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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知全能者-第3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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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离开无名山开始,许广陵的脚步一路向南。

    中途,顺着横断山脉余脉的一个支脉,他又由西向东。

    这里,虽然也算高海拔地区,但人烟却稠密多了,也是在行走的过程中,许广陵才知道这里居然已经都开辟了旅游线路,把香格里拉、康定、稻城等地点纳入其中,然后一路到达大熊猫的繁育研究所在地。

    那也是一个汇聚了诸多美食的地方。

    不过许广陵暂时对美食没有太多的兴趣,所以他的足迹没有去往城市,而是只在这片山域间游移。

    当他来到理塘与康定之间的一个无名荒野时,天降大雪。

    是真正的大雪。

    这才是初冬,山外,那些热闹的都市,大抵还停留在秋的写意里,而这里,厚重的大雪便已经开始铺天盖地,照这雪落的情形看,明天早上雪高过膝是可以想见的。

    时值黄昏,暮霭封锁。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日暮,风雪,这两者交集在一起,是很容易让人从身理、心理上遁逃回一个温暖安心的所在的,而身处其中时,最美好的憧憬,大概莫过于升起火炉,吃起火锅……

    对许广陵来说。

    没有影响。

    这种程度的天候变化,不可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而至于是太阳挂在天上,还是月亮挂在天上,又或太阳月亮都没有一片晦暗以至于大雪横空之类,都一样。

    所以他还是闲闲淡淡地继续着自己的漫步。

    大雪盈野,却无一片沾身,甚至沾脚。

    许广陵好像只是一个虚影,行走在这片实在的天地间,又或者,只有他是实体,而这漫天的大雪,是虚拟的。

    然后在一片空旷山野中,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堆。

    玛尼堆。

    以前在北地,许广陵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不在少数。

    都市中有,乡村中也有。

    一些藏民会围绕着这样的石堆,转圈行走,叩拜,或者诵经等等,甚至有一些乡下的老太太,独自一人,在这样的石堆边念叨。

    闲念闲叨。

    把它当成一个倾诉的对象。

    但许广陵现在见的这个,大得多,至少有以前他见过那些大的,更七八倍大,这就很壮观了,有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力。

    而且,它犹如一个小山峰一样,伫立在无边山野上。

    说伫立其实也不太恰当。

    因为它倾颓过半。

    此刻,渐渐浓重的夜色,以及漫漫飘洒的大雪,为它本有的沧桑,进行了再次的渲染。

    来到近前的时候,许广陵停下了脚步,隔着十数米的距离,与这个古老的石堆面面相对。

    “小天,给我展示一下,这里的地下。”

    下一刻,许广陵看到了这片山野的地下情景。

    大量的瓦罐、陶器以及木碗石锅兼及桌椅还有一些铁制器具等之类,以破碎或锈蚀的形式,散落在这个玛尼堆周围的几十公里地面下。

    还有那些明显加固过的土质,以及其它很多的形形色色,昭示着,这里,过去曾是一个聚居区。

    而且,至少是一个“繁华小镇”的规模。

    不知何时,这个小镇不复存在,奇怪的是,这个玛尼堆却被留了下来。——按理说,它应该会被迁徙它处的人给带走的。

    站在这里,许广陵耳边仿佛还响着旧日的诵唱。

    当他在一种莫名的凝思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是仿佛,而是真的听到了念诵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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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659章 叶落并不归根() 
声音来自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地方。

    风渐起,呼啸,雪正落,潇潇,天地间一片迷蒙,不管是视觉还是听觉,都被一种黯淡的沧桑所笼罩。

    但这是对一般人来说的。

    许广陵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也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百多公里外,轻轻的几不可闻的低诵,却就那么清晰地,似乎毫无阻碍与遮挡地,被他接收到了,并在平静的心湖中荡起一丝丝涟漪。

    许广陵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他的脚步,不急不徐,他的身形,如云如水,在一片暮色与大雪的背景中,遥遥望去,如同山神。

    大约半个小时后,许广陵来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镇。

    很简陋的小镇,大约只有二十来户人家这样,像什么饭馆、旅馆、药店等等这样的最基本标配,许广陵甚至都没有见到。

    声音自一户人家中传出,和半个小时前,几无变化。

    许广陵没有近前,而是就停在镇外,和夜色融为一体。

    在鉴天镜的帮助下,他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一个老者,安静或者说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早已停止。

    他的老伴,还有一对应该是儿媳,以及几个看样子应该是镇上平时走动亲近的人,在这个小房间中,依床围桌而坐,坐在地上,地上铺着毯子。

    除了床,小房间里还有的便是处于正中位置的桌子,桌子上,整齐地堆放着一堆小石块。

    玛尼堆!

    和许广陵刚才在野外看到的,一样规制的玛尼堆,只不过当前这个,要小得多,小到它的基座,甚至都还没有一个脸盆大。

    不过大小应该是无所谓的。

    如果有神,人对神的诉求应该是什么?

    其实说来很简单,不过就是两个,一个消灾,一个降福。——玛尼堆,就充当着这样的一个媒介。

    死者老伴,嘴里念诵的藏语的经文,偶尔又夹杂着她自己的呢喃。而不管是经文还是呢喃,大概意思都很简单,表达的是生者对死者的哀悼和祝福。

    围桌而坐的其他人,嘴里也在轻诵着,但他们诵的很简单,都是一些单调的发声,类似“哦”、“嗯”之类,如同充当背景。

    许广陵也确实感受到了这种背景。

    一种哀婉,一种静谧。

    在此之前,他听过很多的音乐,很多的声音,有人为的,也有天籁,有普通的音乐,也有宗教类音乐,其中有不少,是颇值得一提的。

    但此刻,在这样的一种粗疏粗陋面前,许广陵却静静地,垂耳倾听。

    那最简单的念诵,而且很可能是出自一个目不识丁的寻常乡野老妇人的念诵,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直达他的心底。

    然后把他的思绪拖进了,关于生和死的思考中。

    或者,不是思考,而只是凝注。

    这让许广陵的心神,一时间,情不自禁地恍惚。

    而就在恍惚中,下一刻,许广陵自己的视线穿过了夜色,穿透了大雪、树木以及房屋的遮挡,直接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

    还是那床,还是那桌子,还是那小石堆。

    以及床上的亡者与床下的生者。

    但除此之外,许广陵在这个小房间中,还看到了一缕缕淡淡的薄雾,如同燃着的香。

    但这房间中分明没有燃香。

    现在没有,之前也没有。

    “小天,这是什么?”许广陵问着鉴天镜。

    “意识的片断,古老的称呼里,你们也有人把它称为灵魂”。

    鉴天镜的回答,难得地比较长,一般情况下,它回答许广陵的提问都是非常简短的,能用一个字的,绝对不用两个字。

    而许广陵却被它这次的回答给震惊了。

    对一个大宗师来说,也是难得地震惊,“灵魂?”

    鉴天镜没有回答,但是不知道它做了什么,下一刻,小房间中那些丝丝缕缕的薄雾以一种映象的方式出现在许广陵的识域中,然后让他如看着自己的意识内容一般,读取。

    一段段景象。

    或模糊,或清晰。

    或完整,或残漏。

    而片刻之后,许广陵了解了很多事。

    关于那个亡者生前的。

    其中大概最完整最清晰的一段,是亡者和床下的老妇人当初结婚后不久,他在寺庙里跟着里面的师傅学了一首诗,一首简短的情诗,然后回家念给老妇人听。

    那时的老妇人还不是老妇人。

    那时的亡者也不是步向衰老走向死亡的亡者。

    他们都很年轻。

    许广陵看到的一对年轻人的影像比较模糊,但不模糊的是,那种幸福的味道。

    当年的幸福,一直延绵至今。

    延绵到跨越了生死。

    或许,也不是延绵,而是当一个人死亡之后,他的意识中那些生前最为浓烈的片断,如同封藏了几十年然后终于开了封的酒。

    一切轻浮和燥切都不在。

    独有醇厚,从中散发出来。

    许广陵读取和感受着这样一份特殊的记忆。

    其实亡者的一生很简单,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乡民,而且是这样一个极僻野的地方,他的一生也没外出闯荡过,一生中,最基本的活动场所,也就是这个小镇,以及外头几十里地的一个较大的镇子,还有那里的寺庙。

    以及,放羊。

    少年,中年,老年,都就这样地过来了。

    没有浩瀚,没有广博,没有激烈,也没有玄奇,一切都那么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但就在这份平淡和简单面前,许广陵少有地沉凝。

    或许,让他沉凝的,不是这份平淡和简单本身,而是生和死之间的界限?

    这样说其实也不太对。

    一时间,无以言述。

    “这意识碎片,后续会怎样变化?”静静地站立着,良久之后,许广陵这般问道。

    “散逸”。

    鉴天镜的这回答并不出乎许广陵的意料或者说判断,但紧接着,鉴天镜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附近有新生儿,一定的机率,这碎片的碎片,其中的一些,会被新生儿吸取”。

    许广陵又震惊了。

    “这……”

    他甚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是一个大学者的意识碎片被一个新生儿吸取?”

    问着这话,许广陵意识中此刻泛起的,是清朝袁枚《随园诗话》里的一句话。

    “书到今生读已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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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三生石上旧时痕() 
“余幼时,家中无书,借得《文选》,见《长门赋》一篇,恍如读过,《离骚》亦然。”

    清朝大才子袁枚在诗话中这般说道。

    而这其中牵涉的,还有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黄庭坚,北宋时期和苏东坡师友相从的一个人物。

    说是其任知州时某天午睡,梦中,梦见自己走出了衙门,来到一个乡村,见一老婆婆设香案祈祷,案上摆着一碗芹菜面,黄庭坚端起来就吃。

    醒来,嘴里犹有芹菜的香味。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梦,虽然奇怪,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第二天黄庭坚再次做了同样的梦!

    惊异之下,醒后,黄庭坚循着梦中的路径,然后真的来到了一个乡村,见到了梦中的那个老婆婆,问询之下,得知昨天是其女儿的忌日,再问之下,其忌日,即黄庭坚生日,而且是同年。

    如果事止于此,还可以说只是一个巧合。

    但接下来的事情向更离奇化发展,这姑娘生前酷爱读书,留下了一个藏书的大书柜,柜子是锁的,老婆婆也不知钥匙在哪里,但是黄庭坚如游故地,找到了钥匙,打开了书柜。

    书柜里有很多手稿,而手稿的内容,黄庭坚很熟悉,他一路进学修业,很多的书稿,和这里的一字不差!

    ……

    这个故事真伪莫辨,但从野史逸闻中各种记载往往自相矛盾来看,其极大的可能是伪,就和苏东坡妹妹苏小妹的故事一样。——实无其人,实无其事。

    许广陵意识中此时泛起这段逸闻,想的,也不是它的真或假。

    而是从古至今,记载或传闻中的各种点滴与片断。

    从孔夫子所言的“生而知之”开始,到各种少年神童的“才如天授”,比如同为宋朝的方仲永就是一例。

    和黄庭坚的故事疑为编造来看,这个是确切的事实记载,出自王安石的《伤仲永》,当然,王安石也有编造或受骗的可能。——但这个可能不大。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

    世隶耕。

    未尝识书具。

    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

    这三个描述加在一起,非常简洁却又非常具体地展示了,什么叫“才如天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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