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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视线倏然交汇,容宿雾终于放开手,扭过了头去。
暗香面色潮红,嚅嗫了嘴唇道了一句“我去唤酿泉打水来”便匆匆奔出了门去,仿佛身后有一头怪兽在追赶她。
待她洗完脸整理妥当,容宿雾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并不宽敞的客厅内,留了他的一张纸条。
暗香慢慢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出云未殁。”
第三十七章 黑云压城
二月初八,是观音庙的大士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又逢上这日正是释迦牟尼佛的出家之日,更添大吉大利之说。流沁坊一早便打点好一切,迎亲的队伍一大早伴随着鞭炮与唢呐的声响,热热闹闹朝悦书轩的方向前进。
容宿雾唤了锦书拿好定制妥当的礼物,正准备出门去,不料被方遂墨拉住问道:“为何今日如此热闹?外面似乎有好些人!”
“今日是流沁坊少坊主裴岚迟娶亲的日子。”容宿雾扬了扬眉,淡淡道。
“哦?”方遂墨道:“早已听闻流沁坊的少坊主是位俊逸之人,可惜上次没有缘瞧见。”他打量着容宿雾手中的一盒扎了红绸的贺礼,追问道:“宿雾莫非正要去参加这位裴公子的婚礼?”
容宿雾知道他接下来的一句话一定是要跟着自己一块儿去,只得应允了。待到马车驶上正道,容宿雾吩咐车夫道:“先往北走,我要去接一个人。”
方遂墨道:“莫非是去接那位唤作暗香的姑娘?”他从容宿雾的口中,总算得到了关于暗香的消息,不由有些心驰神往,巴不得再能与她畅所欲言。他总觉得暗香与其他的女子不同,平和的外表之下,似乎掩藏着一颗不甘人后的心。她对谁都保留着那么一些距离,让人情不自禁想靠近她。不过当你走近她的时候,没准会发现她又悄然离你远去了。那张需要细看良久才倍觉精致的面孔之上,有着一双捉摸不透的眼睛。
容宿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方遂墨扬了扬眉,思忖半日,不由地拍手大笑道:“莫非是裴公子的旧相好?”按照常理来推论,容宿雾今日去参加裴岚迟的婚礼,提及要带去的人,却垂眉做惋惜状,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容宿雾神情冷峻看了他一眼道:“怕是你见了她,便笑不出来了。”
“哦?”方遂墨这才敛了笑意,低声问:“怎么回事?莫非这其中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容宿雾眼皮也不抬,只将手笼在宽大的袖袍中,似乎在闭目养神。
方遂墨讨了个没趣,面色有些怏怏不快。
只听容宿雾喃喃低语道:“抱鹤轩中,哪一个人没有故事?”
方遂墨本欲再问,却听见前头的车夫道了一声:“到了。”坐在外面的锦书立即掀开了帘子,准备好了脚垫,来搀二人下车。
那是一所豪不惹人注意的民居。窄小的木门,只能容一人通过。灰色的墙壁与周遭的各处融成了一片,若是陌生人来此,绝对无法在这一大片街巷中找到自己要找的门。早有一位素衣女子从门中迎了出来,简单朝他们点了点头,旋即道:“请随我来。”
容宿雾提起前襟跟上前去。方遂墨看了看这周遭的环境,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间或有几个小贩看着他们华贵的衣裳朝这边多看了两眼,其余的人不是在低头赶路,就是忙着购置物品。
果然是大隐隐于市呀!他暗自赞叹了一声,忙不迭赶上前去。
那位素衣女子便是暗香曾经在抱鹤轩中见过的女大夫,唤做“落葵”。方遂墨倒是从未见过这位女子,又忍不住冒出要向容宿雾打听她的芳名的念头。
穿过了一段曲曲折折的小巷子,落葵方才在一个门前站定,转身对容宿雾道:“轩主这样做可好?”
容宿雾道:“与其让她活得像个死人,不如让她暴怒一场。”言罢,将门用力推开。
只见一个坐在椅背上的女子,目光凝滞地看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她的面上毫无血色,衣衫和头饰显然有人为她打理过,还算是稳妥齐整。尽管如此,也不难看出若是她没有经历那一场变故,无疑是个琳琅如玉的美人。
“出云,”落葵站到她的身侧,轻声道:“轩主来看你了。”
那名女子仍是痴痴地凝视着远方,丝毫不为所动。
容宿雾走上前,强迫她将眼睛与自己的对视,定定地说:“出云,今日是裴岚迟成亲的日子,你可愿随我去观礼?”
原本痴痴呆呆的女子,面孔中却突然流露出了无比厌恶的表情。似乎听见了一个名字,勾起了她心中的愤恨。
“你看,她还是愿意的。”容宿雾转身对落葵道。
素衣女子道:“既然如此,还请轩主多加照料她。万一有什么不对,及时将她送回来。”
容宿雾吩咐锦书将出云抱上马车。
方遂墨道:“她怎么……”
容宿雾待锦书将出云安置妥当,这才道:“你看,一个浑身都动弹不得的女人,是不是一个可怜人?”
方遂墨蹙了蹙眉:“你要去流沁坊的婚宴上闹场吗?”
容宿雾扬起一抹笑容,白玉无瑕的面孔无比动人。“我可是诚心诚意去道贺的,你看,这还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前者的眼里充满了怀疑。以他对容宿雾的了解,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笑容,那就表示有人似乎要倒大霉了。二月初八,这个日子注定了他不是主角。方遂墨只得认命地在马车内随意摸了本书来看。去流沁坊的路,还长着呢!
容宿雾一直盯着出云看,时不时在她的耳边轻语几句。马车驱驰得越急,容宿雾的表情越是像弥漫了一层冰雾,寒意沁人,似乎能把人冻住。“出云,有什么话,我们一并在这儿说完!”他握了握出云的手,她纤细的手掌毫无力道,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出云的眼睛动了一动,呆滞的目光转到了他的面庞之上。
只有他,完全知道那件事情的始末。
只有他,能够只凭眼神就明白她心里的苦。
出云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给自己积攒着气力。除了头部之外,她的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可以动弹,每日只能或坐或卧,任人摆布。她维持着这样生不如死的境地,只因为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容宿雾对她说了一句:“你受的苦,早晚要一千倍让他偿还!”
他在抱鹤轩内公布了她的死讯,却将她安置到这所小宅院里,吩咐落葵前来照料她。除此之外,他还命了对他忠心耿耿的锦书去服侍喜雨。
后来的一切,她听落葵在医治自己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说了。落葵单将出云的妹妹暗香的事隐了去,并未告知她。若是出云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妹妹随了裴岚迟去流沁坊了,估计一时间又要翻天覆地了。
是以今日,容宿雾自是没有顺道去接暗香。他料定流沁坊早会有人去迎暗香前去婚宴当场,到时候相遇,他便要让她看一出戏。
出云轻轻在马车内喘息着。
隐约能马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
方遂墨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书本,偶尔一声哗啦的翻阅声,让人心头骤然一紧。
不知不觉,马车渐渐减速。更多声音传进了马车。
只听得流沁坊的门房认出了抱鹤轩的马车,大声通报道:“抱鹤轩的容轩主来贺!”
这一声喊得透彻清亮,在场的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移转到了那辆华丽的马车上。
只见一个衣着华美却陌生的男子首先跳了下来,怀中抱了一位病容满面的少女。另一位侍女打扮的姑娘站在了他的身旁,小心翼翼护着他怀中的少女。瞧了半日,只见容宿雾手中拎了一只硕大的礼盒,缓缓下车。
这一行人面无喜色地朝着流沁坊的大厅中走了过去。
早有小厮上前拜谢,问向容宿雾:“轩主不如把礼盒带给小的拿下去?”
“不必了。这份礼物,我要亲手交给你家少爷。”容宿雾眼光一扫,笑意动人地说道。
第三十八章 大闹婚宴
暗香被安排坐在中庭,远远的便听见门房硕大的嗓门报“抱鹤轩容轩主来贺!”,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却见着容宿雾一行人面容不善地走了进来。最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的是,那位方遂墨方公子的手中,抱了一个人!
那是暗香朝思暮想却以为和她阴阳两隔的姐姐出云!
暗香忍不住站起身,就要奔上前去,与姐姐相认,却见容宿雾横空使过来一个眼神,示意她在原地别动。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呆立当场,被酿泉扯了扯衣袖小声道:“姑娘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仍旧坐了下来,却不免有些坐立难安。
她觑见容宿雾一行人走到中庭,默默找了张空的桌子坐了下来,早有人上前与他打招呼,容宿雾悠然与人寒暄几句,面孔上仍然是淡淡的笑意。他并不露声色,吩咐锦书将出云挪到最里面坐下,为她端茶递水悉心地服侍,让外人看起来,倒以为那位姑娘是容宿雾的心上人,值得他如此关爱有嘉。
席若虹与丈夫落座在高堂的位置上,远远看见容宿雾拿了一只又长又宽大的礼盒,并不叫给小厮,心下暗觉奇怪。看看吉时还未到,她小心地一路陪笑着走到中庭,朝容宿雾道:“多谢轩主前来小儿的婚礼上拜贺,老身这厢有礼了!”
容宿雾笑眯眯地站起来答谢:“席坊主实在客气。”他拿出放置在身旁的礼盒,递上前去道:“这是容某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望坊主代岚迟收下。”他一面说,一面将礼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只见一条红底绣着金字的缎面喜被跃然众人眼前,虽然刺绣精良,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礼品。
席若虹放心地大舒了一口气,忙命人接过。
容宿雾拦住她,面露微笑:“席坊主不想亲自迎接喜雨姑娘的遗骨吗?”
“什么?”席若虹脸色一变。
容宿雾笑答:“你看,我这一招还是和岚迟兄学的。若不是他将我抱鹤轩的文稿悉数藏在喜雨姑娘的冥被之中,我还想不出来这个以彼之道的法子。前些日子,坊主不是和岚迟兄想要回喜雨姑娘的遗骨嘛,我便命人将她的骨灰细细铺匀了,与这床喜被缝在一处。届时岚迟兄每日入寝,都可以抚摸妹妹的遗骨,这岂不是一桩美事?”他一面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加深了。
一旁的宾客听了,纷纷侧目而视。
席若虹隐忍着怒意,咬牙道:“轩主是来闹事的?”
“不,我们是来拜贺的呀!”容宿雾仍旧是一脸笑意。
“流沁坊与抱鹤轩自是有些小隙,轩主也不应在这等场合……”席若虹还想争辩,却听见门外有赞礼高喊:“请新娘下轿……”
她心下暗叫一声不好,却不得不走回座位,否则下面新郎和新娘要来拜会高堂。
“这礼物……席坊主可是嫌弃,不想收下呀?”容宿雾还在一旁添油加醋。
席若虹只得咬牙命了小厮道:“收下!”转头怒气横眉走向高堂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的丈夫裴亚群在一旁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今日可是岚儿大喜的日子,别与他人动怒才好。”
席若虹压下怒意,勉强露了个笑容道:“我明白。”
只听一阵阵喧哗的声音自门口传了过来。宾客们的眼光都被新郎与新娘吸引住了。裴岚迟今日一袭红色的喜服,长发束冠,越发显得神采奕奕。他手中牵着红绸带的一头,那一头是一双纤白如雪的手。
他的眼神柔情而温馨,专注而动人,仿佛此时此刻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子。
“新郎真是仪表堂堂,相貌出众啊!”宾客纷纷点头,口溢赞美之辞。
在无数人羡妒的目光中,裴岚迟终于牵引着新娘走到正堂之上。
只听赞礼高颂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行礼……”
“慢着!”却有一个更加高亢的声音穿过了赞礼的声线,利落的劈开了客厅中洋溢的喜庆氛围。
席若虹心中一惊,已然是制止不住了。
只见在场的所有宾客的实现都瞧向了那一边。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中,站起来一位华服的公子,虽然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却掩盖不住浑身的尊贵之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最里面的一位姑娘让了出来。
裴岚迟见到那位姑娘的面孔,仿佛像撞见了鬼一般,清俊的面容立刻苍白若纸。新娘颜瑾在那一头牵着红绸,亦能感觉到准夫君紧张得连手都在簌簌发抖。她忍不住掀开了盖帕,一脸疑惑地往向那边。
只见那位病容满面的姑娘旁边原本坐着的容宿雾,此刻面色从容地走上前,在裴岚迟的身旁站定了,作揖道:“岚迟兄今日大喜,容某想来亲自道贺。顺便带了一位岚迟兄的故交来,想必你们多日未见,怕是已经认不出来了吧?”容宿雾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