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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彻将纪澄打横抱起进了屋,“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灯火,到花灯节时咱们再来看,那才叫美。”
纪澄搂着沈彻的脖子道:“你真会为了我宠妾灭妻?”
沈彻道:“你太低估你自己的魅力了。”
纪澄道:“我不是低估,以色事人,终不能长久,哪怕我年轻时你宠着我,可等我老了,还不是得向主母低头?那时候还不被她整治死啊?”
“你就算老了也是最美的老太婆。”沈彻替纪澄脱了鞋袜,扶她靠坐在榻上,可却发现纪澄的脚冰冰凉的,便就坐在她脚边,用手替她捂着。“不过对于以色事人这件事,你还真是高看了自己了。你顶多就算是模样生得好,若要谈侍候人那可就差远了。男人看女人,可从来不会仅仅只看脸蛋儿的。”
其间的妙处纪澄自然不懂。沈彻却是尝到了甜头的人,但他也绝不会告诉纪澄她那世间少有的妙处,否则她肯定会觉得他真是看中她的色了。
“你这样的人若是去那楼馆里顶多就红开头一个月,之后肯定无人问津。”沈彻大言不惭地道。
纪澄一缩脚然后狠狠一蹬腿,连着蹬了沈彻好几下,这人就会说她不懂情趣。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沈彻若敢拿纪澄比作那小妾或者青楼女史,纪澄肯定会以为他是看不上自己,继而大发雷霆,而如今却是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还可以自己开起自己的玩笑来。
这大抵就是底气儿不同了。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说了半晌话,似乎都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意味盎然,有情人就是说些极端无聊的话,都觉得欢喜得不得了。
到沈彻打了水来伺候纪澄洗脚,纪澄这才惊讶道:“咱们今晚不回去吗?”
“嗯。早晨出门时已经跟老祖宗知会过了。”沈彻道。
纪澄有些嫌弃地看向四周,虽然这凤凰楼装潢得典雅华丽,可在纪澄心里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那床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上面翻滚过,她心里想着就觉得膈应。
沈彻一面往纪澄的脚上以手泼水,一面道:“这里是我专用的,不曾有别人用过。”
纪澄忍不住嗤道:“你这狡兔的窟可真多,将来若是走失了我可去哪里找你啊?”
沈彻替纪澄擦着脚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又何需去找我?”
这回答可真是狡猾之极。
到了床上,纪澄仰躺在沈彻的肚子上还在想小妾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只是想着沈彻真为自己宠妾灭妻的场景就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甜意,然后就忍不住放任自己幻想起来。
“现如今觉得当个宠妾也不错呢,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郎君疼爱,又没那许多烦心事。”纪澄道。
沈彻道:“你这是得陇望蜀。”
纪澄想想也是,她这样说那是因为她已经是主母了,真要做小妾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纪澄说这句话的重点可不在这里,她扭捏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按捺住好奇,遂装作漫不经心地道:“那如果你当初要是娶了方大家,然后再遇到我会怎样?”
第229章 阴与阳(八)()
沈彻如果实话实说的话,那就没纪澄什么事儿了。不是因为纪澄不好,而是因为他不会给自己和纪澄任何机会。
可是这世间最让人难以捉摸的就是“缘分”二字,正是因为方璇的离开,才促成了沈彻和纪澄这一对儿。
“还能怎样?我不是说了么,你这种女人绝对不适合纳成小妾,除非想家宅不宁。”沈彻委婉地道。
纪澄自然听明白了沈彻的意思,翻身转为趴在沈彻身上,看着他的眼睛道:“怎么会?有那样的主母在,我在后宅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这话酸得简直十里之外都能闻见醋味儿。
沈彻立即敏感到这个问题绝对不能再讨论下去,否则就得吵架了。
“你自己想想你掀不掀得起风浪来?你甘于屈居人下么?”沈彻反问。
纪澄点着沈彻的胸膛道:“那得问你站在那一边儿,如果是站在我这边,那才能风高浪急。”
沈彻笑道:“你哪有这么多如果的问题啊?那些是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咱们这样讨论来有什么意义?”
的确是没有任何意义,可是纪澄就是想知道答案,说到底还是想争一口气,看看沈彻到底是喜欢自己多一点儿,还是喜欢方璇更多。
但话题被沈彻这样一回避,纪澄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兴致自然全无,重新翻身躺下,背对着沈彻开始睡觉。
沈彻搂住纪澄的肩道:“你看看你,这是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跟我置气是不是?置气倒是没什么,可千万别气坏了你自己的身子。”
纪澄摇了摇肩膀,可惜没能将沈彻的手摇开,闷闷地道:“太晚了,我要睡了。”
沈彻的手微微用力,强逼着纪澄转过身来看向自己,“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求饶还行不行?你非得逼着我说是不是?”
纪澄见沈彻这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她若是回来要不要我退位让贤啊?”
沈彻咬住纪澄的嘴唇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心里清楚得很,就是要逼着我说而已是不是?”
纪澄不语,反过去也狠狠地咬住沈彻的嘴唇,他叫她不痛快,她也叫他轻松不了。
“若是我还有心于方璇,当初她从西域回来的时候,我就会留下她。”沈彻道。
当初方璇的确处在心最脆弱的时候,飘零得太久人总会寻求安定。若是沈彻加把劲儿,方璇很可能会改变初衷。可是那时候沈彻心里已经有了纪澄的影子,方璇最后才远走南方的。
纪澄嘟嘴道:“你就哄我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刚才我问你你会站在哪一边的时候,你怎么顾左右而言他?”
沈彻好笑地道:“我只是因为顺着你的问题去想,觉得那样的事情实在不可能发生。我下意识里就不想将你往那小妾的位置上放,你倒好,自己一个劲儿地想当小妾。”
虽然不算特别满意,但纪澄好歹是不生气了,她将脸贴在沈彻的胸膛上道:“那如果你当时同时遇到我和她,你会喜欢谁?”
这个问题真是太简单了,“自然是你啊。”
纪澄觉得沈彻回答得太快,反而显得心里有鬼,“哦,何以见得?”
“因为咱们阿澄生得最美啊。”沈彻道。
纪澄瞪圆了眼睛看着沈彻,竟然是这种肤浅的原因?
沈彻笑道:“那时候我才多大点儿啊?看女人自然首重于脸蛋。”
纪澄笑道:“我觉得你现在也是首重于脸蛋。”
“这你可就错了。”沈彻附到纪澄耳边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是首重身段儿了。像你瘦成这种皮包骨的可真叫人一点儿兴趣没有,嫌硌牙。”
纪澄伸手就去拧沈彻,两个人嬉闹一番之后这才睡去。
睡到半夜,沈彻只觉得怀里的人浑身滚烫,他心里一惊,用额头碰了碰纪澄的额头,烫的沈彻立即就坐起了身。
纪澄自己睡得也不安稳,随着沈彻的动作扭了扭头,但人却并没有醒,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很难受。
纪澄的身体状况就是这样,平时看起来好好的,仿佛没什么症候,最多就是有点儿头晕心悸,比旁人易于疲惫,可最大的毛病就在于病邪极易入侵,昨夜不过打了个喷嚏,到半夜就发热了。
沈彻连夜带纪澄回了沈府,又是延医问药,又是温水擦拭,就差没有卧冰救妻了。
第二天老太太知道之后狠狠将沈彻骂了一顿,说他既然将人带出去,怎么就没有照顾好?
纪澄这一病,实在太过凶险,高热一直反复,刚瞧着有点儿起色到晚上就又发热,还带着呕吐。
不过两、三天功夫人就瘦得眼眶凹陷,皮肤蜡黄了。
那请来的大夫看了直摇头,连林太医都束手无策了,暗中示意可以备下后事看能否冲一冲。
当即老太太就吓到了,“怎么会这样严重?平日里瞧着好好儿的呀,不过是着了凉怎么就……”
到底是纪澄身子太弱,就像大厦将倾,瞧着还是巍峨之像,可是稍微有个动静儿,那大厦轰地就倒塌了。
纪澄这一病,就错过了沈荨成亲的日子。磬园里张灯结彩、欢天喜地,而九里院内却是愁云满布,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脸,走路都比平日里更放轻了脚步。
柳叶儿和榆钱儿轮流守着纪澄,屋子里的药味儿和寂静在磬园的丝竹声里更衬得凄凉。
榆钱儿默默地流着泪,不敢哭出声来怕扰着纪澄。实际上根本就吵不着纪澄,她醒过来的时间很少。
沈彻临走前给了柳叶儿一匣子药丸子,那是宫里的续命丸子,服下后可以拖延几天性命,但机理却是叫人陷入无尽的沉睡,将身体的新陈代谢变得无限缓慢,以此来保命。
“柳叶姐姐,你说郎君能找到救少奶奶的法子吗?”榆钱儿呜咽着问道。
柳叶儿自己也正哭着,她听请来的太医和几位大夫的意思,都是叫准备后事,她心里虽然也抱着侥幸,可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榆钱儿问这话,柳叶儿却不能不安慰她。
当两个丫头在寒夜里对坐流泪,沈径就站在九里院山下的院门处,他是借酒壮胆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走到这里来的。
纪澄病得这样严重,沈家的人自然都得到了消息,当沈径知晓纪澄即将不久于人世时,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径心里堵着一口气,前段日子他二哥沈彻对纪澄的冷待他都看在眼里,若非他对她不好,纪澄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要香消玉损。
若是纪澄过得好,沈径只怕未必会这样惦记他。然而沈径心底淳厚,总觉得正是因为自己没有在母亲面前竭力争取,才叫她嫁给了自己的二哥,最后郁郁而亡。
沈径也知道自己应该避嫌,因为纪澄是他的二嫂,可他怕自己如果今晚不来,恐怕这辈子就再见不到纪澄,所以这才鼓起勇气过来。
柳叶儿见着沈径时十分惊讶地唤了声“四公子”。
“四公子怎么这时候过来?前头的筵席散了么?”榆钱儿问。
沈径道:“没有。我过来看看二嫂,她的病怎么样了?”
柳叶儿有些为难地看着沈径,若是这会儿自家郎君在还好说,可是沈彻不在,若是让沈径进到纪澄的卧室可实在不太方便。但柳叶儿也知道沈径这一趟来只怕就是来见纪澄最后一面的,又不忍心拒绝他。因为沈径对纪澄的那点儿心思,柳叶儿作为日日跟在纪澄身边的大丫头多少还是看得出一点儿的。
然而沈径没有给柳叶儿拒绝的机会,只道:“我进去看看她。”然后就从柳叶儿身边走了过去。
沈径见着纪澄的模样眼圈瞬间就红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沈径没敢在里面久待,只略微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出去,“二哥呢?他不在么?”
柳叶儿点点头。
沈径心里越发地替纪澄不值,若当初自己娶了她,定然待她如珠如宝,绝不会叫她这么年轻就病重如此。
却说沈径离开九里院之后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不辨方向,直到很晚的时候才回了铁帽胡同。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叫丫头到处去找你都找不到。”李芮一直没睡就在等沈径。
沈径哪有心思理会李芮,他自己这会儿心里正难过呢。
李芮一见沈径这样立马就来气儿了,“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
沈径扫了李芮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刚成亲那会儿李芮瞧着还不错,可如此相处下来,沈径觉得说不说她是侯府千金,凭性子看那就是市井泼妇,叫人忍无可忍。
李芮追了沈径两步,却被身边的兰妈妈劝住。这兰妈妈是上回李芮灰溜溜回铁帽胡同时,从娘家带来的。
“少奶奶这会儿别同郎君吵。我看郎君的神色很是不对,他心里正不痛快,你这又是火爆脾气,没得叫人看见了笑话。”兰妈妈劝道。
“他能有什么不痛快,怕是酒喝多了嫌我生了孩子颜色衰败呢。”李芮怀玉姐儿的时候养出了一身肉,就这会儿都生了几个月了,肚子看起来都还像怀着孩子似的,也难怪她会说沈径嫌弃她。
兰妈妈道:“郎君不是那样的人。我瞧着得找人问问,郎君今晚上去了哪里,今日是四姑娘成亲,按说不该是这副神色。”
李芮点了点头,第二日才打听到,原来沈径是去了九里院。
李芮嫌晦气地道:“亏得昨日他刚进门就发脾气走了,否则还不知道会不会把病气儿过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