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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了摇头,说不清心里隐隐的担忧,这些日子以来,北韶兵一直以退、守、退、守来防御,不免让人感觉其中是否有诈。
“你啊,”大哥叹了口气,又吩咐左右,“你们先退下吧。”
待左右副将等退去,他才又重新走了过来。“我们比预计的速度要快,韶军虽做抵抗,却又不似在抵抗,让人猜不透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眼看着我们一举攻下大半个西夷,又收东伏,仍是没逼出北韶有个动静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再往北进,我们将要迫到北韶边界了。而今北韶却仍未有何防范,看来是想唱一出空城计吧。”我转身回到沙盘前,指着其中一道防线说,“我们大军,今夜在这里驻营,留二百人,其余兵力悄声退回,让六哥七哥配合左右探查,我们前线兵力暂时散开,以防有诈。”
“老九,你在担心什么。”大哥觉察出不大对劲,歪着个头问了句。
我紧盯沙盘,问,“你若是元郢,北韶军退到这里,你接下来要怎么打这一仗?”
大哥想了想,却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自北韶军驻军的位置指向了我们大营。
“如果是元祈,他必定是要吞我大营主力。但这仗如果是元郢主帅,恐怕……”
“老九,你若是担心南埕宫里,不妨带些人走一趟。”我话没说完,大哥却打断了我,对于我心里的不安,他应该也是猜到了原因的,可这话说着便又成了劝慰,“自大军出征以来,你这半年都没回去过了,宫里要是有什么事,你也不知道吧。”
“能有什么事。”我随口应付道,转身坐到了一旁。
大哥凑了过来,“别怪大哥多事,你毕竟是南埕国君的王后,是人家的妻子。放着南埕国君在宫里,前前后后都是美女佳丽惦记着,你就不怕你人不在宫里,再有个什么意外?”
“我倒盼着他有那个意外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在躲皇甫宣,那日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私下里独处过,只觉得别扭,不似从前般自在。
大哥一拍我肩,“老九,若是元郢回不来,你也该趁早替自己打算打算。”
替自己打算打算,我竟然有些慌神,心跳都有些急促,口干舌燥,愈发焦躁不安,“我正是在替自己做打算,我心给了元郢,人也给了元郢,九死一生生下的儿子被人抢走了,我人是南埕的王后,我的儿子却成了北韶的小皇帝。皇甫宣活着一天,南埕才有我立足的一天,若是这天下容不得我,我便给自己打一个天下。”
却是轮到他沉默了。
我说,“固然也有软弱的时候,即使一个瞬间,也曾渴望过被人宠爱,可是我却很清楚,我爱的是元郢,不是因为不能从了其他人。只是觉得,我若是坚持,便可能去期望和他再回到从前那般。”
“你这丫头,生来怕就没有享受安乐的命。”大哥只是叹了口气,径自起身向外走去,却被一莽撞士兵迎面撞了个正着,赫然间怒吼道,“不要命了!有什么事不能稳稳当当的!”
他倒没事,不过撞了他的那士兵却活脱脱倒栽了个跟头。经他这一骂,整个人吓傻了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大哥掸了掸身上撞得有些歪掉的战甲,平息下来火气,才又说道。“什么事,说!”
“北韶派使者来,求……求见……”士兵低着头,颤声回答,可吞吞吐吐半天说不下去,悄悄抬了抬头,看了看我,又匆忙将头低了下去,“求见……主……帅……求见主帅。”
我一怔,大哥也是一怔。
还是他先反应过来,问道,“说清楚点,北韶的使者要见的,是我还是娘娘?!”
“是……是……娘娘。”小士兵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早被眼前勃然的大哥吓得失了魂,压低了头偷摸看着我俩,想必是琢磨着什么。
军中虽然由我全权指挥,可名义上挂的主帅名却是大哥敖战,除了近身的几位副将,连营下大军都不知道,只当我是随行监军,这都是为了避免王后挂帅出征可能会造成的麻烦,可眼下北韶来人说要见主帅,却说是我,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心里即刻将所有可能性过了一遍,推开了又要问话的大哥,冷静问道,“你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士兵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双手举着高过了头奉上。“北韶的使者说,要坐镇军中的主帅昭华郡主……亲自看,他……他还说,您看了,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不禁看向大哥,他也是一脸狐疑看向我,一把接过信,递到我面前来。
我接过书信,展开来,只见一行小字。
欲救乔义,明日晌午请郡主亲赴迪城。高崎书。
我将书信交给大哥看,又问传信之人,“来人可是一陂腿的男人?可还说什么了?”
传信的士兵狠狠摇着头,支吾了半天也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哥挡住我,先让他退了下去,又问我,“你要去吗?”
我这才看向了他,“我刚刚还在怀疑,可现在听你这么问,便觉得,二哥被俘的事是真的了。”我这边还在怀疑,二哥回北韶已经四个月有余,却在两个月前突然断了消息。“去,肯定要去的,五年没见,总要去会会老朋友的。”
“我陪你去。”
“不要,你驻守军中,我担心高崎耍诈,明天晌午我独自赴约,我走后,你率兵向南退至南埕边境内,若有何事你全权处理。你放心,只我自己去的话,高崎奈何不了我。”只是眼下这局愈发让人看不懂,如果只是元祈,他是能耍出这种手段的人,怕只怕元祈和北韶那位太皇太后联手了。
时隔五年再次踏入北韶的地界,倒让人有种意外怀旧的情愫。
我牵着马进了城,确实在城门不远处看到了多年未见的高崎,陂着一条腿,稍显狼狈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看见我一步步走过来,他只是轻俯了下身,还是那一副僵硬的表情。
“郡主。”
我未理会他,径自问道,“你引我来,不会是要我和你在这城门口叙叙旧而已吧。”
高崎侧过身,“请。”
“何人要见我。”我又问。
“你去了,便知道了。”他这般回答,见我没有要动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会是你有兴趣见的人。”
我将马的缰绳甩给他,“带路。”
久经战乱的北韶,似乎也不似从前元郢在时的那般繁华了,明明是晌午,却人烟稀少,街上的摊贩也零零散散,偶尔才有一两个人走过。
高崎引我在一酒楼外停下,他不再往前走,只是伸手示意我进去。
我不动声色环视了下左右,提步跨了进去。
偌大的酒楼毫无生气,旁边的几张桌子上都铺了一层灰,显然是许久未有人来过的了。我前脚踏进来,后脚门就被关上了,我看到酒楼内的一张桌子前,一人背对着我坐着。
那身影,像极了元祈。
“素闻昭华郡主文武双全,乃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今日有幸得见,也了了本王的一桩心事了。”他背对着我,缓缓开口,这声音格外熟悉,在这空旷的酒楼里默然回荡,竟让人有种异样的错觉。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走了过去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你我之间,几时这般客套过。”
他轻声一笑,未语。
我侧目去看,僵在了原地。
不是元祈。
他是……元郢!
“郡主帅南埕大军攻我韶军驻地,夺我北韶多处守城,我军屡退。为何郡主一再相逼呢……”他说着,微微侧过身来,怕是看到了我慌神的异样,才出声问道,“郡主?”
我低了下头,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狠狠揪着。
他却退也不退,又道,“本王可是以礼相待……”
“这五年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厉声责问,眼眶温热,不自觉地失态。
他怔住了。
许久,有泪滑落,我站在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泪水自脸颊落下,滴在他的前襟。
许是外面候着的侍卫惊觉不对,轰然闯入意图保护他。他看了眼周围,慢慢站起身来,我的目光随着他起身,从俯视竟不由得变成了仰视,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却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
他只抬了下手,让周围人退下,直到酒楼的门关上,重新让一切再次陷入僵局。
“我们,认识吗?”
我等了五年,却只等到了他问我,我们认识吗?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元郢没错!只是觉得,连手指抓紧他衣襟的力气都在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失,就像这五年来苦苦撑着的执着,只在这一句话的瞬间,慢慢地在消散开来。
“你是谁?”我无力地问他。
他突然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眉头微蹙,像是陷入了一段迷茫的记忆。
“你到底是谁?”我这才又问。
为何他这么,陌生。
眼前的人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我记忆里怀念了五年的人重叠,似乎这五年,让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慢慢松开了手。
他突然抓住了我,微微眯起了双眼,“本王应该,认识你。”
本王?!我不禁想要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你是北韶的摄政王?”
“是。”他应道,可是似乎他有更多的疑问想要问我,他看向我的眼神,如同那时候一样,他有太多的疑惑想要从我身上找出破绽。
“你姓宇文?”我再问。
他没有回答我说是或者不是,却在片刻的沉默中凝视着我。
我放手,想要退回安全的距离。
“宇文策。”他却突然说道,在这静默的气氛中,这声音,毫无预兆的冲破了思绪。“你,到底是谁?”
他不记得了。
这五年中,我设想过无数的可能,最坏的,就是他死了。
可却没预料到,我今天遇上了更坏的,他活着,却把我忘了。
是报应吧。
就像,我曾经忘了他一样。
原来,被遗忘是这样的感觉。
我突然我可能错了,这五年来,都耐住了的寂寞,却仅仅在这一眼,险些崩溃了。我只是突然想念皇甫宣了,我只是特别希望现在有一个熟悉我这些年来全部事情的人在身边。
所有的可能,却只忽略了这一个,从元郢变成了宇文策,从宇文太子变成了摄政王。
也许我该告诉他,我是伏音。
也许我该告诉他,我等了他五年。
只是在这一刹那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在这我最孤独的五年时间里,他把有关我的记忆清零了。“本宫,乃南埕王后。”
我感觉到,他抓住我的那只手,稍稍用了力,他眼神里有种意外压抑的情绪,似是愤怒,却又有种无所表达的无力感。
恐怕他自己已经察觉到了,却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让他不安。
“本宫,”我甩开他的手,“早已不是昭华郡主了,而是南埕王后。你究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我也懒得去管了,不记得的事就算了。”
我见他不再说话,便坐了下来,只是稍稍偏过头,整理了一下刚刚的失态,看向他,“既然你不记得过去了,便来谈谈现在吧,不知北韶的摄政王究竟想以乔义将军向本宫换取什么样的条件。”
他站在那里,却只是看着我,眼底尽是疑惑,“为何……”
“难道你没有打算过,就让高崎请我过来了吗。”我知道,他不会问我,只是那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我要带乔义走。”
“你以为你说带他走,就能带他走吗?究竟是世人高估了昭华郡主,还是昭华郡主高估了自己。”他淡淡一句不露声色,如初时相见那般自信淡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笑看局中的一切,那双眸子散发出诱人危险的味道。
“因为,你会让我带他走的。真正的你,怎么舍得让我陷入绝境呢,难不成害死过我一次,还想害死我第二次吗?”我浅笑着望他,我知道该如何唤醒他被遗忘的记忆,只因我太过了解他,我真的很想念他,想念这个熟悉的人,竟不由得主动伸手去抚触了他的侧脸。
他没有躲开我,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我。
五年,这五年,我太辛苦,太寂寞了。
我爱的人迟迟未归,我将自己锁在了万劫不复的炼狱日夜折磨。
我很想踮起脚去吻他,迟来了五年的暧昧。
却只是靠近他的那一刻停下了。
不行,还不行。
我小心收起那份心情,慢慢退了回来。
我说,“就算你失忆了又怎样,你可是元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