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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寸寸沉下来。
枯寂终是睁开了眼睛,没回头,吩咐道:“请住持方丈下山。”
殿内佛前奉着烛台,但烛火却是不甚明亮,照的大佛影影绰绰的,有明有暗。
长夜进了大殿,在枯寂的示意下,盘腿坐在那空置的蒲团上。
殿门沉沉的关上了。
枯灭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那不甚明亮的烛火轻轻晃荡了一下,大佛的影子拉长了沉沉的投在地上。
殿外一片莹白。
枯灭踏着积雪,朝着不远处的厢房走去。
师兄和住持方丈的夜谈不知持续多久,他放心不下,索性在一边厢房内等着。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过去。
直到寺内晨钟敲响,枯灭方才闻得那沉沉的殿门再一次打开。
一脸疲惫的师兄率先走出了殿门,他的身后跟着面色无波的长夜。
枯灭不知道夜谈的结果,又担心事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惴惴的不敢询问,只是岔开问题道早饭已经备好。
枯寂却摆摆手,语气滞涩的吩咐道:“开山门吧~”
枯灭一时尚未反应过来。国寺的山门就是国寺的正门,除了讲经的日子以及九五之尊前来,向来是紧闭的。今儿个既没有血脉尊贵的客人,也不是讲经的日子,为何突然要开山门?
枯灭不解,因此愣住了没动。
“请几大供奉同去。”
枯寂补充道。
闻言,枯灭稍稍明白了,此山门非彼山门。枯寂所说的山门,是指双小佛塔塔门。几大供奉也是常年隐居参禅不见外人的,除非寺内出现重大的事情。稍稍明白了一点后,枯灭更疑惑了。好端端的,开山门请供奉干什么?
供奉们都是得道的高僧,他们是国寺隐藏的最重要的内蕴。一般是避世不出的,就连枯灭,若不是当初他协同身为住持方丈的师兄管理国寺多年,怕是也不知道,国寺内还有这么一群人的存在。
“师兄,这。。。。。。”
枯灭还想问清楚,谁料到,枯寂陡然咳嗽了起来。
他本就年纪大了,再加上三日内一路冒着风雪的急行和一夜耗费心神的夜谈,一身老骨头早已不堪重负了。
长夜上前扶住师父,枯寂并没有拒绝。
枯灭见状,也只能压下心底的疑惑。看师兄和住持方丈的模样,不像是闹掰了的,他也就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儿,去请几位供奉去双小佛塔。
等枯灭一一将人请来,他就看见师兄正背对众人,端坐蒲团。
不知为何,枯灭忽然生出了一股时光恍惚之感。
在他二十几岁时,曾陪着师父师兄一起进过一次双小佛塔。
双小佛塔内其实简单的很,除了墙上镂刻的从舍利塔的底端一直绵延到塔的顶端的万千法相,便只剩下中间一个挖出无数小盒的丈宽石塔,石塔内的每一个小盒子都放置着一位圆寂高僧的法骨。最顶端的宝盖下,尊奉着国寺创始者达摩的佛骨舍利。
整个双小佛塔在国寺内各大恢弘的大殿佛塔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矮小,从外面那有些裂缝的石塔壁看过去还有些灰扑扑的寒酸气。但这并不意味着双小佛塔不重要,事实上,它是整个国寺内最庄严最神圣的地方。
虽然这座灰扑扑的小塔矮小的紧,并只有一个老的快要走不动的老僧拿着秃了半个头的扫帚在台阶下的小石屋内裹着破棉被打盹儿。
第一次进塔时,枯灭被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万千法相给震撼的呆了许久。
栩栩如生的法相绵延了整个塔内。下面的镂刻大而庄严,越往上镂刻的法相便越小越密,但眉目神态甚至头上肉髻的排列却都清晰可见。这般精湛的技艺和塔外的裂缝形成鲜明的对比。
扑面而来的万千法相,除了让枯灭感到庄严,还有就是从内心深处不自觉涌出的虔诚——愿以身侍佛,直至皓首穷经、百死不悔。
那时,他跟着师父陪着师兄前来告祭圆寂的先辈们。
后来,师父也成了那石塔上万千盒子中的一个。他又跟着师兄来了一趟,那一次,告祭的人,不是那些面容模糊的国寺先行者,而是和自己朝夕相伴数十年的师父。
几大供奉都是长须白眉,脸上都挂着看透世事所表现出的淡漠慈悲。
“不知今日寻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六大供奉之一的明心率先问道。
“是为国寺存亡。”
枯寂的话音刚落,几位面色淡漠慈悲的供奉眸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丝诧异。国寺如今势头正盛,何出此言?
枯灭猜到了些许,不由得心中一沉,脸色大变:“师兄~”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枯寂阻止了。
“国寺第三十七代住持方丈长夜私动凡心,按律当杖出山门,以儆效尤。”
枯寂语调无波的宣布道。
几位供奉禁不住面面相觑。这。。。。。。国寺史上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不知住持方丈对此有何解说?”
有一位持重的供奉问一直一言不发的长夜。
“长夜有负所托,请准许弟子还俗。”
此言一出,顿时几位供奉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枯灭也是赫了一大跳。除了事先知情的枯寂淡淡的摇了摇了头,其余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住持方丈,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长夜知道。”
顿时,双小佛塔内一片寂静。
在听长夜和枯寂说明一切后,持重的供奉对枯寂道。
“请容我等需商议片刻。”
第二百一十三章 隔世约(17)()
枯寂点头,几位供奉聚在一起开始商议。
驱逐在职犯戒的住持方丈出山门,这在国寺历史上还是首次。一旦处理不当,很多问题会随之出现。这的确可以说是影响国教的存亡。
后来的事,在枯灭的心中模糊成了一片支离破碎的片段。
许多细节在他的脑海中都淡化了,唯有双小佛塔前的一幕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中。
师兄对年轻的住持方丈说:“我当年引你入门,不曾想过,今日会亲自逐你出山门。长夜,我且问你,苦海无边,你回不回头?”
年轻的住持方丈行了大礼之后,跪下身子,安然道:“长夜不悔。”
“好,好。。。。。。。好!”身形已有些佝偻的师兄说好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他背转了身,任凭几位供奉手执长棒立在台阶两旁准备行刑。
一棒落下,发出沉闷的入肉声。
年轻的住持方丈动也不动。
双小佛塔前,共有台阶九九八十一阶。年轻的住持每下一阶,那长棒就随之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师兄的喝问也接踵而至。
“长夜,苦海无边,你回不回头?”
“长夜不悔。”
这样的对话在阴沉寂静的午后反复上演。
双小佛塔地处偏僻,除了那极快睁开眼睛瞟了众人一下又迅速闭眼的扫地僧,只剩下从佛塔内走出的众人。
年轻的住持方丈背后已是衣衫破碎、血痕淋漓,但他仍是挺直了脊梁嗓音泠然的道不悔。
一阶一杖,一杖一问。
随着年轻住持方丈身上血痕的加深,枯灭听到了师兄喝问的声音逐渐颤抖。
国寺最光明的希望,二十年的悉心教导,终是毁在了一个女子的手中。心痛、惋惜、愤怒、遗憾。。。。。。所有的言辞都不足以形容枯寂此刻的心情。
他多希望,这个年轻又前途无量的弟子能幡然悔悟,低头一次,说出自己的屈服,道一声回头。但他太年轻,太倔强,太顽固,枯寂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快要走到命定的尽头了——他感到了自己的衰老,以及,力不从心。
“为何?”
枯寂终是停下了喝问,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
年轻的弟子没有丝毫狼狈,他血染僧袍,却仍是那副超然的模样。不过垂目片刻,年轻的弟子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众生皆苦,可总有些人,哪怕明白前路之苦,也不愿回头。长夜驽钝,也是痴人一个。”
枯寂闻言,终是没再说什么。
他亲自扬起了那长棒,恨恨的挥了下去。
年轻的弟子倒下之前,露出了一丝清浅莫名的笑容。
这笑容,让枯寂有些恍然。
相伴十八载有余,他从未看过这个冷冽的弟子露出笑容,他甚至一直以为,这个令他自豪得意的弟子是从不会笑的,不曾想,当今日最后一棒落下,他被正式逐出山门以后,这个不苟言笑的弟子竟第一次笑了。
枯寂感到一阵心惊的同时,巨大的无力感从他心尖爬起。
“等他醒了,就放他下山吧。对外就称,住持方丈已坐化。。。。。。老衲识人不明,也当去思过崖面壁。。。。。。。”
“师兄~”
枯灭被师兄的决定惊住了,思过崖环境恶劣,师兄也已年老,这一去,怕是再没有出来的时候了。
“师弟,国寺的一应事务,就交给你了。”
枯寂闻言回头,叮嘱道。
“师兄。。。。。。。”
枯灭还想要说什么,枯寂却转过身子,一个人佝偻着朝着那茫茫枯林走去了。
那一天就像是一场梦,直到年轻的住持方丈醒来又悄然离去,枯灭也始终觉得不真实。
师兄为何不阻止长夜?为何会选择这样决然的处理方式?自己又是怎么糊里糊涂的成了新一代的住持方丈的?
枯灭想不明白,他直觉,这所有的一切都和那个夜色中紧闭的大殿有着密切的关系,但他却没有知晓的可能了。
长夜傍晚就醒了,醒来以后,去思过崖对着石洞磕了三个头,而后,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走去。
师兄自始至终都在石洞内没露面。
枯灭在长夜走后方才到思过崖,但直到天黑,师兄也没说话,枯灭终是无可奈何的回去了。
师兄是吃准了他一心为国寺性格,所以才将担子都扔给了他。
积雪仍是未化,踩上去嘎吱嘎吱的,枯灭想起了多年以前,长夜还很小,也是一个下雪天,他和师兄一起闲谈,师兄问正在翻阅佛经的长夜有什么愿望。
小小的长夜答:“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寻找真正的超脱之法。”
这一语,惊了师兄也惊了他。
当时,他和师兄都觉得此子将来定是不凡。
但没想到,一晃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令人惊艳的天才幼童如今陷入了寻常的庸蠹之中。
枯灭不知自己是遗憾还是惋惜。
他很想问而今的长夜一句,陷入男女之情,就是你寻到的超脱之法么?
当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
第二日晨起,第一日践踏起的泥泞痕迹都被遮盖的无影无踪了。大地一片白茫,久违的太阳也露出了脸,天空湛蓝。
枯灭直到最后,方才明白,那个问题的答案,虽然他最后再也没见过年轻的住持方丈。
那个答案,是师兄最后告诉他的,长夜辞别师兄的时候,师兄也问了这个问题,长夜当时只回答了简单的两个字——顺心。
这个世界的真相,真正的超脱之法,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顺心便可超脱,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年轻的住持方丈并没有违背自己当初的理想,他再入红尘,不过是因为,他找到了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枯灭想起了朝北小城,想起了当年忽然变更的路线,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了然了。
他这一生,除了对师父师兄之外的人,再没有产生过敬佩,但此刻,心中却油然对这个年轻还俗的小师侄产生了敬意。
只可惜,明白这一点时,他已经垂垂老矣,而那个超脱的年轻人早已消失在人海。
他看着双小佛塔内那新增的法骨,只觉得岁月恍惚。
天刚刚亮,小屋门口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有风呼呼的刮着。
第二百一十四章 隔世约(18)()
我一直没睡着。
已经是约定的第五日了。
长夜还没下山。
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快的让我有些心慌意乱。
等待显得漫长且难熬。这几日来,每当天光微亮,我就会下意识睁开眼睛。第一世的场景一次次浮现在我脑海,让我忐忑又焦虑。
纵使我分析了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一次又一次,长夜在山上没有任何危险,却仍是免不了担心。
前车之鉴,已让我有些杯弓蛇影。
就在又一个忐忑焦虑的清晨到来时,我仿佛听到了敲门声。
我纷杂的思绪一瞬间沉淀了下来。
连鞋子也顾不上套,我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披着蓑衣的长夜,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