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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病了么?”梁瓒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李若兰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
梁瓒悲伤地看着她,盼望着她能扑过来哭诉,诉说自己的苦衷和身不由己。就像从前那样,两道烟眉轻轻一蹙,泪珠儿就一滴滴滚落下来,口中说着自己没事,眼睛里却全是哀怨。
从前呵,从前多好哇
梁瓒命人打开了牢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你到底是谁?”他蹲下身,轻声问道。
李若兰依旧没动。
“你早就与汪以谦相识,你爱慕他,心里只有他,对吗?”
“那个孩子,是你亲手送走的,是吗?”
问题问了一个又一个,但都消散在空气里,没有丝毫回音。
“可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否则否则为何当初不一剪子扎死我?为何要费这样的工夫呢?”话说出口,梁瓒也觉得自己好笑了。事到如今,追寻这些事情的答案,还有意义吗?
为的只是不甘心罢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当初()
李若兰终于抬起了头,眼睛对上梁瓒的双眸。
她的脸依旧是好看的,修长的脖颈依旧线条迷人,可那眼神却充满了梁瓒从未见过的鄙夷。
“你就不要再一厢情愿了”李若兰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想趁着你睡得像头死猪时杀了你吗?”
“之所以没拿剪子扎死你,是因为三爷不让”
三爷梁瓒像是口中被塞进了一颗酸涩的葡萄。
“有你在,还能时不时糊涂上几回”李若兰嘲讽地笑道,“要是你死了,裴敏中扶了你儿子做皇帝,他替你儿子掌权,那我们可是算计不着了王爷,你没你妹夫精明呢!”
最后一句,带着她惯常的妩媚的腔调,听得梁瓒心中一片寒凉。
最叫人难堪的,便是旁人在数落自己时,自己心里都清楚对方说得对,无可辩驳。
李若兰看着梁瓒难堪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汪以谦的原话是说梁瓒死后,梁濯继任王爷,裴敏中势必掌握大权。可他为人谨慎,要从他那里打探出来消息,实在是千难万难。而裴敏中的内院,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可若能在梁瓒与裴敏中之间埋下嫌隙,何乐而不为呢?李若兰痛快地想着。
“往日之事,你我都忘了吧!”梁瓒站起身,冷漠地说道,“从今以后,再无李若兰。”
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地牢,再没有心思去看李家那两个活宝。
外面等着的人见他出来了,连忙走上前去。
“汪家兄弟先留着,等汪渠江的回话。”梁瓒吩咐道,“剩下的人,按照大周律,该杀该流该徙,不必来问我了。”
孟世仪只觉得头陡然间大了许多,金陵围城后续审案的事情都由自己掌管。除了那些小鱼小虾之外,汪家兄弟不用理会,剩下的人里头不是王爷的舅舅舅母,就是王爷曾经心爱的女人。
孟世仪欲哭无泪,这案子该怎么判啊!
裴敏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
孟晔看到这个情形,更坚定了要马上去裴家求亲的想法。除却与裴敏中做亲戚的诸多好处之外,还要再加上一条揣摩上意。
等京城修复之后,梁瓒就要迁回去,在新修成的皇宫中登基称帝。自己一家虽然一个开国辅运的功劳是跑不掉的,可帝心难测,古往今来能善始善终的王佐之臣也并无许多。
裴敏中与梁瓒是少年时就有的情分,再加上宣惠公主这一层关系,成国公府必然又是大周的第一勋贵之家。他家与皇家的关系,也非其他人可比。
若日后再有这样的麻烦事,裴敏中就算看在亲戚的份上,必然也要指点一二。能抓得住圣心,还怕自家翻船么?
掌灯时分,梁瓒回到王府,在平乐堂默默地吃了一顿晚饭,便推说事忙,去了外书房。
杨云舒知他今日去了府衙大牢,情绪如此,怕是因为见到了李若兰之故。至于二人说了些什么,她完全不想知道。
二更天后,天地间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暑天惯常见到的雷阵雨便劈头盖脸地下了起来。
杨云舒命人去外院给梁瓒送伞,下人却回来禀报说王爷已经睡下了。她站在窗前呆了片刻,便命人关门落锁,自己搂着小儿子在雷声阵阵中沉睡过去。
这一场雨,来势汹汹,下到心头苦闷的人的心上,洗刷掉痛苦,梦里回到各自魂牵梦萦的当初
阳春三月的皇宫,慈宁宫的小园。杨云舒第一次瞧见三皇子,正在跟宣惠公主说笑的三皇子。
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比贵妃娘娘的儿子好上不知多少倍。
能嫁给他,该多好啊
新婚之夜的端敬殿,满眼都是大红色。龙凤金烛摇曳,杨云舒觉得自己当时的脸一定红得和盖头一样。
绵绵的情意,一直从京城扯到徐州,又从徐州带到金陵。梁瓒也曾在自己的怀里哭过吧听说端敏公主去世时,听说刘广胜称帝时
彼此也是患难夫妻了,却因着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情意到此,戛然而止。
杨云舒猛地惊醒,儿子还在身旁,睡得正香。
梦里那股丝丝的甜意还萦绕在心头,杨云舒闭上眼睛,努力地去睡,想要在甜意消散前,抓住它的尾巴
府衙的地牢里,熟睡的李若兰嗅到了空气中的潮湿,睡梦中的魂灵追寻着雨声,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春日。
陈玉莲是院子里的头牌,六岁被鸨母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也是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地长大,学的是琴棋书画、歌艺舞技。
第一次打茶围的客人,便是福州城里鼎鼎有名的汪三爷。情窦初开的少女与逢场作戏的惯家,生出来一段俗不可耐,偏偏自己觉得惊天动地的故事。
来到金陵以前,她也觉得汪三爷待自己是不同的,是真情真意的。他为自己作画,说自己像杜若,在耳边呢喃着说“也怜侬”
来院子里的客人,谁不是冲着姑娘们年少的青春和新鲜的**?可汪三爷诸般事都做了,却始终不肯开她的苞。
等睡到梁瓒身边后,她才觉得以前的自己傻得有些可笑。男人对着心爱的女人,可有忍着不动的理由?若有,那便是,那点处女血还有旁的用处。
睡梦中的陈玉莲,下意识地笑了一下。以前的自己傻,后来就精明了么?
杨云舒那一盒簪子拿出来,听说是他送的,自己便心悸不已。及至看到那枚精巧的杜若簪,自己便不管不顾地要从王妙言手里抢了去。
明明是他亲手将自己送到梁瓒床上,却还是狠心打落肚子里的孩子,只为了告诉他,我自始至终都爱着你
一个炸雷响起,被深埋在心底的疑虑飘了上来。
他,是真心爱我的吗?
陈玉莲在慌乱中醒来,用手抚着身旁的那堵墙,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一墙之隔的他。
“三爷,我有话问你”
空气中的潮湿混杂着泥土的腥味,一呼一吸,都是漫长地等待。
大约是雷声太大吧陈玉莲又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第三百五十二章 拒亲()
元和二十二年的夏天,雨水甚多。金陵城里的青石街,一条条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日光照过来,一块块都闪着青金色的微光。
宣惠的肚子已经大得像皮球一样,晚上睡觉连翻身都要裴敏中帮忙。
“姑姑,冰湃的杏子都不给吃一个吗?”宣惠可怜巴巴地问道。
“不行!”旌云坚决地拒绝了,“这样凉的东西,您也不怕冰了少爷!”
“哪里就一定是少爷了!说不定是个丫头片子呢?”宣惠嬉笑道,“给冰一下也不要紧的!”
“是小姐就更不能冰了!女孩子身子本来就弱”旌云待要长篇大论下去,外面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公主,许家大小姐派人送过来一张帖子,是给秦娘子的。”
采薇连忙说道:“这个小蹄子,年龄不大,忘性倒不小!说过多少遍了,秦娘子的事情只管到西跨院通禀就是了!”
那小丫头吐了吐舌头,给宣惠行了个礼,就拿着帖子匆匆跑了。旌云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出去了。
宣惠不以为意地笑道:“沅湘要嫁了,咱们采薇姐姐倒是拿起来架势了呢!你再辛苦辛苦,帮我训出来几个得力的丫头,你主子就也放你出去嫁人呀!”
采薇涨红了脸,嗔怪道:“我才不要嫁!奴婢跟着您从宫里到现在,您也不念着点儿好,天天就是催我嫁人!”
“好丫头,”宣惠笑道,“你喜欢文的还是武的?”她摸着下巴算起来,“你要是喜欢武的呢,那就好办得很,世子手底下随便你挑!上回来那个许将军手下的千总,叫什么来着?仿佛是姓张?我瞧着小伙子倒是不错呢!”
采薇脸更红了,一把把茶盏推到宣惠面前,说道:“公主,您就行行好,多喝点水,少给奴婢操些心吧!”
宣惠哈哈笑起来,说道:“难不成你是喜欢文的?这事儿可就得抓紧了。马上就是秋闱,找个举人老爷也不错呀!要是等二月春闱么,论说跟我从宫里出来的丫头,说一声要嫁,只怕进士老爷们也能排排队”
旌云在外面忙完了,抱着三四个大账册进来,听见这话,便笑道:“这话不错!那年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锦绣,年龄到了要放出去,家里马上就有四品官来求娶!”
采薇跺跺脚,急道:“那种人我才不嫁呢!无非就是看中了奴婢是公主的人!”
“我的乖!”宣惠笑得撑不住了,“难得你这样聪明又可爱,你主子万万不会把你嫁给那种人的!”
“说起来,”旌云笑道,“那个张千总看着是不错呢!上次他来,采薇给上的茶,还知道赶紧站起来道声谢呢!就是二十多岁了,没成亲怕是也定亲了”
“这个容易,我去叫人打听一下就是了!”宣惠笑着看向采薇。
“我才不嫁!谁稀罕谁嫁去!”采薇臊得不行,丢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
“这个没心眼的丫头哟”旌云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公主您得替她操心。”她一边说,一边将账册摊到宣惠面前。
“这是什么?今年的租子到了?”宣惠问道。
“大小姐定了年后二月的日子出嫁,您做娘家嫂子的得给添妆呀。”旌云笑道。
“哦!我想着还早呢”宣惠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早了!您这时候定下来,万一到时候有什么变故,也来得及再安排不是?”
“别人家的嫂子都送什么?”宣惠问道。
“头面首饰、古董字画,书香门第还有送珍本古籍的。”
宣惠想了想,笑道:“我送她一处小庄子吧。我没嫁过来时,璇夜就待我甚好。我粗心大意,婆婆面前她时常替我周全人敬我,我敬人,当是酬她待我一片真意吧!”
“您这手笔可是不小!”旌云笑道。
“谁让我是公主呢!”宣惠假装无奈道,“横竖也就这么一个小姑子了!”
一语未了,有人进来回禀:“公主,五老爷家的大小姐来瞧您了!”
旌云笑道:“让您说嘴,这不又一个小姑子上门了?”
“快请进来吧!”宣惠笑着吩咐道。
裴双汐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夏衫,一条碧蓝色的马面裙,边上绣着小朵的粉白色莲。映衬得一张俏脸粉面含春,娴静似水。
金陵的水土可真是养人,宣惠心中感慨,眼前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
“嫂嫂只顾看什么呢?”裴双汐行过礼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看芙蓉神冲我走过来啊!”宣惠打趣道。
裴双汐脸微微红了一下,问候过宣惠的身子,便开门见山地道:“今日上午,孟大人亲自带了媒人到我家说亲前番九哥去我家,已跟我父亲说了这其中的误会。我父亲也向孟大人说了,可他还是坚持留了孟公子的庚帖,说叫再考虑考虑。”
“我爹娘没甚主意,嫂嫂又陪着哥哥在绍兴,只能我自己厚着面皮来找您。”
宣惠微微蹙起了眉头,既然五老爷已经说清楚,孟晔为何还要执意如此?
“我知道孟大人如此,必是看在九哥和嫂嫂的面上,所以我并不愿意。即便是,是他们因着我这个人来求亲,我,我也是不愿意的!”裴双汐忍着羞意,一番话倒是说得坚决。
“这是为何?”宣惠奇道。不说旁的,只说孟家不纳妾这一条,就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们想嫁进去。
“孟,孟公子他顶顶瞧不起人!”裴双汐将上次在国公府碰见孟世仪一事说了,隐去了说她靠“得力亲戚”等语。
“我知自己无甚出挑之处,家世也平庸,除却是国公府的旁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