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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迎上来,开心的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他说他高中毕业以后,就去国外念了大学,现在已经是全球前五十的名牌大学研究生了。最近刚刚回国,白手起家,自主创业,成立了一个it公司,一年利润好几十个亿。
姚玉容吓了一跳,便听见他问道:“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见她为难,凤十六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体贴的转移了话题。
但这种体贴之中蕴含着的怜悯,却让她感到十分难受。
她终于说:“我嫁人了。”
凤十六微微一顿,有些惊讶:“啊”
她却像是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一样,开心了起来,继续道:“他爸爸开了很多公司,他和他哥哥各自继承了一部分。最近他们在c市的别墅区买了一栋别墅——三层楼里面还带电梯,地下室建成了ktv,后面还有个院子,可以养养狗之类的宠物。那个小区里全都是有钱人。家里有司机,有阿姨随时待命,打扫卫生,做饭洗碗,全都不用我操心最近我们才去欧洲旅游回来,计划生个孩子”
不知怎么的,看着凤十六沉默下去,露出了忍耐神色的模样,姚玉容像是出了口气的想了起来这个梦境的补充设定——他们是学生时代的初恋来着。
“那你呢。”突然,他问道,“我没有问你的丈夫怎样,你呢?”
“我们又买了一栋房子,我最近在准备装修的事情”
“你的学业呢?你的工作呢?”
“学业和结婚有什么冲突吗?我不需要工作啊。”姚玉容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老公会养我——就算要工作,随便在什么公司里安排一个职务也一样啊。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连一件t恤六十多块钱都觉得贵吗?我现在想要什么都可以买的起了——”
“这样啊。”听完之后,凤十六看着她,微笑了起来:“那你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听完这句话,姚玉容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坐了起来,感觉自己仿佛从没睡着过一样的清醒。
她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心里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恼火和烦躁。
什么鬼?
为什么在梦里她要平白无故的被十六嘲讽啊?
而听见了她的响动,她身旁的狌初九睁开了眼睛正要也坐起来,却被姚玉容捂住了眼睛。
她朝下按去,他便闭着眼睛,又顺着她的力气重新躺了下去。
姚玉容轻声道:“没事,我起夜。”
狌初九握了握她的手,低低的“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于是说了自己要起夜,她就不好继续呆在床上了——说起来,无缺院的男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晚上太容易被惊动,也不知道凤惊蛰是怎么把他们训练成这样的。
说起凤惊蛰
姚玉容犹豫了一下,披衣而起,朝着院外走去。
一路上,有许多值夜的侍卫守护在道路两旁,但她拍了一张守真志满,便无人惊动。
她明明自他们的眼前缓缓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能发现她的存在。
守真志满:守真志满,逐物意移。
保持本真,意志就不会动摇。追逐外物,意志就会被改变。
只要她想着没有人会发现我,她的愿望就能实现。这是她目前为止,使用的最纯熟的一种用法。
这些年来,她不知道多少次见过卡牌上的那行小字。但此刻,姚玉容盯着卡牌上的那行守真志满,逐物意移,若有所感的叹了口气,踏入了凤惊蛰独居的院落。
再这样下去,过个几十年,也许他就会变成孩子眼中“可怕,孤僻,神经有问题,据说会吃小孩子”的怪爷爷了吧。
姚玉容将没有人会发现我,修改成了除了凤惊蛰外,没有人会发现我,然后敲了敲门。
很快,凤惊蛰就像是根本没睡一样的,出现在了门后。
他盯着门外的姚玉容看了一会儿,随即让开了身子。
“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怎么能不惊动任何一个侍卫的过来。”
“那你就继续好奇吧。”姚玉容微微一笑,“我只希望我没打扰到你休息。”
“一把刀在主人不用的时候,就是在休息。”凤惊蛰看着她熟门熟路的坐了下去,转身给她倒了杯水,“我今天休息了一整天。听说你和狌初九出门了。”
“怎么,”他跟着坐了下去,“你要来跟我分享你们今天发生的趣事么?”
“没什么好分享的”姚玉容沉默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我今天做了个梦。”
“我不会解梦。”
“我梦到了十六。”
“你是说,”凤惊蛰淡淡道:“他死在外面了,今天给你托梦了么?”
“不是。”姚玉容气恼道:“我觉得他在责怪我。”
顿了顿,她旋即又低声道:“或许是我觉得我做的有所不妥。十六只是我的潜意识借用的一个壳子。”
“他已经变成了你的底线,你的良心,和你衡量万事万物的标准?”凤惊蛰撇了撇嘴,“我们谈过的。你跟我说你都计划的很好。”
说到这里,姚玉容犹豫了。
这四年来,她看过了档案,摸清了有多少人在为月明楼出力,甚至想过直接杀死谢温,事实上,她曾在一天晚上,使用了守真志满,潜入了他的卧房。
她在他的床边站立了很久,而宇宙洪荒也在卡槽里,等待了很久。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做。
然后一出来,就碰见了凤惊蛰——他在她使用守真志满前,便已经盯上了她,因此卡牌的隐身效果,对他无效化了。
他惊异于她在无数侍卫的眼皮子底下闯入谢温卧室,却犹如无人之地。但也因此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凤惊蛰很早之前便察觉到了姚玉容的不同寻常之处,他观察了她很久,此刻终于肯定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姚玉容看着他,有宇宙洪荒在手,她一点也不惊慌:“我还知道你的事情。”
她问道:“你想知道吗?”
但凤惊蛰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自己知道的很清楚。”
这回轮到姚玉容惊讶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知道你全家是被月明楼所灭,却仍然为他们效力?”
凤惊蛰慢慢的笑了,他避而不答,只是问道:“你杀了谢温么?”
“没有。”
“为什么?”
姚玉容默然了片刻,慢慢道:“你总不能告诉我,我没杀谢温的理由,与你的回答一样。”
第九十六章()
凤惊蛰年少的时候;和凤十六很像。
一样的全家被灭;一样的进入了凤院,一样的知悉全部真相;一样的想要复仇。
他同样的隐忍着仇恨;默默地蛰伏。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看出凤十六和姚玉容这对搭档;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因为他也曾经是这样的人。
但他的搭档飞雪只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他们都没有姚玉容这样的金手指。
所以他们逃不掉。
不管怎样的坚持本心;怎样的告诫自己不可以被扭曲,怎样的告诉自己不能忘记当初的仇恨,但他们不想死去;就只能服从。
服从的久了;是不是违心的又有什么要紧?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咬着牙做了。
凤惊蛰的坚持;最终彻底崩毁在第一次执行的正式任务上。
那一次他们奉命去屠灭一家满门,凤惊蛰就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最为极端的选择之中——
他不想杀人;不想杀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但他逃不了,也不想死。
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他想:我也是迫不得已
杀死第二个人的时候,他想: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复仇。
杀死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的时候,他想:可是这和那些杀死了我全家的人,有什么分别?
当第一个孩子闯入他的视线,他想:如果当初,当初灭他全家的人里,也有一个人,心里想着:我虽然要杀了你的全家,但我迫不得已,是个好人,我也不想这样做,我也跟你一样,恨着这些人——他会怎么想?
一瞬间,他好像成为了那个孩子。
看着眼前沾满了“自己”亲人鲜血的刽子手,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
——你杀了我的家人,却要对我说,你也不想这样吗!?
凤惊蛰的动作便情不自禁的在那样的视线下顿了顿,然后看着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哭喊起来,便被同伴一剑刺死。
“你在发什么呆?”
他的同伴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别让他们跑了。”
他看着他的背影匆匆奔赴下一个目标,而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孩子的尸体,看了很久很久。
那个孩子死了。
就好像那个坚持着仇恨,坚持着复仇的凤惊蛰,也一起死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变了。
不管他多么畏惧和憎恶这种改变,不管他曾告诫自己多少次,绝对不要变的和那些人一样——但他在别人眼里,终于还是和他恨着的那些人没有区别了。
也许早在他为了活下去,而一次次忍耐,一次次屈服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谈论复仇了。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
人们都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但他多么希望有人可以论心不论迹的看着他,告诉他,你跟他们不一样。
不过,当他麻木着杀死了下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已经认了。
——若是论心不论迹,论心无恶人。
而他的搭档飞雪,是个比他更为异类的孩子。
她是个孤儿——又或者与亲人离散了——总之,她孤身一人,被人贩子卖给了月明楼。
她与月明楼之间并无仇恨。但她竟然能在其中长大,却无比坚信“月明楼的存在是错误”的。
红颜坊的女孩子比男孩子要幸运在,她们不用亲自拿起杀人的刀。可是她们的不幸在,她们无法自己掌控自己的身体。
月明楼要把她们交给谁,她们就要交给谁。
一开始,飞雪入了宫。
她很得宠爱,于是开始想要借用皇帝的力量,来消灭月明楼。但后来,月明楼发现下达给她的任务完成的越来越敷衍,她也越来越不服管教之后,就断了与她的联系。
飞雪天真而兴奋的以为月明楼奈何不了自己,但没过多久,她便日渐萎靡不振,一个月后便“病逝”宫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蘅翠冷冷的看着她,飞雪何等聪明的人物,立刻痛哭流涕的道歉认错,求楼里再给她一次机会。
于是这次她就只能成为侍女,被送入了望族马氏府中。
就如同刀会锈,会钝,最终会无法再修理使用。红颜坊的女孩子,在辗转多人以后,也会染上无法消退的倦怠和抑郁。
可飞雪还是强打精神,没有放弃。很快,她就成为了马氏家主最为宠爱的侍婢。
不久,马家与李家斗富赌酒。飞雪奉命上前敬酒,李家子不应。
再劝之,仍不为所动。
马氏家主于是大怒下令,若是李家子不肯饮酒,定是侍婢招待不周,不如砍去双手,以谢其罪。
他明明愤怒于李家子的不给面子,却又因为李家与马家地位高低不堪伯仲,便迁怒于女人,拿她出气,用她示威。
飞雪尖叫着,挣扎着,哭喊着,但没有用处。
等到凤惊蛰赶到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没有了。
“活着一点都不好”
飞雪看着他,脸色苍白,满脸泪痕,却居然还能露出一个微笑——那笑容虽然惨淡,但毕竟是个微笑。
“我太累了惊蛰,我不能再陪你了”
但他看着她,手却抖得几乎什么都握不住。
“自小在楼里,我就生的最好看我原以为,生的好看,做什么都一定能成功的我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让人喜欢我,可以把男人耍的团团转,可以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但是啊我才发现,除了美貌我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人,一旦美貌没有用处了,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不是的。不是的。”凤惊蛰慌乱的捧着她的脸,他努力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好像这样就能擦去她的灰心丧气,就能让她重新捡起活下去的自信和勇气。
可是他一边擦,飞雪的眼泪却止不住的一边掉,他怎么擦都没办法擦干净。
“我已经是个废人啦。”
她轻轻的说道:“楼里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也一样要把我打发去等死的”
“求求你了,我只想死在你手上。”
“我知道的,你跟他们不一样。就算在所有人眼里,你跟他们都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