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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敲石头,老杨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在我们村子里,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或多或少“种”了一点从土匪洞敲来的钟乳石,那时候大家根本没有保护山洞的意识,全凭自己的兴趣爱好,把在山洞看上眼的钟乳石敲下来,“种”在自家水缸里。这种行为在老杨看来,是对“洞神”的不敬,他常跟我讲,总有一天“洞神”会发怒的,会把冒犯的人全都处死。老杨虽然迷信了点,可他对洞穴是充满敬畏的。
老杨站起来习惯性拍了拍屁股,朝我和大军狠狠地扫视了一番,神色凝重地对我们叮嘱道:
“你们想下去瞧瞧可以,但是老子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可不要跟家里人说是我带进来的。”
大军点点头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管我们摔断胳膊摔断腿,都不怨你。龙老二,你同不同意?”
我嘴巴上说了句“同意”,可心里总有点担忧,我是了解老杨的,看他今天这个样子,这件事情可能他心里也没底。但是我又不想让大军看不起我,就打肿脸充胖子答应了。
老杨突然叹了口气,好像心里面藏着什么事情。他什么也没说,朝我们招招手,示意我和大军跟着他走。我们跟着老杨,沿着水的流向一路狂奔,在莫名的气氛之下,我忽然兴奋起来。
我们走了大概一个多钟头,因为大家心里都想着“下去”的事儿,也没留心路途的崎岖。在经过一个狭窄的长廊之后,山洞骤然之间变得开阔起来,小溪的水流也趋于平缓。刚开始我也没注意,等到老杨叫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走到头了。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坑洞,洞口顺着流水垂直往下,水面在一个巨大的石坝之后变得宁静,通过石坝底部的几个排水口,飞流直下的溪水形成了几道瀑布。这石坝看上去有点年头,有些地方已经被常年的水流冲刷的十分平滑。至于修建这个石坝的动机,自然是为了让洞口免于淹没。
老杨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坑洞扔了下去,过了大概七八秒钟,我们才隐隐听见一声闷响。
“这坑洞起码有50米深!”老杨朝我们嚷了一句,又问大军,“你带的绳子有多长?”
大军不慌不忙的从蛇皮口袋掏出一把绳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我看应该差不多吧?”
我们不知道绳子能不能够到坑洞的底部,但老杨想了个办法,在绳头上面系了块石头,扔下去探了探,绳子的长度还多出来几米。
本来我们已经万事俱备,可最后却为谁先下去的问题争论了起来。虽然我们之前脑子里都有了很具体的计划,可行性也很高。可真的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要拉着这根绳子沿着石壁攀下去,我们都怂了。我们三个人都没有下去过,对下边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而且这坑洞保守估计有50米深,我们谁也没把握下去之后还能不能上来。人总是对未知的环境充满恐惧,况且还是这么一个宛如“地狱之门”的洞口,那种浓烈的黑暗简直令人窒息!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自从我看到这个坑洞之后,心里面早就打起了退堂鼓,趁着他们两个人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赶快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但是我忽略了一点,人们虽然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恐惧,却又十分向往,有时候好奇心的力量甚至比恐惧来得更加强烈。
大军之前还犹豫不决,听我这么一说,他还以为我在讽刺他胆子就冲我和老杨吼了起来:“得了得了!你们两个孬种!让老子先下去!”
老杨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似的,对于大军的冒犯也不闻不问,就拿着绳子找了个腰粗的钟乳石系了起来。大军本来想逞逞威风,他知道以老杨的性格,绝不会在他面前认怂,哪知道这一次他完全看错了老杨,搞得自己骑虎难下,表情不由地变得有点扭曲。
固定好绳子的一头,老杨又把另一头系在大军的腰上,出乎意料地叮嘱他道:“你下去可要千万小心,这不是闹着玩的。”
“废话少说!”大军气怏怏地顶了一句,“你们两个拉着绳子,慢慢放我下去。”
一开始我们把绳子放得很慢,都很紧张,大军却一直催促我们快点,大概悬在空中的滋味不怎么好受,嘴里骂骂咧咧,还一个劲儿数落我们胆子小。后来我们把绳子放快了,他又叫我们慢点,简直故意找茬。
绳子快放完的时候,我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刚才大军还哼哼唧唧唱起了歌,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声响。从下面传来的歌声好像被洞穴的黑暗拦腰斩断了一般,等绳子放到头以后,坑洞底下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娘的!这是什么东西!快拉老子上去!”
我和老杨一听这声喊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愣了那么两秒钟,这才拼了命的往上面拉绳子。可绳子没拉多长,下面又传来大军的叫唤:
“停停停!别拉了,老子看错了!太像了,这简直太像了”
“像什么啊?”我扯着嗓子问道。
“像个没穿衣服的僵尸!”
作为第二个进入坑洞的我,紧张感已经减轻了不少,逐渐冷静下来的头脑告诉我,老杨之所以不肯第一个下去,原来都是为了照顾我和大军。我和大军下去的时候,上面都有人帮着放绳子,安全系数相对较高,可轮到老杨,他只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拉着绳子沿着洞壁攀爬下去,一旦失手,很可能性命不保。
在下降的过程中,我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悬在空中是什么滋味,那种毫无着落的渺茫感,简直让人发疯。我高举着手中的蜡烛,照亮了四周的洞壁,我看见溪水顺着惯性急剧而下,看见那些被流水侵蚀得非常光滑的石头,再望着洞穴底下的平台,一个小小的光罩隐隐挪动,精神忽然变得有点恍惚。
我下到平台以后,大军急忙给我解开绳子,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去看那“没穿衣服的僵尸”。我眼神跟着蜡烛微弱的光移动,猛然之间,一个白色的东西跃入我的眼帘,虽然早就知道那是一块石头,也做了心理准备,可看见它时也不免打了个寒颤!
在洞壁的半中腰,赫然趴着一个白色的“怪物”,那就像一个得了白化病的和尚,光着脑袋和身子,两只巨大的手臂攀着岩洞,圆圆的头颅尤其逼真,那背部的突起就好像是一块块强壮的肌肉,在腰部以下,则成了一个方形的凸起物,如果光看上半部分,确实像一个人在洞壁上攀爬。
“真吓人!”我不禁感叹道,“这石头长得太怪了。”
大军也点头赞成:“可不是!老子差点被它吓死!”
大军一边说一边捡起一块称手的石头,就照着那个“怪物”砸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
石头之间的碰撞之声在山洞回响,听起来让人浑身发麻,我正想叫大军别再扔石块了,听得心里烦躁,却忽然之间瞥见那“怪物”的手在缓缓移动!
“它在动!”我的身体几乎颤抖起来,身体下意识往后退!
“哪里动了?”大军揉了揉眼睛,一下子跳起来抱住我,“妈呀!它它的手怎么动了!”
我头发瞬间就炸开了,也不管身体上还挂着个人,拔腿就跑。跑了没几步,就看见老杨跳了下来,问我们怎么了。
我们把情况给他说了一遍,老杨似乎不太信,问我们:“你们确定看见的是石头?”
我们开始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石头怎么会动?肯定是你们眼花了。”老杨皱了皱眉,我们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快步走了过去。我和大军眼巴巴看着老杨往那个“怪物”的方向走,心脏就快从胸口蹦了出来。老杨走到洞壁前面,把蜡烛高高举起,查看了一番,突然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把柴刀,照着那“怪物”就一刀下去!
石头和金属的撞击声尤其刺耳,在寂静的洞穴里久久回响,萦绕不去,听得我后脑壳发麻。这当口,老杨忽然转过身招呼我们过去,嘴里喊着:“你们快过来看看它是什么!”
我和大军对了个眼神,这才壮着胆子走过去,一看,我的妈哟,地上蜷曲着两根拇指大小的白色的东西,细细一瞧,原来是一条被拦腰斩断的千足虫!
这千足虫个头未免大了点,颜色惨白,连内脏都能隐隐可见,眼下被老杨用刀砍成了两半,还在那里缓缓蠕动,看得我浑身麻溜溜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原来方才就是这东西爬在那“怪物”的手上,由于它的颜色跟那“怪物”的融为一体,我和大军都看走了眼。
“妈了个巴子!”大军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又用鞋子踩在千足虫上面使劲挪了几下,“吓死爷爷了!”
我们下来以后,感觉完全进入了另外的空间,眼前是一个高宽约20米的弧形通道,顺着水流笔直的往前延伸,我们的光照有限,根本看不出洞穴的深处是个什么情况,这勾起了我们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便踩着齐膝深的水,有点吃力的往前行走。
下面这个洞穴没有人为的破坏,钟乳石长得极为茂盛,有的直直地从洞顶垂挂下来,头部尖尖的,像冰柱一般还有一些从地面长出来,顶部呈圆形,如含苞待放的玫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数不胜数,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另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像鳄鱼,张开血盆大口像雄鹰,展开巨大的翅膀,甚至还有一些“四不像”,如马如鹿。如此壮观的景象,深深震撼了我们幼小的心灵,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一路观赏着洞穴的奇景,“啧啧”感叹着,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走在前面打头阵的老杨忽然停了下来,神情沮丧地说:
“没路了”
我还以为这个洞子已经到头,走到近前,把蜡烛高高托起,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潭,整个洞穴的底部全被水潭淹没。我试图从洞壁上面找到可行之道,仔细瞧瞧,傻眼了,那洞壁几乎呈90度垂直而下,除非我们三个都退化为猿猴,要不然怎么也过去不了。
这水潭看上去深不可测,水面平静得好像停止了流动,阴森森的,怪吓人的。庆幸的是,大概几十米开外,隐隐可见一片白色的沙滩,不远处的水流又被分开,变成了几道涓涓细流。
“看来我们只有踩水脚过去了。”老杨慢吞吞地吐了一句。
“踩水脚”的意思就是在水中凭借两只脚的摆动,整个人立在水面上游动,这种技能的好处就是两只手可以空出来,拿着不能打湿的物品。在乡下的一些地方,由于桥的数量较少,很多人都会选择这样的过河方式。我们的衣服打湿了虽然也没关系,可火柴和蜡烛是万万不能沾水,在洞穴里,光就是生命,失去了光,无异于死。
可是因为我父母管得严,平时很少有机会下河游泳,这“踩水脚”的功夫我根本不会,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下河中,我仅仅学会了一个基本技能狗刨式。
于是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下,简单地分了工:由老杨负责拿衣服和蜡烛,火柴等物品,大军负责鞋子和他自己的袋子,而我则只需要驮个蛇皮口袋,游过去就行。
“如果我们这么分配,谁点着蜡烛啊?”大军在一旁问道。
老杨望了望平静的水面,说:“我看就几十米的距离,我们不用点蜡烛也能过去。”
蜡烛熄灭以后,整个洞穴陷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我们只能凭感觉慢慢摸入水潭,顺着原先记入脑海的方位前进。因为他们两个的游泳方式跟我不一样,压根儿听不见什么声响,只有我一个人在水面上使劲儿拍打水花,声音在洞穴中回响着,久久不能散去。一开始,我害怕被他们落下,就不停地跟他们说话,听到他们的声音离我不远,紧张感也不会那么猛烈。可没过多久,他们两个突然没了声音,我叫了几句,也没人应我。
我心说这他奶奶的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他们两个合计着玩弄我?想着心里来气,又忍不住吼了几嗓子。
哪知道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从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捂住了我的嘴巴,耳旁传来老杨的声音:
“快住嘴!水下面有东西!”
我一听脑子就炸了,本来我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水潭中游动,再加上这水潭又深不可测,每次摆动腿脚的时候,都生怕有什么东西会抓住我的脚往下拽,这个节骨眼儿上,老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简直落井下石,我整个人瞬间崩溃了!
出于本能反应,我撒开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