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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李巡检还算比较清闲。
只不过脑袋已经快要爆炸了。
他是东方既白的辰光,听到弓兵报告秦家有异就当即点齐人马过来秦家的。
距离秦家示警不过半刻钟的光景。
可一骑绝尘,打马刚到村口,就见远处溪埂上,甚至于莲溪里头都早已密密麻麻的围拢了人。
他横眉立目,甩着竹节钢鞭打马走近才发现不是匪徒,而是周家湾同漏斗湾的男丁们。而且秦家墙根下更已一溜五大绑了足有二三十个匪徒了,还有零星两三个仓皇逃路,跳进了莲溪,正被乡邻们围追堵截。
匪患已经基本平息了,他下巴差点掉下来。
可更叫他一蹦三尺高的还在后头,秦家逮住了一个只有一只手的匪首,看那形容面貌,看那经年的伤口,很可能就是在逃一年有余的运河匪首“单只手”!
却被弹弓打穿了半边面颊,昏死过去了
椒嘴角翕翕,欲言又止,却是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儿来:“三姐,那个少了一只手的匪徒真的就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单只手’吗?”
搂着椒靠坐在床头的丁香就重重点头:“是啊,姻伯父说是,那肯定就是啦!”
说着已是情难自禁,兴奋不已的跟椒说:“椒椒,你可真厉害!新安府同周遭府县抓了那么久的‘单只手’竟然被你一弹弓就给打趴了。你说,这话传出去,那些个追了他一年多的官兵可怎的自处!”
盘坐在床里,正给椒按摩手腕的香叶就抬起头来喊了声“三姐!”又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祖父祖母都说了,让咱们守口如瓶,不让把你同椒椒牵扯进来。”
丁香听着就鼓了鼓腮帮子,她当然知道祖父祖母,还有阖家都是为了她们姐妹好,这样的话儿传出去,她们姐妹必会因着惊世骇俗,遭到世人的非议的。
可凭甚的小子们剿匪就能请功,她们女孩子也出力了,凭甚的就得隐瞒!
她是不在乎甚的功不功的,何况若是真能请下功来,也是自家人得了好处,她自然没有二话,可就是气恼这份不公。
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向谁发这个脾气,可就是生气。
一向五识敏感、观察入微的椒心里头正一团乱麻,根本没有把丁香之后所说的这句话听进心里去,也就更不可能留意到丁香的情绪了。
“那,那这么说来,这还是秦连彪酿下的祸事了?”椒直呼其名,望向丁香。
只仅仅“秦连彪”三个字儿,就已经把丁香从愤慨中拉了出来,朝着椒重重点头,笃定道:“是,祖父就是这么说的。反正不是那彪货留下的口风,就是他有心撺掇的,再没第三种可能了!”
椒点了点头。
今天平旦时分发生的一切,她方才已经听家里头一干长辈还有丁香、香叶说过好几回了。
确实就像他们之前从那个哨探口里撬出的情报一模样,确实两拨匪徒,而且也是走的声东击西的战术。
长塘湖上的“小白龙”带着手下主攻堡门,而那另一拨,现在知道是运河匪首“单只手”的手下佯攻东头园子。
虽然匪徒人手倍于自家,但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且看匪徒伤亡情况就可知一二了。
可任谁都没想到,声东击西之后还有一处调虎离山,佯攻东头园子的匪徒中并没有主谋,“单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带着那个女匪徒窜入自家,直扑后宅了。
厘清这些后,秦老娘一众人自然是心惊肉跳、心有余悸,而家里头这一众老少爷们就更是大惊失色、懊悔莫及了。
因着他们的疏忽大意,差点铸成叫人难以想象的大祸!
浑身冷汗直喷出来。
尤其秦连虎,他原本只是这么安抚性的随口一说罢了,让丁香护住女眷,就是大功一件。
他自然知道自家这个丫头是个犟脾气,得要顺毛捋才成,其实也带着丁点儿敷衍的意味在里头。
可哪能想到,真是大功一件!
第四百六十八章 提人()
同丁香所想一模样,甚的功劳不功劳的,椒并不在意,其实还根本不曾想过这么件事儿。而且她这会子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怕。
夜里头被罗氏搂在怀里入睡的辰光都不禁在想,来人可是“单只手”!
能把持运河这么多年,就算被新安知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下端了老巢,仍有能力逃脱,即便是在海捕文书的围追堵截之下,还能在逃一年有余。
怎的可能是寻常人物!
已经不大记得,电光火石之间,她是怎的认出“单只手”来的了,也已经想不起来她怎的会有勇气动手的了。
更难以想象,若是当时她没能打中,或是没能打中要害,后果又会怎样!
可她当时还曾脱口而出同杜氏说,说她同姐姐能有自保的能力已经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了。
差点不但连累了丁香,还要害了想要保护她们的罗氏、杜氏、郭氏,还有陈娘子
心有余悸,阖着眼睛却只是睡不着。
根本就不曾想起过她的那把自个儿制作的多股细皮筋回旋拴绕而成的四眼皮兜的弹弓来,自然更不可能想到这把弹弓已经到了丁香手中了。
烛光之下,丁香同香叶还在把玩着椒的这把弹弓,亦是半点睡意也无的。
制作弹弓并不算甚的繁难事儿,何况又是在动手能力本就极强的秦家小字辈的手中,他们兄弟姐妹的弹弓几乎都是自个儿寻摸材料制作而成的,而且根据个人的喜好、习惯以及手势,通常还会对弹弓进行不同的改进。
就譬如材质上头,有的人会觉得牛角弹弓比较好使儿,可有的人却会觉得相较而言,木质弹弓也查不到哪里去。还有这皮筋上头,有的人习惯用单股的粗皮筋,可有的人却喜欢用多股的细皮筋
香叶还则罢了,只是跟着哥哥姐姐们凑个趣儿罢了,她对打猎兴趣有限。可丁香对于自己的弹弓水平,一直以来都是极为自负的。
不说数一数二,却也绝对能够碾压多数兄弟的。
当然,这是有事实说话的。
但她却从来不知道椒制作的这把并不起眼的弹弓竟然如此之出色,就像她从来不知道椒的弹弓水平竟然如此精湛一样。
在目视条件极其有限的情况下,能打中十丈外的快速移动目标反正事实已经证明了,她不如椒。
瞬间就打定了主意:“改明儿我要向椒椒拜师!”
“啊?”香叶瞪圆了眼睛,随后又懵懵懂懂地跟着点头:“那我也来。”
结果第二天一早,浑身还有些软绵绵的椒坚持起身后,就发现家里头一众红着眼睛青着眼睑的哥哥姐姐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
椒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穿戴。
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呀!
丁香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椒:“椒椒,你教姐姐打弹弓吧!不,你先教我做把一模一样,不,一模一样就算了,你教我做把大差不离的弹弓吧!”
椒还未回过神来,一众小小子们也已是一拥而上,又在距离椒一两步远的地方齐齐刹车。
文启同方庆打量着椒的脸色:“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罗冀面有忧色,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和:“还怕不怕?”四堂哥五堂哥还有小麦几个已纷纷朝她竖起大拇指:“椒椒,我们都瞧见了,你实在太牛了,简直就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女侠呀!”尤其方庆,还绕着椒团团地转:“椒女侠,老实招来!我们平日里都没怎的见你练过弹弓,怎的就能打的这样准!”
看着一众俱都点头,目光里渐渐露出崇拜、期盼之色的小小子们,椒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哭笑不得。
不过歪着脑袋略一思量,却也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我也不知道是怎的一回事儿,想来那会子是被菩萨摸头了吧!”
椒觉得,或许只有这个解释了。
毕竟打弹弓同这世上大多数事物并无二致,需要的亦是大量的练习,而且是综合性的练习。只有这样,才能熟悉了解弹弓,然后通过各种距离时弹珠坠地的情况来掌握弹道,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轻松掌握的本领。
而就像方庆所说的那样,她平日里的练习确实不算多,根本不像哥哥姐姐们那样刻苦。十丈远的固定靶,大概还能勉强保证命中率。可这样的移动靶,椒是从来没有打过的。
也正因为此,她才会这样的后怕。
只方庆根本不相信她这话,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你都想得出来?”
四堂哥同五堂哥几个也以为椒这是在开玩笑,见她还能有这样的兴致,心里头无形的重担一下子就卸了一多半,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昨天一天一夜带给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人都有些麻木了,以至于匪徒暗度陈仓带来的悔恨同害怕,大多还是源于椒长达一天的昏睡。
因为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明白,椒的昏睡不是没有来由的,也不像白胡子老郎中所说的单单只是疲乏而已。
毕竟那个老郎中并不知道椒都做了些甚的。
其实他们虽比椒年长一些,可亦是差不多的,他们虽然打过猎,却自来没有伤过人。椒就更是除了鱼虾蟹虫,连只鸡都没杀过,更别提伤人了,如何能不害怕受惊,如何能过得去这道坎的。
别说椒还是个小姑娘,就说他们,虽然知道那是无恶不作的匪徒,若是自己不下狠手,就该是他们朝着自家下狠手了。
可当真正伤人的那一刻,说句实在话,并不觉得有多兴奋,心里头实际上是翻江倒海的。哪怕这会子匪徒早已清缴干净了,这心里头仍旧不是十分自在的。
或许是七情上面的缘故,还叫罗冀看出来了,昨儿还劝他们来着,说头一次都是这样的,这世上能有多少人是天生悍勇、胆大包天的
却没想到,椒的一个小玩笑,倒是纾解了他们心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绪了。
不过罗冀同文启却是特例,二人俱是能够相信椒并且理解椒这话儿的意思的。
人在走投无路的那一瞬,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来,能有怎样的顿悟,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小兄弟姐妹们齐齐去了前院。只跨过二门,穿过厅,椒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有了迟疑,目光更是鬼使神差的落在了一点。
地面上已经看不出异样来了,昨天喷薄而出的那一汪,触地一刹还能轻轻弹起的鲜血,已经不见丝毫的踪影。
若不是记忆这样深刻,椒都要以为这一切只是幻像了。
感觉到衣袖被人拉住,椒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罗冀不知甚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又拉了拉她的衣袖:“不要有负担,你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椒望着素来寡言的罗冀,确实是有些诧异的。
不过,心里也确实一下子暖了起来。
点了点头,朝他绽出个笑容来。
罗冀眼见椒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天晌午时分,椒正窝在西跨院大厨房里,给秦老娘诸人打下手,准备午饭,就听到老远有锣鼓声传来。
第一反应就是喜报吗?
只瞬间就否决了这个答案,毕竟这会子乡试虽然结束了,但结果还不曾出来或许是莲溪城里来人了。
念头刚起,这两天上当传令兵正当得兴起的七堂哥就跑来报信:“知府大人、县令大人亲自带人过来了,还带来了一长溜木笼囚车”
兴奋的简直不知该说甚的好了。
而别说周家湾同漏斗湾了,就连整个崇塘镇都已经沸腾了。
泰半老百姓们这才知道,昨儿巡检司这样大动乾坤,如临大敌,原来是秦家逮住了运河匪首“单只手”。
崇塘是商埠重镇,船来舟往的,对于江河上的消息轶事自是格外灵通的。
闲时也曾有人或是黄鹤楼上看翻船,或是心有戚戚然的揣度着,周遭府县俱都布下了这样的天罗地网,到底甚的辰光才能剿灭“单只手”及其余孽。
可饶是想破脑袋,也万万不能想到“单只手”竟然藏身于他们崇塘这样的地界上。
这可真是大隐隐于市了。
不过凭他“单只手”再浑身本事又如何,还不是被秦家擒纵自如。
竟是凭空生起了两分自豪来。
更有的搓着手,天大的事儿都甩在了一边儿,赶忙跟着知府衙门的车队过来瞧热闹,只觉着下半辈子的谈资都有了。
有白就有黑,自然也有气到血崩心,满心里觉得凭甚的好事儿都叫秦家给占全了,用心险恶,暗地里盼着秦家抓错人的。
其实不光是这些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