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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心了。”老太太笑道。
纪澄刚回九里院,安和公主身边的微雨就从外头进来给她请安,“少奶奶,公主吃了你送过去的月饼,叫奴婢来问一声,可还有多的?”
安和公主什么人啊?那嘴早就被御厨养刁了的,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会儿居然叫丫头来要月饼,可见是真喜欢。
纪澄道:“有的,昨日我多做了一匣子。”纪澄侧头看榆钱儿,榆钱儿立即会意地领了微雨去拿月饼。送给安和的月饼纪澄也是用了心的,那馅儿是用葡萄酒调制的,带着一股果香和酒香。
府里的主子都收到了纪澄送的月饼,几乎就没有不喜欢的。便是沈御那里,他虽然不喜欢甜点,但也吃了一枚。
崔珑在旁边摸着肚子笑道:“二弟妹真是十分有心,知道我害口,这月饼用的是梅子馅儿的,也不知她怎么捣鼓出来的,我今日吃了两枚,也没有反胃,估计我肚子里这小东西也喜欢呢。”
沈御疑惑地道:“是她亲手做的?”
崔珑点点头,“可不是么?真没想到二弟妹还有这样的手艺。”
沈御侧头对旁边伺候的丫头道:“去九里院问问二少奶奶,可还有多做的月饼?”崔珑害口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难得有吃得下的东西,自然就稀罕了。
崔珑笑道:“郎君,别麻烦了,二弟妹的杂事儿也多。”
沈御道:“无妨,我也是喜欢吃的。”
崔珑心里只当沈御体贴自己,也是满心欢喜。
除了常衡院的主子喜欢纪澄的手艺外,静怡院里沈徵已经一个人就把纪澄叫人送过来的八只鲜肉月饼给干掉了。
冯霜都被沈徵的好食欲给吓着了,这人也真是的,居然一只都没给她留下。
“这月饼好吃,又酥又鲜,你叫人去问问那边府里是哪个厨娘做的,最好把她要过来。”沈徵坑沈彻的好东西可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的。
冯霜好笑地道:“什么厨娘啊?这是二嫂亲手做的,统共就送过来一匣子,全叫你吃了,我都没尝着味儿呢。”
沈徵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默不语。
冯霜没察觉沈徵的异状,有些感叹地道:“说起来二嫂真是不容易,样貌、脾气在京城里都是拔尖儿的,也不知为何和二哥就是……”
冯霜虽然和纪澄来往不多,但心里对纪澄从最初的误会之后已经慢慢改观了许多。她当时只以为纪澄心里也是瞧不上她,后来才发现那是纪澄有心,处处照顾她的心情。
在沈家住那么久,唯有在磬园那段时间,冯霜是真正的半点儿不舒服都没有的。纪澄见她时,总是笑容满面,对着那样和善的笑容,冯霜的戒备也就在那笑容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沈徵哼哼了两声道:“那是二哥的家事,你操什么心?”
冯霜听沈徵这么说,只喃喃道:“我也不过是一时感慨。”
“你懂什么,知人……”沈徵是想说两句纪澄的坏话来着,可话到嘴边,想起纪澄的样子来,又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沈徵咂摸咂摸嘴边,心里其实也没想到纪澄做的月饼会那么好吃,若她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是他二嫂的话……沈徵走了走神,很快心里就升起了罪恶感,有些烦躁地起身,“吃多了,我去打拳。”
冯霜跟着沈徵往外走道:“你既喜欢吃,我叫人去二嫂那里问问,可还有多的月饼好不好?”
沈徵回道:“你是没吃过月饼还是什么的?”
冯霜被沈徵堵得心里一酸,她的郎君是嫌弃她小家子没眼界么?
纪澄辛苦做出来的月饼有人喜欢,当然也有人不喜欢的。比如李芮那边,转手就送给了身边的丫头,还撇嘴笑道:“真是生怕显不出她的殷勤似的,就她会讨人喜欢,咱们都是讨人嫌的。现如今连厨娘的事儿都抢着做了,真真是……”
其实纪澄是很不想给李芮送月饼的,但家里的主子都送了,就她那里不送,最后被议论的肯定是纪澄,因此纪澄给李芮的月饼只是顺手做的而已。
沈径实在听不得李芮这样刻薄的说话,冷冷道:“你只怪别人殷勤,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又做了点儿什么?”
李芮柳眉一竖,“你这又是发什么脾气?是不是就因为我生的是女儿,所以你就处处看我不顺眼?”
沈径不语,只提步往外走。
李芮气得浑身发抖地道:“好啊,你既然看我不顺眼,那我抱着玉姐儿回娘家就是。”
沈径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头道:“你要回娘家就回去,回去了也就别再回来。但玉姐儿姓沈,是我的女儿,她得留在沈府。”
李芮万万没料到沈径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泪珠子断线似地往下落,扑在榻上就开始哭。
沈彻也没理会李芮,径直出了门。
李芮的心简直寒得仿佛三九天的夜,她哭得死去活来,但到底没敢收拾包袱回娘家。她娘家其实一门心思巴结沈家,她性子又骄矜,在府里也并不得长辈多喜欢,比起她堂姐李卉来说远远不如。
李芮从小活在李卉的阴影下,如今嫁到沈家,论样貌才情处处比不过崔珑,论长辈喜爱又比不过纪澄,心里是越发的不平衡,这才导致她性子越发扭曲。
李芮哭了一晌午,直到李家她大嫂过来送月饼,她才洗了脸迎出去。
第217章 不速客(上)()
其实送月饼哪里需要李家的大少奶奶亲自过来,况且以李芮的脾气来说,李家大奶奶和她的关系也称不上多好。
但女人有个奇怪的地方,只要是聊八卦的时候,和自己讨厌的人都能聊得热火朝天。
李芮听到她大嫂带来的消息后,脸上哪里还有刚才和沈径吵架时的悲伤绝望,此刻已经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天呐,真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厚脸皮的人,亏她还是公主呢,果然是蛮夷之族。”
董氏道:“可不是么?但她终归是南诏公主,如今南诏主动称臣纳贡,朝廷这两年在西北用兵也是大伤元气,所以皇上对此次南诏来使也很是亲厚,说不准真能叫那南诏公主顺心如愿。”
李芮从鼻孔里“嗤”了一声,“肯定能如愿以偿,你都不知道,玉姐儿二伯根本都不搭理我二嫂的,两个人对面走过去,都不带看她一眼的。所以她每天只能战战兢兢地巴结老太太,就怕休了她。”
董氏一听可就来劲儿了,女人聊天就喜欢聊别人的后宅**,听起来最带劲儿。“呀,当初玉姐儿二伯一直拖着不成亲大家都奇怪,我听你家老祖宗说是要给他挑个喜欢的,免得将来夫妻成怨侣,后来竟然娶了个商户女,我还以为是因着他喜欢呢。不是说你二嫂生得天仙一般的模样么?”
董氏还没见过纪澄,虽说纪澄嫁入沈府已经一年多了,可其中大半年都在草原上,回来之后又因着和沈彻闹得如此僵,她自己也低调地没有怎么出门应酬,所以虽然是亲戚两人也没见过面。
李芮不屑地道:“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天仙也有看烦的时候不是?而且她一个商户女,生得再好看难道就能得玉姐儿二伯的心?二伯那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能为她动心?”
董氏想想也是,“那这么说,这桩亲事另有蹊跷咯?”董氏脑子转得飞快,拍了拍大腿就想了出来,“呀,难道是为了你二嫂的嫁妆?”
李芮想也不想地就点了点头。李家虽然也是侯爵,但为了敷衍那一大家子的开销,实则是捉襟见肘的,经常拆东墙补西墙。是以,她们理所当然地觉得沈家肯定也是这副境况,因着京城的勋贵里外表光鲜内里穷困的比比皆是。
董氏道:“那就是了,纪家可是晋北豪富。你婆母可不就是嫁妆丰厚么?你真真儿嫁得好,婆母和蔼大方,夫婿又上进,什么都不用愁。”董氏看着李芮道:“你头上的钗子是新做的吧?这是今年南边儿过来的新款呢。”
李芮抬手扶了扶那钗子,笑道:“大嫂真是眼睛尖。”
董氏是真羡慕李芮,可李芮其实心里最是清楚,她那婆母根本就是抠门儿,哪里是什么大方。每一季衣裳只许做四套,头面一年才一副,冬天的大毛衣服也是一年只能一件儿。这也就罢了,连吃食也有定例,若要加菜就得自己掏银子去厨房上预定。
想起来李芮就憋气,她虽说娘家富贵,嫁妆也很丰厚,但压箱底的现银真没多少,哪里经得住这样使唤。她既要和崔珑比,又要和纪澄比,那点银子早就见底儿了,就是她头上的钗子,那也是熔了纪澄送给玉姐儿的金锁新打的。
当然这些憋屈都不能同董氏说,李芮很喜欢董氏对自己的羡慕。
话题虽然岔开了一点儿,但很快就被拉回了正题,董氏又道:“这么说,玉姐儿二伯真不喜欢你二嫂?哎,难怪听说他成亲后在外头也是一样的风流。”
李芮道:“那也怪不得玉姐儿她二伯啊。谁耐烦每日对着个粗鄙的商户女啊。是她自己没本事拴着自己男人的心,那怪得了谁。”
说者虽然无心,但听者可就有意了。李芮的大哥也是个欢场老将,董氏没少为这件事流眼泪。这会儿听见李芮如此说纪澄,难免不往多了想,敢情她这小姑子也是觉得她没本事咯?觉得她是咎由自取咯?
如此一来,董氏也坐不住了,匆匆说了两句只说家里还有事就走了。
当然董氏也没少腹诽李芮,说得她好像自己有本事拴着男人一般,要真有本事,犯得着赌气回娘家又灰溜溜地自己回沈家么?
反正可以想见,李芮将来再回娘家,她这位大嫂也不一定能容得下她。
可李芮这时候哪儿有功夫去想董氏啊,她正兴奋着呢,回头就吩咐彩霞道:“去叫奶娘抱了玉姐儿,咱们去那边府上给老祖宗请安去。”
其实跟老太太请安不过是顺便,李芮最想做的就是亲眼瞧瞧纪澄听到她说的消息后的脸色,那肯定很好看。
是以,李芮将玉姐儿放到老太太跟前儿给她逗乐之后,就径直去了九里院,一进门就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道:“二嫂,我刚得了个消息,真不知道该跟你说还是不跟你说,你听了可千万别着急啊。”
纪澄狐疑地看着李芮,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她居然关心起自己了?纪澄不过略想想,就知道了李芮的心态,这是来看好戏的。
纪澄笑道:“我不着急,你喝口水,慢慢儿说。”
李芮见纪澄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就一阵腻味,心想等你听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纪澄当然笑得出来,她惯来爱面子,更不可能在李芮这等“外人”跟前失态,只笑道:“这位南诏公主真是大胆直白得可爱。”
李芮的眼神一直在纪澄脸上梭巡,直到她确认自己不会看到任何自己想看的表情后,才憋着一股气儿告辞而去。
纪澄又失眠了。她虽然知道沈彻不喜欢那上赶着贴上去的女子,觉得美什么意思,可谁也不能保证会一辈子如此,万一他脑子一抽,就是觉得南诏公主大胆得新奇所以上心了呢?
早起柳叶儿见到纪澄的黑眼圈就是叹息,拿了纱布包了隔夜的茶渣敷到纪澄的眼睛上,总算是去了些青痕,薄薄的上一层粉这才遮掩了过去。
今日是中秋,晚上依例是要举行家宴的。可惜天公不作美,本该赏月的日子,却下起了绵绵秋雨。
雨也不大,但总是叫人心生愁绪而不快,纪澄将家宴临时改到了磬园西湖边上的玉津楼。此处不远处有残荷,残荷听雨也算是别有一种意境。
此外玉津楼有飞架的飞虹廊连接到怀玉阁,从主院过来一路都有游廊连接,不用撑伞也不用打湿鞋子。
老太太直夸纪澄想得周到。
纪澄安排好一切之后才回到九里院换了身衣裳,揉了揉眉心纾解疲惫,稍坐了一会儿再起身往玉津楼去。
从九里院下山可没有游廊连接,纪澄在鞋子外套了木屐,由柳叶儿一路撑着伞将她送到最近的游廊处。
木屐敲在飞虹廊的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叫人无端想起了吴宫中西施的响屐廊来。
沈御和沈徵此时正从大道过来,遥遥地听见头顶飞虹廊上的木屐声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就见穿着一袭樱粉地缠枝牡丹暗银纹雪光纱裙的纪澄。
雪光纱柔韧轻薄,走路时脚步带起的微风就能让裙摆翻飞如浪花,秋风斜吹着秋雨,吹到廊桥里带起纪澄的衣袂,飘之若凌云,旋之如回雪,她行走在廊桥上,就仿佛乘着风飞起来了一般。
说着话的沈御和沈徵同时撇开头静默了片刻,又才重新拾起话题,将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