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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记事-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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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旁的,毕竟秦老爹秦老娘都已是这把年纪了,从南到北,天长水远,舟车劳顿,如何吃得消。

    秦连虎兄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秦老爹秦老娘势必一年更比一年年长,身子骨亦是会一年更比一年逊色,确实再经不起耽搁的。

    也就是说,没有二话,这趟雄州之行,是势在必行的。

    这是秦连虎兄弟五个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决定。

    大年三十夜里头,伴着震耳的炮竹声听到这话儿,秦老娘没被炮竹声唬到,却被这话震的心头一跳。甚的都没说,缓缓转过头来,去看秦老爹。

    这桩事儿终于被摆上桌面了,花椒也随着秦老娘的视线望过去,却无意间发现老人家的眼眶里有泪光闪烁。

    花椒跟着鼻子一酸,却嘴角上翘,微微笑了起来,又去看秦老爹。

    秦老爹也在笑。

    老人家还真没想到,秦连虎兄弟五个神神叨叨了这许久,竟是为了这个。

    这就已经足够了。

    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不必了。”却是沉默了半晌,方才继续道:“我离家那年,方才十岁,其实雄州是甚的模样,我早就已经想不起来了。何况又这么些年过去了,事过境迁,那方水土说不得早就已经天翻地覆了。就算回去,也已经不会是我想看到的模样了”

    说起这个,即便秦老爹已经放下,却仍旧不免唏嘘。

    不过既然如此,回不回去的,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何况如今他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一把年纪了,在家里头也还不算多余,这日子,足够了。

    说着又朝着秦连虎兄弟摆了摆手:“你们的好意,我领了,却是不必了。有这工夫,我还可以做些旁的事儿。”

    不论究竟为了甚的,是老人家确实放下了,不想回去了;还是老人家近乡情怯,并不敢回去;抑或老人家仅仅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如此而已,秦老爹当下确实是这样决定的。

    而这个决定,其实也在秦连虎姚氏兄弟妯娌,以及花椒的意料之中。

    老两口就是这样知趣儿的人,活了一辈子,最先想到的永远不会是自己。

    所以秦连虎兄弟都已经考虑过了,到辰光要怎的来说服秦老爹。花椒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到辰光仗着年纪小,只管撒娇耍赖就成了,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

    可事到临头,花椒心里头却五味杂陈,只是说不上话儿来了。

    在座的所有人,其实都是同花椒一样的感受。

    好似被细刺卡住了喉咙一般。

    不管之前心里头各自如何思量的,在这当下,仅凭秦老爹脱口而出的一个“回”字儿,就没人还能想七想八了。

    不管是为着单纯的能让秦老爹回去一趟、回家一趟,还是为了秦老爹不至于连故乡的模样都想不起来,当机立断,都已经下定决心了。

    兄弟几个中是秦连龙先开的口。

    清了清喉咙,抬起头来嘿嘿地笑:“爹,您这可就没意思了啊!我们兄弟好不容易想到了个尽孝的法子,可您老火眼金睛,不但看穿,还要说破,您说您有劲儿没劲儿!”

    一句话说的秦老爹不禁失笑,秦老娘亦是笑中带泪。

    屋里的气氛陡然一松,在座的一众人,自然大多听得出秦连龙话中的自我调侃之意来,只有的还能勉强笑出来,有的却还笑不出来。

    只不过既是有秦连龙开了这个头,大堂哥迅速了瞥了眼仍旧呆呆坐在那里的花椒,来不及纳闷,在心底吁了一口气,面上已经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祖父,您这回绝的也太快了吧!雄州东襟渤海、西领太行、燕南赵北,咫尺京阙,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我早就想去见识一番了”

    只大堂哥虽不是寡言拙语之人,可他身为长子长兄,一直要求自己沉稳、练达、亲和,可彩衣娱亲一直以来都是弟弟妹妹们的活计,他还真不是十分擅长的。

    就譬如这个切入点好了,就连他自个儿都觉得蹩脚。秦老爹可不是甚的孤陋寡闻之人,雄州紧邻京城,他后年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若是想去雄州,哪能没有机会的。

    不过幸好大堂哥话音未落,一众小字辈们就像被打开了开关似的,一个个紧跟着咋呼了起来,把秦老爹团团围住,又是苦劝秦老爹再想想,又是凑在秦老爹跟前装可怜。

    这样说着说着这心里头倒是有些惦记四堂哥同五堂哥了。论撒娇耍赖,他们几个摞在一起也不比他们一人呀!

    丁香同香叶更是上前摇着秦老爹的衣袖,一个比一个直白:“祖父,去嘛去嘛,我们还没有坐过大船出过门呢,您就当是为了我们好不好!”

    姚氏坐在下首听得哭笑不得,丁香却犹自不觉,看着呆呆坐在秦老娘身旁的花椒,又拼了命的给她使眼色。心里更是纳闷,往常遇到这种事儿总是冲在第一个的花椒这回竟然还没有反应。

    又细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花椒眼中的泪光,眼珠子一转,已是扯了秦老爹的袖子让他看:“祖父,您看,咱们椒椒都难过了呢!”

    花椒正望着十八般武艺轮番上场的哥哥姐姐们,听到丁香提到自己,却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丁香傻眼,不明白这个小机灵鬼怎的忽的变成小傻瓜了。

    花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傻不傻,可她确实是直到此刻方才明白,即便曾经的记忆渐行渐远,慢慢模糊,可真正深刻的记忆却并没有事过境迁,只是不知何时被收进了装存往事的匣子里。但哪怕被尘封在了最底层,可只要一个不经意的触动,还是会“霍霍”飞出,漫上了心头。

    想来秦老爹的感情,亦是同她仿佛的,对于故土,大脑中好似有着定位系统一般的存在。

    已是大声地道:“祖父,我想去您出生的地方看一看!”

第四百八十五章 公布() 
祖父!

    您是我的根!

    可您的根,

    又在哪里?

    我想去看一看!

    怔怔地望着花椒水灵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秦老爹一下子红了眼眶。

    虽然面对膝下一众儿孙的苦口婆心,或是插科打诨的辰光,老爷子也确实有过片刻的心动。

    可到底千言万语,也万万不及花椒汇成的这句看似平平常常,实则中气十足、还有回响的一句话来的扎心锥肺。

    老爷子之前自有主张,已经层层叠加起来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瞬间崩塌,夷为废墟。

    可同时秦老爹能够真切的感觉得到,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废墟之上,好像有甚的东西忽的破土而出,终于远离自己而去了。

    这样的感触,只在一瞬间。

    待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捕捉这丝丝缕缕的触动时,那触角已经如陨星般一闪而过,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不过秦老爹并不失望,因为他又已经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心尖尖上有一块地方,暖暖的、暄暄的、甜甜的,就好像被泡在了油酥里

    还能说甚的,他的心已经自有主张了。

    这件事儿,也就这样落定了

    花椒傻傻地笑。

    虽然还想不明白她到底提起了甚的,又放下了甚的,可打心里真真切切的如释重负的轻松愉快,却是骗不了人的。

    自此五光十色,总是一夜好梦。

    可阖家大小却不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尤其秦老爹。

    虽说这人但凡上了年岁,随着神经细胞的减少,睡眠自然而然也会相应越来越浅。

    可秦老爹身子骨还算硬朗,身上也并没有甚的会影响睡眠质量的慢性病,素日又过的愉悦充实,每天还有适量的劳作,夜里头睡眠一向还好。当然,自是不能同年轻辰光比的,可与同龄人相较起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只或许是精神上头太过亢奋的缘故,老爷子打从大年初一起就不曾好睡了。

    话还尤其的多,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会儿翻个身,同秦老娘碎碎念叨起小辰光的趣事儿来,未语先笑:“也不知道那年月哪来的那么多的鱼,别说村西头那条沙沟底一年到头小鱼小虾的游蹦了,就连大田里红薯垄沟里,雨后翻红薯秧的辰光,都能翻出一条条活蹦乱跳总有半斤上下的鲫鱼来我们那会子捉鱼的法子也同别处不同,一条大沙沟,十几个小小子挖的挖搬的搬,眨眼就能筑起一条堑埂把水拦腰堵住,上游高峡出平湖,下游水控下去了,便有那戏上来的各种鱼儿被我们拿草筐儿捞,拿锹板儿拍,甚至于空手就能摸上岸来只回回捉得正高兴,那土埂泥堑受不住流水的冲刷,就会轰然倒塌,下游自然浊浪翻滚,那侥幸未被捉拿上岸的鱼儿便顺水逃之夭夭了”

    一会儿又翻个身,犹觉兴味盎然地同秦老娘笑说起打小念书的惫懒来:“我那会子念书比做甚的都难受,再不及大郎他们用功的同学们眼睛只盯着书本看,我却总喜欢对着祠堂、戏台上的门头合掌、雕梁画栋看的津津有味,为此没少挨先生的揍,却屡打不改。后来又喜欢在小簿子上画草虫楼台,在竹椅上刀刻花纹,攀竹弓习射箭,自个儿糊兔子灯、扎鹞子、做鱼叉、摸蟹、钓鳝”

    秦老爹这个说的人或许犹自不觉,还有工夫思忖着,如今看来,小辰光的一切童趣,确实冲淡了曾经呆板枯燥的学塾生活的束缚。

    听在秦老娘耳中,却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老人家记忆犹新,其实早在四十余年前,她就已经从丈夫口中听过些许这样的旧年往事了。

    可当时的她,年纪尚轻阅历更浅,并不能够完全感同身受,面对丈夫的倾诉,更不知道该怎的做。

    虽然时隔四十年,尘封四十年,如今再回过头去重新回忆这些旧事儿,比之四十年前,有着更令人无法承受的刺痛同悲伤。

    可她仍旧万分感激能有这样一个机会,陪伴丈夫继续走下去,比起那些挥之不去的痛更要紧的,或许是继续生命的意义。

    再想到把这个契机捧到他们面前的花椒,秦老娘更是心软的几乎要化成一汪水了。

    即便很多天过去了,可每每想到当天花椒振聋发聩的那句话儿,仍旧还算新媳妇儿的左氏,仍旧鼻子酸酸的,心里暖暖的。

    不过越是千思百虑,就越是不解。

    好容易春节过去了一多半,略有空闲,忍不住问道大堂哥:“相公,您说,小妹这小脑袋瓜里究竟是怎的想的?”

    左氏一直知道,自家的这些个小叔子小姑子,都好像被菩萨摸了头似的。

    小叔子们不仅聪明,还很刻苦。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更有为了目标而奋斗的只争朝夕的冲劲。

    大姑子小姑子亦是既聪明又纯良,同她以往相处过的那些个或是掐尖好强或是攀比成性的姐妹们都大不一样。

    尤其经过那年匪患一事儿后,虽然至今想到那个夜晚,她依旧心有余悸,可小叔子,尤其是小姑子们胆大心细、百战无前的气势,也彻底折服了她。

    她不如他们。

    也不只一次的羡慕过。

    若是自家的那些个堂兄弟族兄弟,能有小叔子们一半的胆识同冲劲儿,自家就算不能恢复往日的荣光,也不至于继续败落下去的。

    但一直以来,她只把小叔子小姑子们的出类拔萃归结于自家的家风。

    可现在看来,或许并不尽然。

    大堂哥自然不知道左氏对于家里头所有弟弟妹妹们的观察同研究。

    听得这话,忽的想到了甚的,就笑了起来,告诉她听:“二叔四叔常有句话挂在嘴边,‘若是椒椒是男儿,咱们家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左氏一愣,这话,未免,未免也太过夸大了。

    眼见左氏瞪圆了眼睛望着自己,大堂哥笑了一声,朝她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下去:“不是我夸口,咱们家兄弟姐妹,一个个的也算机敏的了,可比起咱们家椒椒,却俱都少了那么一分的灵气儿的”

    这也是他渐渐长成之后,才慢慢领会到的。

    旁的不多说,单把秦白芹的前情后状告诉给左氏听。

    既是嫁进了秦家,左氏对于秦白芹自然不会陌生。

    不但解了口腹之欲,还知道了白芹究竟是怎样壅制出来的。尤其旧年年底的辰光,她还被负责家里头计帐的郭氏带着打下手。

    能给家里头帮上忙,她自是长松了一口子的。

    可半个月下来,她这一颗心还真是七上八下的。

    倒不是被郭氏娴熟的珠算、心算本事给惊着了的缘故。

    虽然她确实从未见过有人能把算盘打得这样精准的。

    珠算还则罢了,尤其是心算,也算是他们这样人家姑娘的一门必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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