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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女官心中大致也知道了事情如何,只是看了上官子湛一眼,将事情记在心中,又对苏玉竹道:“苏大小姐,时候不早了,可不好让陛下再等。”
苏玉竹立刻一副失礼的样子,道:“是。”
说着,又对着上官子湛点头一笑,跟着女官,向文苑殿走去。
丛是行见状,忙辞了曲恩山,也跟了过去,却半路折返回来,走到上官子湛的身边,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某上官子湛。”上官子湛刚入京城卫不久,今天入职,所以要来面圣,对官场的规矩本就生疏,再加上刚才苏玉竹的事情让他有些茫然,所以丛是行这一问,上官子湛脱口就说了江湖的话。
曲恩山微一皱眉,但是丛是行却不以为忤,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好样的,等着我去找你喝酒。”
说罢,又对着曲恩山拱了拱手,快步跟上了苏玉竹等人。
倒是上官子湛,这才反应过来,丛是行是四皇子。
“少侠帮我一个忙,我许少侠一份前程。”苏玉竹曾这样对他说。
入京城卫,成了博阳侯孤女的救命恩人,被四皇子说了一句“等我去找你喝酒”。
如此种种,让上官子湛有些恍惚。
小丫头,这就是你许给我的前程么?
这前程未免太大了些
这边厢,苏玉竹刚走进文苑殿,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药味。
苏衷立在一边,见苏玉竹进来,并不能说话,只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苏玉竹。
苏玉竹只当没看见,在苏衷的注视之下,走到大殿中央,记着方才女官们教给她的理解,跪伏在地上,对着之上的昭明帝,深深一拜。
高高的书桌之后,是一条长榻,病弱的中年人盖着明黄色的毯子,一个年老些的宦官指挥着两个小宦官,正给中年人拭汗。
这位,就是雍朝的皇帝,昭明帝了。
此时,昭明帝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龙榻一侧的军防图,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眶有些红了,重重地咳了两声。
一旁年老的宦官——就是昭明帝的内监总管金福,忙给他轻捶两下,道:“陛下,博阳侯家的大小姐面圣了。”
昭明帝眼中难得有了些神采。他自军防图上收回眼神,撑起身子,看向跪在下面的苏玉竹。
“臣女苏玉竹,见过陛下。”苏玉竹听见上面有人称呼自己,便照着女官们教的规矩,磕头行礼。
昭明帝立刻摆手,道:“免了。”只说了两个字,就开始一阵咳嗽。
这声音,完全是病入膏肓之感。
苏玉竹在心中皱了眉头。
她前世与静心师父学了些医术,听昭明帝只说了这四个字,就让人觉得毫无中气。
想句不该想的话,若不是苏玉竹知道前世昭明帝在这之后还活了将近二十年,那就凭昭明帝这了无生气的声音,说他天命难续,明儿就要驾崩,都是可能的。
父亲的死至少在此时,对于昭明帝的打击是极大的。
想着,苏玉竹心中也更难过了,却还是要强忍悲痛,道:“陛下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昭明帝咳完了,命苏玉竹直起身来。
苏玉竹直起身子,目光下垂看着地面。
昭明帝眯起眼睛,看向下面的这个小女孩儿。
杏目带水,琼鼻樱唇,而那双眉毛,却显得英气十足。想是因着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所以肤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身形更是摇摇欲坠的淡薄,悲戚之色隐藏在表情之中,让人生怜。
昭明帝看了她一阵子,突然感慨了一句:“你长得像宥愆兄,眉毛和鼻子,都像。”
苏玉竹因这句话,差点儿御前失仪,就要哭出来。
第二十二章 面圣()
宥愆是苏恕的字,苏玉竹心中清楚,自己更多是长得像母亲些,但明显,昭明帝此刻,却想在她的身上找出些父亲的影子。
而且昭明帝以兄长称她的父亲,倒让苏玉竹觉得和她说话的不是一朝帝王,而是一个长辈。
不过,苏玉竹不会真傻到以为昭明帝在和她叙亲情,昭明帝此时这样对她,说到底还是父亲的余荫,她可以承恩,却不能乱来。
所以她依旧恭谨地跪着,垂着头,一副小女儿的样子。
昭明帝又问了一句:“听太医说,腰上有很重的刀伤,幸而处理及时,如今可还好些?”
苏玉竹恭敬地道:“多谢陛下惦念,已经无事了。”
昭明帝发了会儿呆,才问道:“你究竟有什么样的委屈,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同朕说说吧。”
不知道为什么,昭明帝说了这样的一番话之后,苏衷没来由得觉得后背一凉。
刚才苏玉竹好像看了他一眼。
可是等他定了神偷望去,却见苏玉竹只是谦恭地垂着眼,目不斜视。
只听苏玉竹缓缓开口道:“臣女心中怕得很,那天的事情,不记得很多了,只记得父亲母亲让我快些跑,快些跑”说着,苏玉竹再也忍不住,泪水自眼眶中涌了出来,她俯身在地,哽咽道,“臣女就是一直往前跑,后来摔了一跤,就再也记不清楚了”
昭明帝坐在高高的位子上,用力握着扶手的手现出了明显的骨骼,更加苍白,想必是想到了当时的惨状。
一旁的金福见状,连忙低声道:“陛下,要保重龙体呀!”
昭明帝却并不听,而是念道:“是谁,究竟是谁做的”
本来安静地伏在地上的苏玉竹突然跪行上前两步,道:“陛下,臣女昨夜噩梦,又梦到了那日的景象,突然记起来,彼时听那贼子说什么‘不要走脱一个,不然不能对主家交待’,还有人称呼那人做什么‘狼王’小女心中害怕,只这两句话昨夜梦回,却记得很清楚。”
这两句话是苏玉竹顺着前世和今生的线索编出来了,目的也就是让昭明帝知道,劫杀苏恕的人不是普通的江洋大盗。
不过她这编出来的话,却让苏衷吓了一跳,要不是他心智坚定,只怕早就坐在地上了。
这丫头,昨夜明明说什么都不记得的,怎么过了一夜,做个了梦,就记起来了?!
可是偏偏,苏衷此时什么都不能说,就算说,也只能
只见苏衷立时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凄厉道:“陛下,还请陛下为臣兄做主!”
苏玉竹垂目敛目,听着他语气中带着的畏惧。
大殿上上沉默了一阵,忽就听见“啪”的一声,昭明帝已经将面前桌案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目眦欲裂,站了起来。
旋而,昭明帝一阵眩晕,幸好有人扶着,却咳了一口血在帕子上。
一旁的宦官立刻着了急,传道:“传太医!”
门外坐在台阶上,以手为扇的丛是行正看着小内监们擦宫墙,突然听见里面这一声叫唤,不由吓得一激灵,起身向殿内望去。
守在门外的禁卫立刻拦了一下。
“四公子。”禁卫低声言说,“不可闯宫。”
丛是行一乱之下旋即明白过来,点点头,退回到台阶之下,只是忧心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倒是屋内的昭明帝,看着自己咳在帕子上的血,怒极返笑:“好好好!”一贯虚弱的声音因着方才的一阵激动倒是多了些生气,“主家,主家!朕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主家!”
跪在下面,本来有些担忧的苏玉竹,听着昭明帝的语气,倒是安心了许多。
昭明帝身体不好,所以一直以来都讲究静心,如今苏恕的事情虽然让他伤心至极,却很难发泄出来。
这样的情绪藏在心中,更容易对身体造成伤害。
而如今苏玉竹的话,让昭明帝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却歪打正着地让他的情绪舒畅了很多。
发泄之后,昭明帝跌坐回椅子上,顺了顺心气,对苏玉竹道:“你不用难过,朕定然会找出害你父母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朕都会将他们千刀万剐!”
苏玉竹依旧伏在地上,哽咽道:“臣女惶恐,多谢陛下”她顿了一下,又道,“臣女还有一事,想请陛下应允。”
苏恕本就没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到了昨晚的话。
他就应该坚持,不让苏玉竹进宫的!
昭明帝再难过,也不过是一阵子的事情,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过个一年半载,昭明帝怎可能还记得有苏恕这么个人?那时候,就算苏玉竹回来,昭明帝也不过感慨宽慰两句罢了。
她怎么就偏偏在出殡那天,当着全城的人回来了?
她怎么就没死!
苏衷心中气得几欲发狂,面上的表情却还是那样悲痛已极。
昭明帝无力地坐在龙榻之上,道:“你说,朕都会应允。”
苏玉竹道:“臣女,想为父母在苏家祖坟处,守陵三年,以全孝道。”
守陵,自然就是要住在苏恕夫妻的陵前,自然,就不用住在苏府了。
苏衷略微皱了眉头,昭明帝却欣慰地点点头:“宥愆兄有女如此,也可瞑目了,你放心,朕允了!”
天子一言九鼎。
苏衷偷眼看了看高座之上面露赞许之意的昭明帝,又看了看身子异常单薄,伏于殿下的苏玉竹。
他突然觉得,好像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般。
昭明帝又问了苏玉竹几句话,苏玉竹只是做出了战战兢兢的样子,认真回话,只是内心深处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苏衷虽然也跪在大殿之中,但是昭明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同苏衷说过一句话。
甚至苏衷有两次主动说话的时候,昭明帝都没说理他。
这未免有些奇怪了。
不过,苏玉竹却按下内心的疑惑,又和昭明帝说了几句话,便同苏衷一起告退了。
而待苏玉竹和苏衷二人离了大殿之后,昭明帝的面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他坐在那儿,想了许久,问一旁的执事太监:“方才我见你同亦詹说了些什么?”
亦詹就是刚才带着苏玉竹进来的三个宫女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那执事太监忙道:“是,说是进来之前,遇见了什么救命的恩公。”
昭明帝听说,灰败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他来了兴致,微微起身:“哦,怎么回事儿?”
“说是京城卫新来的那个上官子湛,竟然是在江北府救了苏大小姐的人。”金福道。
昭明帝也是一愣,感叹了一句:“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巧事”他呆坐在那儿,想了片刻,才道,“将朕的那柄龙泉曲剑取来,赐予上官,你去和曲恩山说,若上官子湛堪用,要好生提携。”
金福忙道:“是。”说罢,又觑着昭明帝的脸色,见他虽然有心事,但眉间明显轻松了一些,忙又道,“陛下,四公子一直在殿外候着呢。”
“嗯,传他进来吧。”听见金福说起丛是行,昭明帝眼中闪过说不清的情绪,道。
第二十三章 圣心()
门外,看见低垂眉眼的苏玉竹跟着苏衷出来了,丛是行心中略安,可是当着苏衷的面,又不好表现出什么举动,便拱手道:“苏大人。”
眼神却略过苏衷,看向苏玉竹。
苏衷看见这个常年不在朝中的四皇子,忙也满面堆笑:“见过四公子。”
本跟在后面,心里在捉摸昭明帝那微妙态度的苏玉竹,听见苏衷的语气,心中又起了另一层疑心。
苏衷的语气中,竟然暗含着鄙薄之情,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还是被她听了出来。
可这是为什么呢?
丛是行虽然至今未能封王,但却并不是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但在据海关的时候,昭明帝每次给苏恕的诏书的最后,都会问丛是行的情况。
身体如何?可高了?胖了还是瘦了?可还挑食?可有生病?可有晕船?读了什么书?本事可有精进?文章可还能入眼?虽然他是皇子,但是恕卿也不要惯着他,不要让他多饮酒;不要让他到楼子里去;朕前日得了一块美玉,知他喜欢,便赏赐了他。
爱子之情,全在纸上。
所以,苏衷又怎么会对丛是行鄙薄呀?
苏玉竹这个时候,突然觉得,实际上自己对此刻朝堂之中的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
哪怕是为什么父亲必须要死、丛是行一年到头不肯留在京中还不肯要王爵、为什么昭明帝会遇刺、为什么昭明帝一直要等到昭明十年才让苏衷袭爵、为什么曲恩山和小舅舅会被人嫁祸等等这些事情,苏玉竹都是懵懵懂懂的。
前世她认真了解朝事是在知道了苏衷的真面目之后,所知所解的,也都是昭明十八年之后的人与事,所限也只是因为,她要报仇。
但如今却不能了,她想报仇,想要扭转乾坤,就必须让自己的眼睛,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