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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彻看着纪澄静默了三息,就在纪澄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却见沈彻笑了笑,“澄妹妹想说话的,此处人多口杂,恐怕不宜宣诸于口。”
纪澄心里一沉,看来沈彻早就料到自己要对他说的话?他对自己和郝仁之间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纪澄正在寻思,又听沈彻道:“还没感谢表妹昨日送来九里院的重阳糕,费心了。”
“彻表哥喜欢就好。”纪澄道。
沈彻眉头轻动,又笑了笑,“所谓吃人的嘴软,澄表妹的剑舞实在令人赏心悦目,不知今晚有没有机会能再睹仙姿?”
这约会就算是定下了。
纪澄继续歇脚,沈彻则往前去了,他前脚刚走,纪澄就见苏筠带着丫鬟、仆妇从道路右侧过来。
“筠姐姐。”纪澄出声唤人。
苏筠冲她笑了笑,“澄妹妹刚才是在和彻表哥说话么?”
纪澄道:“昨日我给九里院送了重阳花糕,彻表哥刚才向我道谢来着。”
苏筠“哦”了一声,“外人都说彻表哥风流,不过我看那不过是流言,对着咱们这些姐妹,他再庄重不过,等闲连话也不会与咱们多说。”苏筠美目流转看向纪澄,“不过,彻表哥对澄妹妹倒是有些不同,为了花糕还特地跟你道谢。”
纪澄闻言,哪里会不知道苏筠这是醋上了,笑了笑道:“是哩,平日里不知多严肃一个人,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还得我都有些不适应,大约是饮了酒的缘故吧。刚才在老太太那儿,还要了醒酒汤呢。”
纪澄说得大大方方,苏筠的眼神在她脸上兜转一圈,也没瞧见有任何忸怩,遂又怀疑是自己多心了,便岔开了话同纪澄说起其他话来。
却说沈彻定下的时间地点可真是太为难纪澄了。夏日纪澄住在磬园里要去九里院自然容易,可如今她已经搬回了小跨院内,大晚上的府里各门落锁之后再想出去可就麻烦了。
纪澄若是要从小跨院里出去,就得绕过纪兰住的主院,难免可能被某个小摇头看去告诉纪兰。
所以傍晚纪澄一回小跨院就让榆钱儿去弄了一把长梯来,方便她晚上从屋脊上翻过去,但这其实又是个麻烦事,夏日衣薄,行动方便,而现在虽然天气还不算冷得刺骨,但太阳下山后寒风凌冽,出门就得披大氅了,长长的大氅很是碍事儿。
晚上在纪兰处问了安用过晚饭天色已经全黑了下去,秋冬之日各门落锁都早,纪澄在屋子里稍微等了会儿,到各处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歇着了,她这才带着榆钱儿爬了梯子翻过屋脊,往磬园去。
柳叶儿则留在小跨院里,只待榆钱儿回来时学声猫叫,柳叶儿还得爬上屋脊绑了绳索放下去,好方便她们二人爬上来。
从三房往磬园去,又得经过一道门,夏日里那守门的婆子还可以熬着不睡地守门,你使点银钱也能让她开门顺便封口,但求日里那些婆子或是去屋里饮酒赌博去了,或是睡觉去了,谁也熬不住在寒风里守一个晚上的。
幸亏平日榆钱儿同这帮守门的婆子关系极好,所以纪澄有时候不方便同纪兰说要出门时,就走园子里的后门儿悄悄出去再悄悄进来,谁也发现不了。这帮婆子都是纪澄拿钱养着的,今晚她要出去,自然是早就打点好了。
榆钱儿学了声猫叫,那边果然有了动静儿,门很快就打开了,榆钱儿递了个荷包给守门的王婆,“今晚真是麻烦你老人家了,改明儿我再让小丫头给你打几角酒吃。”
王婆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那荷包的重量,脸上已经是喜笑颜开,“说哪儿的话啊,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榆钱姑娘有用得着我老婆子的地方,我老婆子可高兴着呢,只是不知道你家姑娘这么晚进园子里去做什么啊?黑洞洞的,怪吓人的。”王婆说话时一直好奇地打量站在一丈开外的纪澄。
榆钱儿低声道:“哎,姑娘拜了个师傅学画,要画秋夜之景,这不就折腾上我们了嘛。”榆钱儿假作埋怨,“待会儿还得麻烦你老人家给我们开门哩。”
王婆心想,这些姑娘都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的人,也不独独是这位纪姑娘才会折腾人,嘴上却道:“不麻烦不麻烦。”
纪澄和榆钱儿总算是无惊无险地进了磬园。榆钱儿用火折子点燃了手里的气死风羊角灯,和纪澄一前一后往九里院去。
“姑娘,你说二公子会放过郝先生吗?”榆钱儿问。
纪澄不知道,估计这事儿全得看沈彻的心情,纪澄之所以着急这件事,是怕自己若是不帮郝仁,郝仁把她和他联手算计纪兰的事情给捅出去,那就糟糕了。
第84章 好人坑()
虽然郝仁半个字没提此事,但纪澄知道,若是自己不帮他,郝仁是很可能以出卖她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的。换做是她,她肯定是会那样做的。
秋日里磬园黑洞洞的,晚上的风凄厉地刮着,仔细侧耳听仿佛能听到凄惨的叫声和哭声,吓得榆钱儿都快贴着纪澄走了。
到了九里院山脚下的竹林外面,纪澄道:“你别在这儿守着我了,自去找一处避风的地方歇会儿。”
榆钱儿小声地道:“那竹林有古怪,姑娘你若是进去了又出不来怎么办?这么冷的天儿,也不知道二公子还记不记得来呢?”
纪澄道:“无妨,我自有准备。”
纪澄的确是有备而来,她身上带着丝线,进林子时就将丝线拴在了竹子上,然后每走两步就再拴一根竹子,如此她若是想出来时,顺着丝线就能找到出路,为怕丝线细弱被风吹断,纪澄还特地找了最结实的棉线缠做好几股才算放心。
竹林里一个人都没有,竹涛簌簌,仿佛无数鬼步在靠拢,纪澄恨不能捂住耳朵不听,她将身上的烟蓝缎面灰狐毛出风的披风拢了拢,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沈彻来,纪澄索性脱了披风搭在旁边的一竿斜弯的竹子上,取了桃木剑作舞来取暖。
一曲将尽,纪澄一个回身翻转的动作收尾,抬起眼皮时正好看到对面依竹而立的沈彻。
纪澄心头总算是松了口大气,其实她是真怕沈彻逗着她玩儿放她鸽子,毕竟在素玉山时,他语气里是玩笑居多。
“还是夏夜里那次的剑舞更好。矫若游龙,丽如炎凤。”沈彻道。
纪澄收起剑背在背上,道了声“彻表哥。”
沈彻往前走了几步,纪澄这才能隐约看清他的样子,今夜无月,连星光都有些疏淡,和着山上九里院的寥落灯光洒在沈彻的身上,让他别添了一股幽秘之感。
这样的夜色,很容易就染上暧昧。
“抱歉,今夜在外有点儿应酬,让阿澄久等了。”沈彻又道。
纪澄这回是真愣了,从纪姑娘到澄表妹还算自然,那次在马球赛的更衣室里沈彻的眼睛占了她的便宜后就变成了澄妹妹,纪澄知道这是风流公子逗自己玩儿呢,但完全没想到今夜直接就变成了“阿澄”,以至于纪澄都怀疑自己是来和沈彻幽会的“情人”了。
纪澄的耳朵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脸上还有灼烫感。其实比起男子的容貌,纪澄觉得男子的声音反而更能蛊惑人。
此时沈彻的声音带着夜色的低淳,像油滴一样糊住了人的心窍。而他的人就那样直直地立在她的眼睛里,躲也躲不开。
纪澄素来知道沈彻长得一副迷惑人心的好皮囊,因着她比较抵触这个人,对他的某些行径也很不以为然,未免被表象所迷,以前见面时纪澄都尽量避免去看沈彻。
可今夜大概是夜色太浓,以至于纪澄稍微放肆地打量起眼前人来。
鬓若刀裁,目如点漆。在寒星的疏落光辉里,沈彻的肌肤就像寒山玉石散发着清辉,玉石这种东西是越看越有味,恨不能放在手心里把玩才好。纪澄心想这人真得老天爷的眷顾。
骨如寒山,肌如玉石,偏偏脸上却带着无害的微笑,直教纪澄越发清醒,沈彻这个人是冷在骨子里,玉石再美也是块石头。
纪澄微微垂眸不再看沈彻,这人笑得虽然无害,可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以至于理智如纪澄心肝儿都有些颤,她自然不是阅女无数的沈彻的对手。
“阿澄冷不冷?”沈彻又问。
体贴如斯,颇有黄鼠狼给鸡拜年之感,纪澄打了个寒颤,头却在左右摇动,表示不冷,其实她是被沈彻突如其来的温柔给吓到了。
沈彻轻笑出声,“你身子骨倒是好,不过我却有些冷,跟我来吧。”
话说沈彻在外头是个什么模样纪澄不知道,但他在府内对一众姐妹那真是没个笑脸的,女大避父,何况还只是兄长,所以这两回沈彻待自己那叫一个笑意盈盈,纪澄虽然不至于吓得腿软,但心里已经七上八下,等着他图穷匕首见了。
等纪澄跟着沈彻走了一会儿回过神之后,脸色就彻底苍白了下来。
竹径幽深,七转八弯之后,在竹丛后面现出了山石来,纪澄抬头看了看天估算方位,此处应该就是九里院的正下方,这山石就是九里院所在的小山丘。
沈彻的脚在右前方地面上凸出来的小石块上踩了三次,这山石壁上就慢慢显出一道门缝来,随着“咔咔咔”的几声响,那块山石就往旁挪出一人宽的缝隙来,沈彻闪身进去,纪澄虽然头皮发麻,但也只能跟了进去。
上回纪澄到竹林里来就发现了不妥,她压根儿不敢深究,就怕自己撞见不该看到的,这回可好,直接就被沈彻给坑了。
纪澄已经明了,自己如果想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了,只是不知道沈彻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不管他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个人肯定是很有信心的,否则也不敢把这秘、穴老巢展现在自己面前。
如果有得选,纪澄真想拔腿就跑,再也不管郝仁那狗屁倒灶的事儿。
山腹中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不过看这房间的大小,应该是还有其他暗室,纪澄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些暗室里都有什么。
“坐吧。”沈彻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纪澄硬着头皮坐下,这才看到桌上摆有茶具,刚才她太过紧张都没留意道。
沈彻在纪澄对面坐下,一座红泥炭炉立在他的右手边,上有铜铫,冒着热气,想来里面的水快要沸了。
纪澄看着沈彻分置茶盏,待水沸后浇水热杯,沏了一杯热茶递给纪澄,纪澄捧入手里,那茶盖碰着茶杯发出“咔哒哒”的响声,这是纪澄的手在发抖。
“是姜茶,你先驱驱寒。”沈彻温声道。
纪澄不再客气,反正伸脖子和缩脖子都免不了挨到,她索性放开了饮了一口姜茶,胃里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四肢百骸都舒展了开来。
“彻表哥。”纪澄怯怯地开口,不管怎么样,示敌以弱总是没错的。
“嗯?”尾音轻挑,以至于人精纪三姑娘都没能解读出沈彻的意思来。
纪澄深谙敌不动我不懂的把戏,她想今夜沈彻肯定比自己更想摊牌,所以她开口道:“彻表哥,我的披风忘在外头了。”
“那你出去取吧。”沈彻自自然然地接话。
“我找不到路。”纪澄垂下眼眸,很坦白地道。
“我画一幅给你。”说着话,沈彻还真从桌下取出纸笔来给纪澄描绘路径,“这竹林里有朱先生布下的七星八卦阵,若是不懂破阵之法,转上半个时辰神智就会受损,轻则昏迷数日,重则痴傻。”
纪澄心想这么玄乎?她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心里随存疑惑却又不敢不信。
沈彻很快就画好一幅路径图递给纪澄,“这墨汁只能存留一盏茶的功夫,你尽快记住,否则如此佳人成了痴傻,倒是我的罪过了。”
纪澄闻言看向沈彻,这人脸上依旧带笑,可俨然就是笑里藏刀的笑面虎,她这是作了什么孽,要遇到这样个人来收拾她?
沈彻抖了抖手里的画纸,挑眉道:“傻愣着做什么?”
纪澄赶紧结果画纸来,先大略扫了一遍,记了个五六分,然后再细细看了看自己最不易记住的地方,这才拿起图纸往外走。
山门在纪澄的背后关闭,她回过头一看,几乎再找不到刚才的山门。其实那山门是一块嶙峋石头,九里院所在的山丘本就是山石所筑,这块石头山门就立在那里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活动的迹象。
纪澄照着沈彻所画图纸回去取披风,留心了一下四周,却见她先才进林子时拴的丝线已经不知去向,不可能是被风吹断了或者吹走了,自然是被人取走了。
如此小心谨慎?
纪澄拿了披风裹在身上,在原地踟蹰,这是走还是留?若是走了,沈彻能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马么?纪澄咬着下唇想了想,估计纪兰和自己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