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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却不能了,她想报仇,想要扭转乾坤,就必须让自己的眼睛,自苏衷身上跳开,落在苏衷的身后,看清楚指使他的人究竟为何要做这些。
只是这一想,苏玉竹突然就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许多事情的碎片就在哪里,可是因为缺了个关键的引子,让她无法将这些穿起来。
苏玉竹心内虽然波涛汹涌,但是表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
倒是丛是行,同苏衷和苏玉竹刚说了几句“节哀”的话,就见殿门打开,金福走了出来,道:“四公子,陛下召见。”
丛是行点头,这才对苏玉竹道:“大妹妹如今平安回来,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便可以安心了。”
苏玉竹收敛心情,终于抬起头,看着丛是行,真诚地说:“多谢四公子。”
她定会探听明白这些事情的,这次,她不想再看见自己认识的人,莫名而无辜地死去。
文苑殿内,昭明帝看见丛是行,病容上带了些笑意,招手道:“金蝉你过来。”
昭明帝还是齐王的时候,有一次和庄后——那时候还是庄王妃——带着丛是行并次女明淑在王府后花园玩耍。
说是玩耍,齐王夫妻的眼神,却一点儿都不轻松。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冲进来,栽个谋反的罪名,将他们统统杀死。
三岁的丛是行在地上蹒跚而行,听见树上的蝉鸣,就要去抓,若不是庄后拉着,差点儿就会落到池子里去。
谁也劝不听,丛是行就是在庄皇后怀里,哇哇大哭。
后来还是年纪大些的明淑给丛是行抓了一只蝉,这孩子才破涕为笑。
而就是在他笑的时候,苏恕一身血腥之气走了进来,对他说:“七殿下,陛下回銮了。”
历时九个月的武德王乱,似是被丛是行的一笑给终结了一般。
因此一节,金蝉就成了丛是行的小名。
丛是行听见父亲叫了他的小名,却并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先行了礼,这才走到昭明帝塌前,半跪在榻边,笑道:“父皇身子感觉好些了?”
昭明帝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问道:“你何时再去齐川?”
齐川的河防营换防,丛是行要同去。
丛是行道:“明日便走。”
昭明帝点了点头,咳了两声,一旁的金福忙将茶端了过来。
昭明帝喝了一口,端着茶杯除了会神,才问:“见到恕卿的女儿了?”
丛是行将昭明帝手中的茶杯接过来,递给一旁的金福:“是,见到了。”
昭明帝再是坐了一会儿,才突然道:“我想让恕卿的女儿袭了博阳侯的爵位,你以为如何?”
若不是丛是行已经将茶杯给了金福,现在这杯子怕就要摔在地上了。
丛是行立刻双膝跪地,认真道:“父皇,朝政之事,儿臣并不知道,只是袭爵之事牵连重大,父皇还请三思。”
昭明帝并不接话,而是继续斜靠在榻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半天,昭明帝才恹恹地说:“去看看皇后吧,她念了你许久了。”
虽然昭明帝不再说苏玉竹袭爵的事情了,可是丛是行依旧觉得背后出了冷汗。
他想不明白昭明帝的意图,却知道这不是好事情,偏偏又不能说,只得恭敬地应了一句:
“是。”
如果让苏衷知道昭明帝天外飞仙一样地起了让苏玉竹袭爵的念头,恐怕他现在就要动手撕了苏玉竹了。
节外生枝!节外生枝!明明一切都安排地那般妥当,那人对这事情也很是满意,偏偏苏玉竹就回来了!
回来就罢了,还说贼人是“狼王”。
苏衷虽然不知道那人究竟找的是谁行的刺杀之事,但如今露了名字,就是大大的糟糕!
如果不是他一贯内敛,此刻只怕已经黑脸了。
这丫头,是故意的!她昨夜说什么“不记得了”,竟是骗人!
可是再看苏玉竹的神色,却只是安然中带了几分悲戚几分安心几分害怕,仿佛她只是求了一件当求之事,又因得了当今天子的承诺而放心了,又因为天子的雷霆之怒而害怕。
没有半分异样。
可苏衷却越看苏玉竹这张脸,越觉得哪儿都不太对。
正寻思的时候,突然就听见苏玉竹低声说:“叔父,我手都冷了,好怕人。”
苏衷看了一眼苏玉竹,只见她脸色有些煞白,眼里闪着泪光。
这让苏衷打消了几分怀疑,也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
可再想到刚才殿上的事情,苏衷又觉得心情沉重。
他又记起了,乔氏的那句“到底还要依靠我们过活,又怎可能真让她飞到天上去?”
这事情,还是要快些回去和乔氏一说,免得这早就该死的丫头,真个飞到了天上去。
第二十四章 守孝()
但苏衷心中越是如此想,面上就越是真挚。他喟叹一声,眼眶也红了,煞有介事地说:“竹娘今天表现的很好。”
虽然他伪装得好,苏玉竹还是从他的声音中,捕捉到了不安。
苏玉竹方才的确很怕,她没想到有名的龙体总是欠安的昭明帝,龙体欠安到了这等程度。
若刚才昭明帝一口气上不来,真个驾崩了,到时候天下大乱,莫说查害死父母的真凶,只怕苏衷会立时先杀了她。
到时候苏玉竹也只剩下先逃走,再谋后路的打算了。
不过到底有惊无险。
方才出来的这一路,苏玉竹将苏衷紧张的心跳听得分明,心中暗笑,才说了那么一句。
叔侄二人并排走着,各自怀着心思,到了停在宫门外的车前,苏衷这才又对苏玉竹叹气道,“兄嫂看见你这样,必然内心也是欣慰了。”
苏玉竹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去,带着哭意道:“如今侄女托赖二叔父照拂,到时再找到害死父母的人,爹娘在天之灵,定会安心了。”
别人看来叔侄情深的戏码,别人听来叔侄情深的言语,听在心中有鬼的苏衷心里,却全是讽刺。
他刚才那颗有一点点平静的心,又开始狂跳了。
就像是苏玉竹知道他做了什么,故意说这话来刺激他的一样。
但是苏玉竹那低眉顺目的样子,又让苏衷觉得他是情真意切的。
这种感觉真是够了!
苏衷觉得自己应该去般若寺,找慧通大师说说话了。自从苏玉竹回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平静、隐忍和耐心,正在逐渐消失。而他更明白,官场之上,这些东西一旦没有了,便是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是以,苏衷按耐下内心的焦躁,皮笑肉不笑地说:“唉,也莫要多说了,等下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苏玉竹却抬起了头,含着泪对苏衷道:“二叔父,既然已经说了要为父母守灵,就应当立刻去灵前,又怎么好先回家呢?”
苏衷无言以对。
这是昭明帝刚才亲口表彰过的事儿,难道他这个做叔父的,还能直接否了不成?
苏衷想了想,还是道:“竹娘的孝心叔父知道,只是这事情说得如此突然,家中怕是也没有准备好。”语气中,带了些“就你事多的责备。”
苏玉竹却看着苏衷,认真道:“侄女昨晚,就和二婶娘说过了。”她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仿佛在说:“难道婶娘没同您说吗?”
苏衷气结,意识不知道要如何接话,说起来这丫头昨晚,还真是说过这话呢!
就听见苏玉竹继续道:“咱家的祖坟处总有庄子,侄女只要去住就好了,清苦些就清苦些吧。”
这泫然欲泣的样子,仿佛今儿他不让她去,苏玉竹就又要哭晕一样。
苏衷咬紧了牙关,半晌才叹道:“也好,这样,我先送你过去,待晚些,让你婶娘送些人和东西去。”
苏玉竹立刻礼道:“多谢叔父婶娘惦记。”
说罢,便上了车,只当没看见苏衷已经绷不住慈爱的表情。
直到坐在了车上,苏玉竹心底的恶心感,才稍减了一些。
她可以一时与苏衷扮演这叔侄情深,却演不了二时、三时、半生、一世。
若回到了苏府之中,还不定要受多少恶心呢,她也怕自己忍不住,半夜梦回的时候,冲到苏衷夫妇面前,质问他为何如此狼子野心;问问乔氏,为何要如此害人。
走,搬出去,总要不受制于人,才好制人。
她有些疲累地靠着车厢,刚才在朝堂上、在苏衷面前,她消耗了几乎所有的耐心和隐忍。如今感受着马车前进时不停的小颠簸,倒让她平静了很多。
苏玉竹又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荷包。
打开来,还剩半块的点心,苏玉竹慢慢地吃掉了。
要报父母之仇,却偏偏还顾念着这个三妹妹,这也是让苏玉竹略微有些头疼的事情。
她毕竟不是苏衷,做不出那为了自己,就要拉无数无辜之人垫背的事儿。
吃罢,苏玉竹将荷包收好,整理好心情,端坐在车里。
总有办法,将苏玉桐拉出这漩涡,还能复仇的。
苏家的祖坟在京城之北的驮书岭之下,附近还有一条玉溪。
拱卫京城,枕山踏水,不但是风水宝地,也是雍朝太祖对苏家的信重。
苏家先祖曾镇守前朝北疆,因大退北鹘敌军而闻名天下的,后又随着雍朝太祖起事,终得封博阳侯,并继续镇守北疆。
先祖辞世后,太祖就将京城北的这块风水宝地,赐给了苏家,取守疆之意。
只可惜,后辈到底不肖先祖,祖辈去世后,苏玉竹那继承了家业的曾祖爷爷每日里只知道声色犬马,闹出了些很不好的事情,以至于苏家一夜没落。
这块地方,就被许多人惦记着了。
不过自苏玉竹的祖父苏伯远再立武功,又有苏恕重振家声之后,这些打主意的人,才没了声音。
苏家势头正盛,祖坟自然打理地也好,旁边就是看护苏家祖坟的庄子,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
见苏衷带着苏玉竹来了,庄子里管事的人,连忙都迎了出来,作揖打千儿地讨好。
苏衷现在懒得和他们说许多,只是指着苏玉竹所坐的车子,对庄子上的齐管事道:“如今兄嫂殁了,咱们大小姐纯孝,要来为父母守灵三年,你们快收拾个院子出来。”
众人哪里想到会突然有这么一出,听说大小姐要来住三年之久,吓得腿都软了,那庄头齐管事,更是立刻叫了自家婆子听命。
齐婆子平时哪儿有面见主家的机会,出来的时候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一出来就跪在了地上,有些发抖。
苏玉竹安静地在一边站着,苏衷也只是厌弃地皱了皱眉,道:“大小姐要来这里守灵三年,你去收拾个地方,等下夫人会送东西过来,在此之前,你要好好服侍大小姐,可晓得?”
齐婆子听说是这个事情,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一点儿,又觉得自己受了家主信重,能伺候大小姐,更是千好万好,忙喜上眉梢,应道:“是是是,小的一定好好服侍大小姐。”
苏衷发了一通威,训诫了众人一通,全然是怕苏玉竹吃了亏的样子,之后才对苏玉竹道:“这地方到底清苦些,你先将就一夜,明儿我会让你婶娘将东西都给你送来。”
苏玉竹点点头,恭送了苏衷离开,心中立刻觉得轻松了好久。
第二十五章 定计()
所谓此消彼长,就是现在苏玉竹虽然内心轻松了,苏衷的心里可是半点儿都不轻松。
一离开苏玉竹,他就再也做不出和蔼的样子了,也不管众人,只是自己骑着马,一路狂奔,黑着脸回了苏府。
他气冲冲地径自冲进了屋子,要水要茶地发了一通脾气,将仆妇们都赶了出去,自己则往椅子上一坐。
若不是怕把苏玉桐惹来,只怕苏衷早就摔盘子砸碗了。
乔氏此刻刚刚午歇起来,梳洗整理完毕,听贴身婢女慌张张来同她说苏衷这个样子,就有些疑惑,便边整理发髻边问:“大小姐如今在何处?”
婢女忙道:“回夫人,大小姐尚未回来。”
听仆妇如此说,乔氏心里就有了数,她吩咐众人关了二门,不许多说一个字,便笑盈盈地出了屋子到了花厅,坐在苏衷身侧,问道:“老爷又何必为这个置气?”
苏衷用力一捶桌子,怒道:“那贱人一定是知道了!她知道了!”
桌上的杯盘跳动,外面的仆妇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
乔氏眉头轻皱,立刻握住苏衷的手,道:“老爷胡说些什么呢?若被人听见,可就真知道了。”
苏衷却已经没了主意,他想着刚才进宫的事情和苏玉竹的表现,只觉得害怕,便反过来握住乔氏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