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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微笑道:“我会在陛下面前推荐你的。”
等皇后离开,白让才总算恢复了些许开朗率直的本性,和姚玉容交谈了起来。不过他如今正在守丧,不可玩乐,于是说了些话,便就此分开。
因为没找到机会去更衣,登上牛车的时候,姚玉容心里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等到了谢府,回到院落,流烟带着她去更衣的时候,月经带上已经浸满了血,连带着衣服都脏污了。
好在穿着的是深色衣物,倒是看不出来。
等换好了衣服,姚玉容便又被流烟赶上了床,要她躺着尽量别动。
她乖乖照做,免得增添自己的麻烦,还平白连累别人增加工作量。
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姚玉容才忍不住感叹道:夫人外交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好用啊
若是直接对卢湛表忠心,突兀又可疑不说,还没有什么好时机。但如果由皇后这里传递过去,还是她自己“偷听”而来的,就显得可靠多了。
要是早知道皇后和她兄长的性格相差这么多,也许姚玉容早就去走她的门路了。
可她要是主动去接近皇后,凭她现在的男装扮相,似乎又有点不大合适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很合适了。非常合适。
就是不知道皇后的推荐,有没有什么用处?
夜晚。未央宫。
“为什么啊?”寝宫之中,陈道素瞪大了眼睛,看着身旁慢条斯理的闭上了眼睛,扯过薄被盖好的丈夫,不解道:“为什么不行?”
“值班宿卫归你兄长管理,你难道不知道你兄长对他恨的咬牙切齿?把谢安放进来,是逼着他跟你反目成仇?”
“但是——他如今年岁尚幼,只能先这样熬熬资历了。”陈道素咬着嘴唇道:“值班宿卫多为勋贵子嗣,几个月说不定才轮上一次,清闲得很。他又在我宫前站岗,我自会护着他,不会让我兄长欺辱他的!等他满了十六,有这样的资历打底,再授予官职,也不至于显得太过突兀。”
卢湛听她说完,却闭着眼睛笑了。
陈道素不满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提拔人的时候,想法总是提拔那些寒门子弟的思维。”卢湛轻声道:“当然,若非寒门子弟,他们又怎么会借着你向朕表达忠心?那些世家子弟,又怎么会需要你来推荐?”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些世家,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养望。从书院毕业以后,就算按理说可以入仕了,也有不少人觉得直接入仕是有损身份的事情,必要先养清望。待到声望大到人们觉得朝廷不能不用他,否则就是昏聩之时,他不想做官,你还得求着他做了。值班宿卫?谢家三门五姓的高门大家,谢安谢摩诘又一向美名在外。你以为是为了他好,放出去别人还觉得是侮辱他呢!像这种有家世,又有才华的人何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苦熬资历?他们要的,却是一步登天,方才不堕世家风度。”
陈道素听得咬住了嘴唇,她犹豫道:“那那怎么办?我都说推荐他了若是没点声响,他回去后怕是要在心里笑我吧”
陈家虽然出了两位皇后——如今是一太后,一皇后——但在动不动就是百年富贵的世家眼里,仍然是摆脱不了穷酸气息的暴发户。
其实陈家也是世家——不过是属于寒门的那一类。
但当初卢家起兵反周的时候,陈家家主抓住机遇,忠心耿耿,冲锋在前,进入了卢家家主的视线,后来建国大秦以后,世家大族皆不愿嫁女入皇室,气的大秦开国皇帝大怒道:“以后子孙皆不得娶三门五姓之女!”
于是皇后和太子妃便多出自寒门。
这个措施,也许还有着拉拢寒门,一起对抗高门大族的意味,想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可无论怎样,即便已经贵为皇后,陈道素在面对着谢家双璧之一的时候,心里还是隐藏着一股极大的不自信。
怕被他瞧不起,怕被他在背后耻笑
卢湛知道她心里的自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君颖怎么说?”
“君颖说,他之前邀请谢安去御马监,谢安跟他说,他愿意去。”
“御马监?”卢湛却微微皱了皱眉头:“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谢温也同意?”
“君颖说,谢安说他跟谢温说过,谢温没有反对。”
“若是他自己想去,还可说是朋友间的事情但谢温若是同意了,怕是盯上了御马监下的龙骧十二卫”
一听这话,陈道素便忍不住怒道:“谢家的私兵已经那么多了,还想要染指皇室禁卫?!”
“唔”卢湛沉吟不语,过了半晌,他才道:“朕今日已经收到了消息,谢籍所建的燕国,已经派出了使者,不日便将抵达九江。谢安或许可以派他进入我大秦前去访问燕国的使者队伍里。”
第九十九章()
谢籍登基之后;谢家的地位就变得十分微妙与尴尬。这其中的原因;众所周知。
于是当北燕的使者进入九江;许多人都在观察谢家的反应。但谢家的大门紧闭,拒不见客。不论是北燕使者亲自上门拜访,还是宫中下诏宣召;谢温都一概称病不出。
即使帝都书院重新开课;谢珰与谢安都借口叔父病中;难以抽身,而没有出门。
这样的避嫌虽然让人觉得有些谨慎过头;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无可奈何。
而北燕使者除了例行公事的来呈交了一份国书外,对于进犯淇州和并州一事却绝口不提。一旦问及,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微笑不语。
一看便知;又将会是一场大型的扯皮。
卢湛对此气的咬牙切齿,但一早便知晓不会顺利;倒也并不意外。只是面无表情,心知如今并非撕破脸皮的时候——等到可以撕破脸的时候,他定要北燕好看。
然而就在大燕使者回程之时;使者名单之中;却有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名字——谢安。
介于出使名单并不是突然定下的,早在前些时候;谢温便已知晓此事。
闭门拒客之时;他与谢安就此事争执过许多次。
谢温内心深处很是恐惧谢籍所做的一切。因为他确信了自己的兄长;从小想要做什么,最终都一定会做到。
他惧怕谢安一去,说不定就不会回来。
那对他而言,就是巨大的打击与否定,说不定会就此直接丧失与谢籍继续对峙的勇气。
即便谢安再三表示绝对不会如此,谢温也执拗的觉得,那是因为她还不曾见过谢籍,才能如此信誓旦旦。
最后姚玉容被逼的没办法了,心想大不了偷偷混进队伍里也要去。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坚定,谢温摩挲着太师椅扶手,感觉这扶手近些日子,被他摸得圆润光滑了不少。
他犹豫道:“你一定要去?”
察觉到了他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姚玉容连忙道:“叔父我们总不能一直闭门塞耳。你不愿去面对谢籍,那就让我替你去吧。”
谢温便又低头摩挲着扶手,犹疑着,迟疑着,不安着。
最终他叹了口气道:“那你路上注意些安全。我叫凤惊蛰护着你——还有狌初九和麒初二,你想带着谁?”
闻言,姚玉容微微一愣,她犹豫了片刻道:“这次出行乃是代表南秦,应当不至于有太大的风险。人不需太多,若是带上初九和初二,到时候他们被对方扣下又该如何?我想有凤惊蛰应该就够了。”
“你确定吗?”谢温皱眉想了想,过了片刻,又点了点头道:“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反正凤惊蛰是被弃之人那么就听你的吧。”
凤惊蛰之前在月明楼里,便已经不受重视了。后来也是因为早就被放弃了一半,蘅翠才允许他那么无谓的压迫学生,完成试验,在激起了学生们的仇恨后,又可以为了安抚学生们,将他仿佛放逐一般,送去了前往九江的船只。
若是当初谢温没有把他们都留下来,回去月明楼的凤惊蛰,大概就只能孤独养老了吧。
等到什么时候,觉得活着真是没劲了,可能就去做个给后辈开刃的志愿者。
使者团出发的那天,为了送别谢安公子,无数的少女健妇携手堵在了城门两旁,拼命的朝着白马之上的姚玉容抛洒鲜花,看的北燕的使者们惊叹不已。
他们乘船沿着九江顺流而下,抵达云梦郡后,从地图上来看,就在北燕首都司州的正下方。
从云梦郡跨过两国边境后,北燕的官员实在忍受不了舟船劳顿,日夜晕船呕吐的滋味,便弃船改换成了马匹。
北燕虽然继承了北周的缺马,却因为有自己的养马地——虽说马的品质较低——比南秦还是要多上不少。
只是这里也极为接近西疆边境,只要往西再过一城,便能远远眺到那一望无际的草原。
若是在前世的话,这种风景一般是在蒙古西藏那边吧?
姚玉容忍不住的想起自己小时候,了解了些历史,便很不理解的询问父母,为什么古代有长城,四周还有那么多游牧民族过来打仗,现代没有城墙了,游牧民族都不见了呢?
他们去哪里了?
为什么现代不跟游牧民族打架了?
现在想想,小孩子的问题的确都很幼稚可笑,而如今,姚玉容心想,也不知道她有生之年,能不能去这个世界的“蒙古西藏”——西疆东戎南蛮等地旅游什么的。
游牧民族的菜谱,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吧?
烤全羊,烤牛肉,烤羊腿,烤羊肉串
想着想着,她就不禁看着远方的山丘,看的出了神。
与此同时,山丘之后,一个白巾包头的精壮男子低声不满道:“那个南蛮子干嘛总是朝着我们这边看?”
另一人凶悍道:“他发现我们了?”
“我看不像。”第三个明显是异域长相的男人也低声回答道:“他看起来好像没发现什么啊,他转回视线了——嗯?该死的!他看见我们了!”
眼见着那年轻的少年注视着这边,看了许久风景般的神色不变的转过头去,这队埋伏者还以为他什么都没看见呢。
结果他轻描淡写的策马上前几步,在使团领头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整个使团就迅速的停下结阵,开始反应迅速的就地防御,并且派出了一人一马,朝着最近的城池求援。
“去通知王子!”刚开始说话的白巾男喝道:“我们先把他们堵住!”
眼见着一队骑兵自山坡之上奔驰而下,而骑士们无不面覆白巾,长发结辫,衣着粗犷,腰挎弯刀,掀起阵阵尘沙,宛若操控沙暴的魔神,使者团中的北燕官员无不脸色苍白道:“是西疆的骑兵!这个配置,是斥候小队!”
西疆?
姚玉容皱眉道:“西疆的骑兵怎么会在这里?”
是偶然入境的打草谷,还是处心积虑的一次入侵??
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生机都颇为渺茫。
凤惊蛰护在她的身前,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又递给了她一支匕首。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后悔只带了我一个人出来?”
姚玉容看了他一眼,接过了匕首。她知道,这只匕首的作用并不是杀敌,而是女人为了防止在这种情况下被折磨过甚,而用来自我了断的。
她抿了抿嘴唇,开始疯狂刷牌,战前紧急调整手牌,表面上却十分镇定道:“不后悔。”
再说,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处了。如果只有这队斥候,带上初九和初二也许能提高安全保障,但这明显只是先头部队,就算姚玉容多带几个人,那也没辙。而如果把谢家的私兵全带上那还算什么使团啊。
只能说,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到了这么突然的程度?
现在,也只好期待使团的护卫能给点力了。
可使团的护卫若是给力,苏武当年也不会被掳去放了那么多年羊了不是
这倒不是姚玉容想法丧,而是要先考虑最差的情况,这样才好有些心理准备。
只见斥候小队们转眼便冲锋而至,转瞬间便将他们远远的包围在其间。但他们很是谨慎,不肯靠近护卫们弯弓射箭的箭程范围之内。
他们围着使团作为圆心,不停的驰马奔腾,扬起阵阵尘土,看得人心烦意乱,焦躁难安。
不多时,一个白发碧眼的高大身影,骑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高头骏马,出现在了山坡之上。
众人绝望的发现,他身后还率领着更多的兵马。
之前只是将他们围在原地,没有进攻打算的斥候队们,在见到那白发之人时,纷纷让出一条通道,让他骑着那神骏异常的黑色宝马缓缓走近。
左右斥候都在马上朝他捂胸弯腰,以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