩交给颜姑娘。”
“岚儿你……”席若虹瞪大眼睛道:“前些日子你跟我说的意中人,竟然是那位颜瑾姑娘?”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母亲未必肯应允。”裴岚迟冷漠地回答,“且把这块玉佩交给她,说明流沁坊的诚意。与流沁坊的声誉相比,这块玉佩算得了什么?儿子的心意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母亲一声吩咐,儿子甘愿为流沁坊赴汤蹈火!”
席若虹倒吸了口气,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盯着裴岚迟看了许久。这番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她仿佛觉得自己这个母亲,是白白做了二十几年。这竟然是她的儿子!
“好!”她回过了神,宁愿相信,这只是权宜之计。接过玉佩小心放置于袖中,她看了一眼重新回到桌前执笔雕刻一脸专注的儿子,担心蹙了蹙眉头。但愿,但愿一切顺利,能够让流沁坊在明日的书会上起死回生。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而过。从城南的流沁坊到城西的悦书轩,并不算太远。不过席若虹下马车前去递上拜帖的时候,已经申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不知席坊主有何见教?”颜慕华毕竟还是亲自迎了出来。今日在书会上,抱鹤轩与流沁坊的口角,他亦有所耳闻。传言流沁坊遭了抱鹤轩的暗算,不甚凄惨。想必席若虹正是为此事而来。最让人奇怪的是,流沁坊的少主裴岚迟,居然夸下海口说明日定当奉上一本新著。谁都知道,在一日之内赶印一本新著,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其间工艺之繁复,排版之耗时,绝对非常人所能制。
颜慕华将席若虹让进了花厅。吩咐下人取来炭炉并上热茶。对于席若虹,他还是心存歉意的。当年的那一己之私念,让流沁坊和悦书轩从此不相往来,这面子上过不去还是小事,重要的是生意上也难免有所牵连。颜慕华是个商人,自然知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只有利益是第一位的。
以目前的方式,似乎流沁坊要拉下面子来向悦书轩求援。颜慕华甚至想,也许这是一个和流沁坊和好的契机。
席若虹自知有求于人,不免面上堆了笑,讪讪道:“我与颜兄也算旧交,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次来贵轩确是有事相求。”
“哦?不知是何事?”颜慕华心中已然猜着几分,定于明日的那本书有关联。
“其实倒不是来求颜兄的,是来求颜兄的千金。”
“小瑾?”颜慕华摸了摸胡子,“可是求画?”
“正是!”席若虹坦言道:“不瞒颜兄说,小儿一直钦慕颜姑娘的画艺,求了我许多次,要求重金聘颜姑娘来流沁坊做画师。可是我知道令爱定有鸿鹄之志,如何瞧得上我们这等制书人家。于是便将此事搁置了下来。不过,颜兄想必也知道,今日在书会一事,小儿与抱鹤轩的容轩主有了过节,被迫立下誓言,明日一定要在书会上拿出新书来。小儿收藏有颜姑娘的一副画,擅自做主拿去雕版了。我来拜访颜兄,也是想颜兄将此事告知颜姑娘,允许流沁坊将这幅画印版出售,这价么,我自不会亏待她。”
颜慕华笑道:“小女的画作从不让我这个做爹爹的管。”他唤来奴仆,吩咐他们去请小姐过花厅一叙。顿了顿,又道:“流沁坊有把握在一日之内印出新书?”
席若虹面露难色道:“并无把握,只能尽力而为了。”
不多时,瑾姑娘推门进来,貌似皓月,娴静若水,见到有客在此,也不过大方地弯身一福。“父亲,唤我何事?”
“这位是流沁坊的席坊主,看中你的一副画,想要与你商议印版做书之用。”颜慕华指了指对面而座的席若虹。
颜瑾道:“不知坊主看中的是哪一副?”
“《废墟之蝶》。”
颜瑾皱眉道:“那副画我已经赠给了一位姑娘,手头已无画了。再说,那副画本是为蜀地赈灾而义卖之用,若是用于制版,怕是不太吉利。”
“无妨无妨。”席若虹笑道:“不瞒颜姑娘说,那副画此刻正在流沁坊。那位姑娘唤做暗香,现居流沁坊。”
“哦?”颜瑾心下一动,莫非那位随她一起的公子,与流沁坊也有什么瓜葛?
“小儿已将姑娘的画连夜赶制成木刻雕印,如果颜姑娘应允此事的话,还请与老身商议商议这画资……”
颜瑾一双美目浅笑,回答席若虹道:“既然已经送给了流沁坊的暗香姑娘了,这副画要这么用,都是她的事。坊主也不必问我了。画资一事,还请坊主购些粮米衣物,雇几辆大车送去蜀地赈灾吧。这天寒地冻的,那里的灾民想必分外艰难……”
“是,老身这就回去料理此事。多谢姑娘相助!”席若虹对颜瑾好感大升,摸了摸袖中的那块玉佩,迟疑了一小会儿,终于掏了出来。“这是小儿岚迟送姑娘的见面礼,还请一定收下。”
托在席若虹手中的,是一块巴掌大的温润白玉。
颜瑾好奇地接了过来,只见那玉身洁白通透,用了镂空镌刻的技法在正面刻着“明月在”三个字,反面则是“彩云归”。令人一眼往去,就想到了晏几道写给小苹的词。“当时明月再,曾照彩云归。”这分明是一块定情之玉。
颜瑾飞红了脸,赶忙推却道:“这块玉我不能收。”便想还给席若虹。
席若虹笑道:“哪有接了过去又还给我的道理。姑娘让我怎么向岚儿交待?这可是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亲自交到姑娘手里的!你就收下吧!”
颜慕华并未看见这玉有何特殊之处,只管劝服女儿说:“席坊主盛情难却,小瑾就收下吧!”
“可是爹爹,这玉……”她欲言又止。
“收下吧!”席若虹不等她说完,塞到她的手中,对颜慕华道:“多谢颜兄今日帮忙,我还要赶回去看看小儿的进度,不便久留,告辞!等日后空了再来叨扰。”
颜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块玉,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六章 五彩凤玉
“哎哎哎,二位听说了么?”一大早,梅溪附近的人流便络绎不绝。有按捺不住心事的好事者,在附近的茶肆中悄声耳语。
“听说什么?”
“抱鹤轩和流沁坊的事呀!”起头的那个人向旁边问话的两人招了招手,探近了身子:“昨日在书会上的事情,二位竟没有耳闻?”
“略有耳闻,却不知这其中可有隐情?”
“隐情么,自古以来,这大到朝局更替,小到鸡毛蒜皮,哪件事情没有隐情?只是这隐情说起来,未免有些耸人听闻……”那人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带着云谲波诡的意味特意将语调带出一个余音。让听的人抓耳挠腮,径直想知道这其中的蹊跷。
“到底是何事?”其中一个听客颇不耐烦。
旁边一桌坐了两位打扮得体的小姐,其中一个正在低头饮茶,另一个年龄稍小的,正睁圆了眼睛竖长了耳朵想探听对面一桌的消息。
那人看了她一眼,这才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悄悄在二人身旁耳语了几句。那二人听完,其中一人面色剧变,站起身拂袖道:“荒谬!”另一人本想继续追问下去,见同伴动怒,只好随口责备了那人几句:“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不好乱说的,否则平白毁人清誉。”说完,又赶忙追上先前那位掉头走的同伴,一路扬长而去。
旁边那桌的人正是暗香与酿泉。酿泉奇怪地喃喃自语:“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呢?”真是奇怪,隐情不就是碧如是抱鹤轩主安插在流沁坊的埋伏么?还能惹那个人发那么大的怒?
暗香也非常好奇,只见方才说话的那人结了茶,在门口一晃就不见了踪影。她看看时辰不早了,想必书市应该开了吧。
昨夜席若虹与裴岚迟皆未回府,她也不便去打搅。今日一大早,她与酿泉赶来梅溪之畔,碧如则回去料理她母亲的身后事。却不想,书市迟迟未开,她们主仆二人只得寻了一处茶肆,稍作休息。
没想到竟然听到有人在大肆宣扬昨日书会的隐情。
“我们也走吧。”暗香吩咐酿泉结了账,一起赶去书会当中。
穿过门廊,前厅便是抱鹤轩的展厅。暗香不想在那边逗留,只管拣了两旁的抄手游廊走。却不料容宿雾眼尖,一早便觑见了她,忙不迭上前来和她打招呼。
“这不是暗香姑娘么!”他在极远处便高声唤道,害得暗香想躲也躲不及。
抬头一看,只见容宿雾今日穿了一袭雪白云裘,称得他俊容飘逸,腰间垂着一块凤型玉饰,用五彩缫丝攒成的络打了绦子,并一双玄色狐毛滚边的靴子,实在颇为惹眼。
“容轩主。”暗香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相对于容宿雾一袭华服而言,她穿得实在有些寒酸。
容宿雾垂目看了看她的表情,仍旧是一脸小心翼翼的害怕模样,倒是她身旁的那个丫头,瞪了一双圆眼睛意图不明地看着自己。他眼珠一转,笑道:“姑娘上次见我,是四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若是容某没有记错,你是不是还有话未说完?”
“是轩主有话还未说完。”经他一提醒,暗香突然又想起出云的事情来,不由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眸子。
那一双眼角眉梢无处不透露着狡黠的眸子,似乎藏着散不完的笑意。只是这样低了头,半酥半媚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想,要是这双眼睛,能长在裴岚迟的身上该有多么好?
这样她就不会因为在他的注视下心头如小鹿一般乱撞得厉害。只是这样站在这个人的眼皮底下,倒是觉得他是无害的,那眸子里的笑,也如同春初的清泉那么透澈清明。只是,每每看他做事,却是老辣狠绝,教人不住害怕。
“哦?”容宿雾扬了扬眉,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笑道:“你看你看,容某居然忘记了还有话要对姑娘讲……关于出云的死……”他特意拖长了语调,眼角觑见从侧厅里走出一个人来。
“暗香,你怎么来了?”是一脸憔悴的裴岚迟。他总是在容宿雾提起出云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酿泉却突然解释道:“我和姑娘呆在家里太过无聊,于是教唆着姑娘一起跑出来看看。”
裴岚迟埋怨地看了酿泉一眼,倒并没有在意。只是拉了暗香的手道:“你来也不叫个认路的小厮带着,别走错了方向,流沁坊在这一边。”
暗香转头瞧了容宿雾一眼,看他扬起一抹事不关己的笑容,调转视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若是今日能相安无事便好了。她拎起裙摆跟随着裴岚迟往花厅去了,酿泉跟在她的身后,道了一声:“姑娘,那位公子好生奇怪。”她说的是容宿雾。
“如何奇怪了?”暗香不想提及,却见酿泉依然扭头在看容宿雾,一脸兴奋的样子。
“啊,小姐没有发现他身上的玉佩有些古怪?”酿泉掰着手歪了头,似乎在回忆着:“我记得凤型的玉佩,只有女子佩戴呀!为什么那位公子明明是男子,却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