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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马车,他连一丁点的留恋都没有,马鞭打在马身上,马大步跨了出去,向着离开宫廷的地方而去,我知道,这已经是永别了。
北韶和高丞相的这一战,终究还是等到了。
自从高丞相带兵出城以后,竟集结各种地方势力,在短短的一个月里,从当时的十万兵力,发展到了四十万,占据了昔日西夷边境,向北发动攻击。
男人们带兵迎战,将战场,以韶宫中心向外拉开保护范围。
至少,韶宫这一刻,是安全的。
高丞相的大军中,不乏各种异士,听闻前线,也是挺吃力的。
御儿又病了。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更久了些,好在有珩儿,和乔夫人陪在身边帮忙照顾,韶宫内的禁军交给了年纪尚轻的司卿打理,司卿也并未辜负我们给他的这个历练的机会。
堂堂的北韶太皇太后,也是天天往离宫里来一趟,一坐就是一天,即使所有人已经习惯了,当着她的面也可以自在来去,她也是雷打不动。总是带一些珍贵的药材补品来,没说什么过多的话,就只是往那里一坐,由得大家各忙各的。
御儿这一次昏迷,正好赶上前线吃紧,元郢和二哥带兵在外,我让人将所有有关御儿病了的消息封锁了,前日,将才养好些的大哥,带着才招募的一行野军也赶到前线去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放不下的事太多了,可此时,我只能等。等元郢,等御儿。
许是太皇太后都天天坐镇离宫,让宫里的那般下人倒还是提着劲儿的,太医也没有因为韶宫无主而放松对御儿的治疗,在离宫的偏殿,随时都有人候着。
我在想,等到这一仗打完,我或许该跟皇甫宣谈谈了。
“好些了么。”韩氏从外面回来,弄了些吃的,她仍记挂着御儿。
我摇了摇头,告诉她,还是毫无起色。
我们从门外看进去,御儿还是昏迷着,却是珩儿一直守在他的病榻前,用心照料着。
忍不住一笑,大概这是这些日子来最温馨的了。
“听前线回来的探子说,昨日南埕派了少奕大人带着南埕大军赶到了前线,与他们汇合了。”韩氏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并未有何变化,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担心。
“你怎么想。”我还是注意着孩子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男人在外打仗,本就不该女人参与,他在外建功立业,妾身自当留在家里替他守好一个家。他带兵赶赴沙场,妾身便为他擦拭铠甲银枪,他凯旋,妾身自当备好酒菜等着,他生,妾身是他的妻,他死,妾身便该随着他而去。而这,本该就是一个女人的本分。”她说得释然,对二哥带兵出征虽然牵挂,却很从容很坚强,没有让自己身为女子的懦弱成为她男人在外征伐时的负担。
我同意她的说法。
可是却琢磨不透,皇甫宣到底怎么想的,为何竟派少奕带兵相助。
不过既然有了南埕大军相助,即便南埕北韶尚有心结,可是以大哥曾在南埕的建树而言,想要掌握南埕大军应不困难才是。
“乔夫人,你可还记得,曾允过,欠我一个人情。”我回过神来,觉得是时候向她讨回这个人情了。
“听凭郡主吩咐。”她坦然应道。
我点了点头,说,“以乔府夫人的身份,收养珩儿可好。”
她像是从未想到,我难得开口的请求会是这般,只是稍稍一个惊讶之后,她便明白了我的用意,笑着点头,“好。”
珩儿若跟着我,那日后与御儿便只能是兄妹。与其困于身份,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这遗憾有开始的机会,我相信,皇甫宣会同意我的做法的。
“娘娘!”珩儿突然失神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和乔夫人顾不得其他,匆忙进了房内。太医不一会儿一路小跑都来了,跪在御儿的床边把着脉,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我早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乱糟糟的一片,我只看到太医们对着摇头,若不是乔夫人扶着,我这一刻恐怕早已跌坐在了地上。
“恐怕……”在商量了一会儿后,为首的太医过来回话,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
我眼前突然发蒙了,听不下去他的支支吾吾,凑到了御儿床前,他在剧烈抖动着,口中翻吐着黑血,双眼也是一个劲儿的翻起。
御儿,娘不会让你死的。
你父亲就快回来了,你不能死。
你不能再离开娘了。
“都出去。”我心一横。
“这……”太医慌了,进退两难。
“出去!”我大喝道。
乔夫人见势,便将太医都请了出去,她过来牵着珩儿又看了看我,提着一颗心向外走去。和太皇太后擦肩而过,太皇太后也只是侧目看了他们一眼,仍然站在门口,看着我和御儿。
我看向她。
心里也是委屈。
“如果我回不来,那你欠我的,还给我的孩子。”我决定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是只要能救御儿,豁出去试着借由昭华碧玉的神力入定,也许还有希望。
见她没有拒绝,我才放心。
曲手,试着感应融入我血液里的昭华神力,我曾在宫昱的圈套里见过凤神所施展的神术,若我试着驱动凤神留给我的礼物,或许也可以进入到御儿魂魄所在的幻境里,既然是蛊术,寻常医术无解,那便用凤神之力催化吧。
一抹妖娆的凝紫色气息在掌心渐而凝聚。
我感应到了昭华碧玉所在。
一瞬间,刺眼的白光从胸口扩散出来,笼罩整个离宫,自这一处起,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我试着驱动昭华碧玉,将它推向御儿。
在一片白茫茫的明光之中,昭华碧玉在我手心里慢慢消失,如同一点一点被吸收了一般。我看到前面的一切,看不清御儿。
“伏音,你功德已满,该回来了。”有一幽幽的声音从空旷的白芒之间传入耳中。
……
十年后。
天下一统,再无四国。
如今的世上,只有一位帝君,二十出头的年纪,翩翩少年,胸怀天下,受世人所敬仰。现如今的人们早已忘了十年前的一场战争,北韶与南埕联手,歼灭高丞相叛军,苦战数月。
那一战之后,天下太平,凤遗复立。世人早已遗忘了当年,不知道那一夜的韶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再诞世的孩子们,更不知四国。只知凤遗盛世,在历经四十余年的沧桑后,元氏后人元呈御复国。
在当年的一场战争结束后,乔大将军携夫人韩氏隐退,北韶曾给乔家的威远大将军的荣耀,被少帝元呈御赐给了乔大将军的长子,乔司卿。乔氏一族继续世袭威远大将军一职,永世传下去。
两年前,少帝元呈御在太皇太后左氏的主婚下娶乔司卿的妹妹,乔司珩,废弃六宫,独以王后为宠。少帝与王后举案齐眉恩爱有加,颇受世人所效仿。民间更有说书的人,以少帝和王后青梅竹马一路扶持为摹本,说着那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那场战争中协助乔大将军的敖战,任职凤遗禁宫都统。
曾经的落香山,如今又是遍地梧桐。
少奕让随行的人停在了山下,独自步行上山。这十年的变化太大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走到山上,突然一怔。
竟有人比他先到了,站在那墓前发着呆。
那抹幽紫色的背影,美得摄人心魄,仿佛呼吸着与她同样的空气,都是一种冒犯。静谧,优雅,妩媚,绝尘,长长的衣摆随风而舞,彷如这山间的精灵。
“你……”少奕禁不住出了声。
墓前发呆的那幽紫色衣裙的女子回过了身。
是她,果然是她!
发髻半垂,妥妥地插着一只木簪,有发丝被风扬起,却丝毫不显凌乱,眉心一颗红痣,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像是画中仙子一般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是伏音。
在那一夜之后,她整整消失了十年,如今却出现在了皇甫宣的墓前。
“这十年,你究竟去哪儿了,他为了你连凤遗都不要了,年年在找,月月在找,日日在找,生怕错过你的任何消息,整个人都跟着了魔似的。”少奕定了神,才踱步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立。
她轻轻笑着,自然是知道。这十年被困天界,难以脱身,若非元郢的执念,她怎会回得来。
为了他,她终究是放弃了恐怕唯一的一次成为神的机会。
低着头,看着手腕上一串青黑色的珠串,容似桃花般娇美,她知道,她就知道的,元郢不会放弃寻找她,她也绝不会放弃元郢,相爱的执念最终打破了天界的束缚,以神身为代价,她回来了。
这一次,神都没能让他们分开,以后的日子,要永生相守。
她并不急于解释什么,伸手过去,抚着皇甫宣的墓碑,“他们在前线打仗的时候,我还在想,等到他们凯旋归来,我应该去见皇甫宣一面的,至少要跟他说清楚。”
少奕叹了口气,“陛下派遣少奕带兵相助的时候,便已经走到尽头了。你并不负他,他走得很安心,至少,曾和你一起度过的九年时间,他是真的很开心。他做到了自己曾经承诺的,不惜代价护你周全,将你送回元郢的身边。”
是从那时候,他闯韶宫救她,就是在遵守和元郢的承诺了么。
可她,还是欠了他的,欠了他好大一个人情。
那九年,是皇甫宣从元郢手中偷来的时间,尽管不由自主地动了心,可仍是以一个国家作为代价,将她送回了元郢身边。
“离开南埕的时候,本想着还有机会回去,还有机会再见一面的,原来,都来不及了。那时我曾嘱托过柏妃一件事,让她帮我去查你,”她说着,有些神伤,那时候她心高气傲,怎会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惜,柏妃死了,凝儿死了,为了这一个消息,山寨都没了。”
“都过去了。”少奕苦笑道,并不介意。
很多年前,高家因为大小姐逃婚,以侍女顶替嫁给了皇甫家。皇甫家先帝的宠妃与高家冒牌的大小姐同时怀孕,这是一个十分考研高家能否在南埕占有一席之地为日后兵变宇文一族时,留有保障的机会。
为高家冒牌大小姐接生的,便是太医沈喆。
高家大小姐意外产下女婴,唯恐计划落空,高家的人买通了南埕宫里的内应,以死婴换走了皇甫家先帝宠妃同时出生的儿子,高家要沈喆将女婴偷偷处死,结果沈喆却将女婴包裹在一件单衣中带回了沈府,取名为衣。宠妃的儿子,成了高王后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皇甫宣。宠妃痛不欲生最终没出月子便病逝了,皇甫宣的父王暗中彻查之后发现了真相,便悄悄处置了高王后。
而那时,与高家真正大小姐私奔的人,姓秦。后来高家大小姐与他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少奕。
伏音沉浸在回忆中,稍稍失神。
漫山梧桐一夕花开,美不胜收。
山间有马蹄声传来,二人闻声看去。
“看起来,他已经找来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恐怕有很多话要说,少奕便先退下了。”他转身离去,与元郢擦肩,回过头看向皇甫宣的墓碑。
终于是将她送回了元郢身边的,你也可以安心了。
她看着策马而来的那个人,笑着。
犹记当初,也是这般策马而来的身影,一袭月白。率大军攻城,打进了她的东伏。
只那一眼,刻骨一生。
第一百零一章 梦起韶山()
“真是的,大家都是凭修行才活到现在的精灵嘛,哪里还要分什么高低贵贱!”我气呼呼地顺着去时的路回到家,一边踩着山间小路返回,一边漫不经心的抱怨。
这世上的人真奇怪,不仅世上的人奇怪,连世上的精精怪怪,神魔妖物都好奇怪,明明大家都是一个样子的,在过去好久好久连时间都记不清的时候,我们连个人形都没有,也都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哪里分什么高等低等啊,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大家明明从各不一样的样子变成了同样的样子,反而你嫌弃我嫌弃你。
难道这就是什么,山野外面那些本来就是人类的人所说的那个,“嗯,怎么说来着?”
我突然想不起来那句话是如何说的了,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发呆,使劲使劲也想不起来。
“你这丫头!不回家又在外面乱跑,小心让野兽给吃了去。”土地老公公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活生生吓了我一大跳,他捋着长长白白的胡子,对吓到我这一行为丝毫没有感到内疚,反而觉得有趣。“每次都吓到,每次的反应都不一样,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