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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皇甫宣略带笑意,稍显苦涩,一切不言而喻。
王后临政,不仅仅是立国近三十载的南埕未有其事,即便纵观天下,甚至比拟凤遗传国数百年,都未见此番景象。
皇甫宣的一纸诏书。
似乎坐实了被软禁的传闻,此一日不论真相如何,世人眼中看到的,大概都是一个极富心机的女人,软禁了帝君,平定了西夷,将南埕迫在眉睫的一场宫变不动声色化为须有,倚仗一纸诏书临朝掌事,篡一国之政,彻底改变南埕的命数,一国帝君从此形同虚设。
皇甫宣终于可以松口气,安心在靖宫里养病了。
我不能说,我不是真心接纳这一切的。
伏昂的死,让我彻底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
身着金丝凤服,在宫人拥戴之中,走过南埕后宫至前殿的长廊。
百官在侧无不跪拜。
我踏上皇甫宣执政多年的这个位子,受殿前万民朝贺。少奕站在一侧,字字清晰地念出皇甫宣亲笔诏书。
南埕,王后临政。
“传,本宫圣谕。以东伏帝君之礼,厚葬伏昂。东伏帝君英勇果敢,率军收复东伏失地不幸身故,应受东伏子民铭记,东国伏氏一脉,至此系等颇多磨难,本宫将继承亡弟未成遗愿,庇佑东伏,东伏国属诸城,尽数,划归南埕境内,旧朝臣子悉数入职南埕,东伏子民亦为南埕子民,东国伏氏系,终为,国之贵族。”
这世上,不需要再多一个东伏了。
“王后英明。”众臣朝拜。
我想要这个王位,想要这个至高无上的一国统治权,我想要与曾伤害过我的一切并肩而立,我想要世间的人知道,我是受了怎样的委屈苦苦死撑才活下来的。
不想一个人忍着所有的委屈到死。
尽是骂名又怎样,眼前这些今日朝拜于我的百官,还有那些为我凯旋而唱赞歌的子民,我跌倒的那一日,谁扶过我一把,有谁不是想在我头上多踩两脚的。
世人眼中,只有你今日的辉煌。趋炎附势,树倒猢狲散。
“看来你是想通了。”送元郢离开南埕王宫的时候,他却停下脚步对我说。“虽无法想象你经历了什么,可是看你今日荣登朝前主政还是这番表情,也能想得到,这短短两日发生了些什么,成长总是需要代价的。”
我不自知地挑眉,嘲笑道,“虽无法想象你经历了什么,可是想你今日只是对我说出这番话,也不难猜到,这五年发生了些什么。”
元郢停了一刹那,回身看向我,竟笑了出来。“本王虽不记得了过去,却好像还记得你,或者,是记得这种感觉。”
“能被你记着,算是我的荣幸吗?或许我该就此立碑,永生铭记你的恩典。”我是在嘲笑他,也是在嘲笑自己。
“伏、音?”他玩味般一字一顿念着我的名字,细细沉思。“也许这样称呼你,感觉更和你更近一些。”
“从前你并不是如此叫我。不过你即便想起从前如何称呼我,怕是也回不去了。”我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却让他吃了憋。
元郢看起来,不像我这般轻松,不留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是会激起他的兴趣,越是不让他知道的事,越让他好奇。
他总是一副笃定的模样,将一切算计得分毫不出。
出乎他预料的,在他计划中的意外状况,才能轻易吸引他的注意。
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对他的习性了若指掌。
所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范围内。
“阿音。”
他轻轻眯起双眼,极具危险性,失去笑意的这张脸,看起来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胁。他说出这两个字后,竟静默了好一会儿,周身仿佛散发异样的魔力,诱人深入,又将难逃被一口吞噬的命运,他渐渐挑起唇边一抹邪魅的笑意,“我想起来了。”
我微微耸了耸肩肩,以此向他表示一种,我丝毫不在意的情绪。
他果然中计,表情更如结了霜一般,“先灭西夷,又收东伏,下一步怕是要对上北韶了吧。”
“可是,以南埕现在的实力,还差一点,势均力敌的平手,不是我要的结果。”我坦然笑道,“任何不以收复为目的的出征,都是侵略。聪明的人都知道,没必要在这时候硬碰硬死磕,牺牲的也只是刚打下的基础,不是么。”
“所以?”他诱导我说下去。
“所以我想将西夷送给你。”我表现得落落大方,“毕竟我才站上南埕最高的位子,想要站稳脚跟,决不能冒然出战。我把西夷送给你,东伏归南埕,西夷归北韶,你我结盟,南北暂不动干戈,容我坐稳了我夫君的位子再说。”
我明知,提出将西夷送给他,是对他自信的最大挑衅。让他不得不站在一个两难的位子上掂量,收还是不收。元郢不喜欢他人的拱手相让,可我偏偏就让给他。
“你这是,在求和?”他反问我,语气间不乏戏谑之意。
“对啊,我这可是跟你示好,可以不动干戈一口吞下西夷这么大的地盘,我相信你不会拒绝我。”他会答应,我敢打赌。
“好。”
他意外爽快让我有些讶异了。“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还想要麻烦宇文大人一件事。”我叫住他,“烦请,照顾好御儿。”
第八十六章 此去经年()
四年后。
“天呐。”前脚踏进了门,竟不自觉一步又退了出来,这是我靖宫没错啊,正想着,皇甫宣又从偏殿搬了东西走进去,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你这是……该不会趁我去上了朝,想搬空我靖宫吧。”
“你都说了,你去上朝了。那这宫里还有其他比较值得搬走的么。”皇甫宣眼下,早已不是半年前那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样子了,这四年来在靖宫里休养得气色都不一样了。
“人人都以为是我把你软禁了。”我这小心翼翼提步入门,遍地狼藉,“敢情你在我靖宫要翻天啊。”
立在一旁的少奕,脸上也分明是有了笑意的,匆忙低下头去掩饰。
“过午你不就要启程了么,南埕与北韶的首次会盟,北韶的小帝君应是一定出席的,你看,要带给他的礼物,寡人可都替你准备好了。”皇甫宣说着从一旁抽出一件轻罗小褂,“正好又逢年关,寡人可还准备了这些,与他北方特色不同的……”
我头有些大,尽管我也曾有意想要给御儿准备件衣服,可是皇甫宣有些热情过头了。我不禁小声嘟囔了句,“这两国元首会面相送伴手礼的事早了个千年吧。”
“你说什么?”皇甫宣在兴头上,没有留心我的话。
“没事,准备一下吧。午膳用过我们就出发。”我只得弃械投降。
自那日一别,转眼已是四年。当初将西夷让给元郢,南埕吞下东伏,这四年来,南埕北韶各自发展,暂停了干戈,偶尔还有商贸往来。我南埕大批丝锦粮食运送到了北韶,北韶的兵器药材卖到了南埕,两国商贾在当朝默许的情况下公然进行友好往来。
直到数日前,接到御儿的亲笔书信,提出了这一次会盟之约。
从别后,几乎是一日一日在算着,何时才能见到儿子。这是这一天天过去,竟会在四年后接到儿子亲笔写来的信。
“娘娘!”
此次相约之地在闵城外一座琼山上,虽地处南北交界,算起来此地还是北韶境内。马车行至半山,御儿等候在此许久,看见马车行来,竟出声喊道。
我听闻他的喊声,匆匆拉开帘子向外看去。
这孩子如今已满九岁,却意外出落得小大人的模样,英俊挺拔,俊俏的模样配上清冷的神色,愈发像他。
马车未到跟前已停下,御儿匆忙迎了上来,皇甫宣同我先后下车,御儿的目光在看到皇甫宣的刹那,瞬间有了戒备,却还是忍不住欣喜,“娘娘,四年没见了,娘娘还如当日一般的美貌。”
“才四年不见,难道你有想过本宫会慢慢老去的样子么。”我佯装生气,顺手牵过他,忍不住细细打量,还好,四年未见,这孩子看不出过得不好的样子。
“没有没有。”他听我这么说,陪着笑急忙解释,“只是分开之后,怕忘了娘娘的样子,就一遍遍想着,看着身边的嬷嬷有了白发,才觉得娘娘也该有些变化才是。”
我笑了,拉过他,跟皇甫宣介绍。“御儿,这位是我南埕国的帝君。”
御儿的笑尽管有些不怎自然,却还是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那,也就是娘娘的夫君喽?”
“没错。”皇甫宣应声,“你口中的娘娘,正是我的夫人。刚还在想你小小年纪也为一国之主,见到你还是要客套些才是,未曾想你见到我夫人,却也还是这么孩子气的模样。”
御儿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皇甫宣,又悄声留意了我的态度,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些戒备,“你为南埕帝君,我为北韶帝君,你我身份是一样,不过论及年纪和资历,当是我敬重你才对,只不过既然你是娘娘的夫君,也就不是外人了,你我私下还是免了那些吧。”
“好。”皇甫宣有些被他小小年纪却颇为强大的气场震慑到了,猛然醒悟,自觉一笑,爽快应了下来。
“不过,”御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们身边来,“等下你们会见到一个笑都不会笑绷着一张脸特别凶的人,在他面前,还是要小小装一下样子。”
笑都不会笑,还绷着一张脸特别凶……
我和皇甫宣忍不住对视一眼,即刻便明白了什么,莫名笑了出来。
“微臣拜见南埕帝君,南埕王后。”这声音自御儿身后传来,似是跟随他而来,却给了我们片刻时间寒暄,意外熟悉的声音。
高崎。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是不怎的柔和了。
皇甫宣有些担心,轻轻拉了我一把。
“高大人,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我强忍着情绪,故作自然地问候了句。
“娘娘,你们认识?”御儿很意外。
“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扫了高崎一眼,轻声回答道。
“帝君,王后,摄政王大人已在山间小筑恭候多时了。”高崎一如既往是这样一副态度,对于过多的评论和其他都显得毫无作用。
“走吧,莫要让那人等得太久。”我揽住御儿的肩膀,同皇甫宣一起向山间小筑走去,“等一下御儿可要亲自看看,皇甫伯伯给你准备了些礼物呢。”
御儿这才又来了兴致。
我又看见他了。
元郢听闻这边的动静,依旧坐在亭中动也不动,直到我们走近,才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了过来,那面容冷峻似寒冰雕琢,也难怪御儿会那么形容他了。
“一路,辛苦了。”这竟是他的第一句话。
“怎么会辛苦。”我是来见儿子的,只是眼前的人此时的冷淡让人很倒胃口。我同皇甫宣坐在元郢的对面,御儿走到亭中,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我旁边,我伸手牵过他,“看你如今的样子,娘娘想不承认自己老了,都不行了。”
“娘娘怎会老呢。”御儿故作惊讶,却瞟了一眼元郢,“娘娘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了,连御儿都忍不住羡慕起南埕帝君,可以和娘娘朝夕相伴。”
我回身瞧了一眼皇甫宣,分明感觉到了御儿话里意外的火药味,可这火气又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可以想到的便是元郢了,可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不得而知。
元郢却很不在意似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御儿在他面前,还是欠了些道行的。
“看样子,北韶帝君似是很欣赏寡人的王后啊。”皇甫宣出言打趣,有意调解亭中略显僵持的氛围,可是此话,又颇具挑衅的意图。
我微微侧目,小瞪了他一眼,可就这一细微动作,偏就让元郢发觉了。
“陛下年纪尚轻,自然不懂得大人间的规矩。南埕帝君莫要怪罪才是。”元郢出声。
声音却像非口中所传出的那样,眉眼不动,神色不变,连多一分的修饰都没有,干冷得让人很不舒服,可是仅此一句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御儿口无遮拦,又拉开了皇甫宣和御儿无形间的距离,将二者关系归回两国帝君的原位。
“无妨,寡人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皇甫宣一语回道。“若以大人的角度来看,北韶少帝出类拔萃,风姿卓越已非世间俗人可比拟,又怎会是个普通孩子,即便是寡人看了,也想将膝下小女许配给他。”
我顿感惊讶,皇甫宣丝毫没跟我商量过,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不为其他,皇甫宣膝下唯一的小公主,生母便是柏妃,即使不计较这个,御儿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