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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不怒自威,什么叫眼神能杀人,魏吾行可算全都领略到了。
“表哥好。”吾行乖觉的打了声招呼,“我是吾行,前几天才到成都,这么晚才来看您实在是过意不去。”
白玉林脸上淡淡的笑起来,接过美妇手里的茶盏,说:“不怪你,你这两天忙。”
吾行被噎得不轻,脸上的笑也有点挂不住,美妇在白玉林身后用帕子捂了捂嘴,悄没声息的走远了。
白玉林招呼吾行:“吾行坐吧。”
看来是没有让白宗信坐下来的意思,吾行心里计较了一下,也没好意思坐,两个少年在客厅里站的笔直。
白玉林笑一声,没再强求,空气里流动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倒像是两个孩子和一大人的对峙。白玉林可比魏不熟沉稳得太多了,他有的是办法让两个小的低头。
这一沉默下来,就有半个小时,白玉林摆弄着手里的檀香木串,神情十分怡然自得。吾行最初还能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后来发现他越说话气氛就越难看。
最后白宗信终于要妥协了,他握了握拳头,沉声说了三个字:“我错了。”身上的精气仿佛都跟着这句话流走了,吾行惊讶于他语气里的妥协。
可吾行并不知道,在白家,认错就等于认罚。
白玉林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重的样子,他不常说教这个弟弟,他的做法很直接,犯了几分的错,就罚跪几个小时,结果白宗信被他罚了七个小时。
吾行从来没对付过像白玉林这样的长辈,人家分明是很讲道理的样子,没办法,吾行略过了求情这一步,直接提议:“我给他分一半儿吧。”
七星紫铜壶 1()
吾行这一日可算是把一辈子的茶都喝够了,从上午到下午,再到黄昏日暮,一直等到茶博士丁堂仁谢了六次场,才被白宗信拽着去了都一品的后进院儿。
正赶上伙计戏子下班,后院儿里全都是脱戏袍卸脸谱的,个个操着四川话,问“上哪儿吃”“晚上吃啥”,两少年就倚在后院儿门口等着,没等多久,丁堂仁就骑着一女士电动车出来了。
脱了茶道服的丁堂仁坐在电动车上就像一只皮皮虾,身子骨腰身半点没有刚刚威风八面的样子。他在吾行脸上寻了一眼,张口招呼宗信:“走吧,喝酒去。”
吾行听见“酒”,不免往宗信身上趔趄了一下,宗信好脾气的扶住她,笑容里有一副任重道远。
都说男子有两品,酒品和棋品,吾行这两品却是南辕北辙,他从小给爷爷练棋,不管是什么棋他都是门门精通,能和他对上两手的人也屈指可数,但他的酒品只能用两个字概括呵呵!
丁堂仁骑着他那辆电动车,慢悠悠的和两人同行在古香古韵的街道上,各色各样的灯笼挂在亭台楼阁里,古街的夜景真是美的没话说。
“我不是说你最近别来找我吗,我那几个叔叔闹家产闹的最凶的时候,要是知道我和你接触,不知道又要把我弄哪家分店去。”这人说话阴阴柔柔的,每个字都好像在后牙槽里蹦出来的。
宗信叫他一声“糖人儿”,然后把吾行拽到他俩中间,介绍道:“这是我表哥魏吾行,就是我大伯的亲儿子。”
电动车戛然刹车后发出的声响,像刀尖一般划过路人的耳际,不仅吾行猝不及防的捂了耳朵,连旁边经过的路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糖人却皱着眉眼,略显诧异的盯着魏吾行看了半天,最终目光再次落向白宗信,眼里的神色几经变化,归于一种无奈:“你脑壳打摆子喽?”
也不怪人家糖人这么大反应,谁知魏不熟可算是他们老丁家的仇人。据说糖人他爸虽然掺茶的技艺好,却是个十足十的赌棍,背着全家人把所有积蓄都输光了,还背着他爷爷把祖传的一个紫铜壶80万给卖了。
糖人他爷爷得知后,先是打断了自己儿子的一条腿,然后立即把茶楼的股份卖给了白家,换了八十万去赎壶,没想到买家说壶已经被长生阁给收了,糖人他爷爷就登门去找魏不熟,结果魏不熟不仅不让,还把他爷爷给骂了一顿。他爷爷急怒攻心竟然就中风了,人没挺过两年就没了。
糖人爷爷人也走了,茶楼也被白家收了,他们丁家人就以为是白家和魏家做了扣,不仅迟迟不交出经营权,还到处都嚷嚷着和魏不熟不共戴天。
糖人自己凭良心讲,觉得是他爸有错在先,因果报应都是因在前的,但他和他爸都在都一品寄人篱下,心里虽然不怨怼,但表面功夫却得做足了才行。
“你都两年没找我了,这次什么事儿啊?”糖人的小女朋友也来了,这会儿俩人紧挨着坐一块儿,用着同一个铜锅,糖人叫人家妹崽。
白宗信说:“想打听锦都府的事儿,这你知道吗?”
糖人撩了一下眼皮,看看白宗信,又瞧了瞧魏吾行,随后将手指轻轻摇了摇。“知道是知道,但我要是说了,锦都府马上就能找到我,毕竟都知道成都茶片子就独我们丁门一户了。”
吾行想,“茶片子”估计就和“道门儿”一样,他隔着火锅上头冒着的热气儿,说:“我肯定是不会外说的。”
糖人却垂下了眼睛,一言不发。
白宗信在桌下捏了吾行一把,摇头说:“他们这行有规矩,咱不能坏了规矩。”
“那就按照规矩来,我想知道锦都府的事,你怎样才肯把消息给我。”
糖人没想到魏吾行看起来像个小白脸,难得是这样单刀直入的脾气,眼神略带着夸奖地看了少年一眼。话锋一转,问:“锦都绣坊怎么把二位少爷给得罪了?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啊?“
吾行这次谨慎了一下,他看向白宗信,得到对方一个“不用顾虑”的眼神,才对糖人说:“我想知道民国初锦都府里的一切,它是怎么没的,里头还有没有活口,以及锦都绣坊那传世的画稿又是怎么传下来的。”
这话连白宗信都是一惊,他没想到吾行心思这么缜密,这些问题他连怀疑都没有怀疑过。对面坐着的糖人,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什么,他说:“你这些问题我知道一半,有一些我现在还没办法知道。”
他这话说的很奇怪,“现在还没办法知道”?现在不知道的事,难道过几天他就能知道?
吾行心下一沉:“除了你,谁知道的更多?”
糖人静了许久,突然说想吃速冻饺子,让妹崽出去帮他买饺子。这是明目张胆的支开人家,小姑娘也不生气,在糖人身上抹出一百块钱,挺高兴的走了。
糖人见女朋友骑上他那辆电动车,歪歪扭扭的远了,才把目光收回到桌上。“明人不说暗话,我的要求别人也许办不到,但你既然是魏不熟的儿子,就一定能办到。”
吾行提醒他:“我可是想知道全部,甚至更多。”
糖人笑着,在吾行面前的空杯子里倒了杯白酒,说:“宗信在这儿,他带你来,我才信你,他来找我,你才信我,对不对?”
这话说的不假,糖人对吾行来说就是一陌生人,他们之间的信任完全建立在白宗信这儿,但白宗信脸上是一副笃定坦然,两人自然而然也没了其他顾虑。
吾行朝对方举了举杯子,喝了不少的一口。
糖人这才说:“我要我们丁家的那把紫铜壶,我打听过,它还在长生阁里,而且”糖人抿了抿嘴唇,把声音压的更低,神秘道:“你想知道的另一半消息,得进那里头问。”
吾行愣了,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白宗信,对方也是一脸诧异。进那里头问?难道是要进茶壶里问吗?难道茶壶里有能回答问题的活物?
七星紫铜壶 2()
糖人已经恢复了惯常的表情,他又朝吾行举了举杯,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现在丁家恐怕也只有我知道怎么用那铜壶了。”
换句话说,没有糖人,他们这些风水阴阳人即便知道里面有活物,也是根本进不去的。
吾行不由自主又喝了一大口酒,发狠道:“得,豁出去了,等我消息吧。”
说着抬腿就要走,宗信见他要走,向糖人点了点头,便也跟着起了身,但是白宗信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几步路的功夫,甚至还没走出火锅店门口,吾行就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趴在了台阶上。
竟然醉了。
糖人走上来,看着眼前的一切,问白宗信:“我能信他吗?”
“别废话了,帮我把人弄起来。”白宗信蹲下去,和糖人一边一个的架起吾行,累得俩人大口喘着粗气,宗信说:“你还别说他这不靠谱的样挺随我大伯。”
糖人摇头,“得,你车停哪儿了。”
白宗信直摆手:“停的太远了,这么着,你用你电动车把人给我送到外边儿,我俩打车回去。”
糖人眼里流过一丝嘲讽,心想,魏不熟生了这么一儿子,丁家的大仇也算是报了。
魏吾行没想到一杯绍兴白让他足足睡了两天,第二天晚饭时分他才顶着睡的像鸡窝一样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宿醉的人刚醒过来的时候是不清楚今夕是何夕的,吾行在床上正经坐了一会儿,才强撑着眼皮朝四周打量了一番。
他有点意外,自己怎么会在昆仑的房间里,而且这房间也太乱了,他心里暗暗的想,他师兄表面上那么严谨干练的人,没想到私下里这么邋遢。
他挪着沉甸甸的躯体,在乱糟糟的房间里走过,手抵在门把手上时,脑袋里如雷电一闪,有些什么东西从脑袋里穿了过去,让他立时清明起来。
魏吾行从来都没这么惊悚过,他连进了鬼境遇上血尸都没现在这么惊悚,酒后发生的一幕一幕像雪片一样落回自己的脑子,魏吾行默默骂了一句苏州话:“啊是要吃生活哉?”,意思就是“我这是找抽呢?”
魏宅今天晚上来蹭饭的人达到了小餐厅可容纳人数的上限,抬眼望去,魏不熟贴身的那几个亲信都在这儿了。
熊五大刀阔斧的走进来,“呦,哥几个都在啊?”落座后眼睛则朝胡子安挤了挤,小声但足以让大家听见的声音问:“还没醒呐?”
几个人脸上的笑容足以说明了答案,熊五隐忍的笑了两声,这次真正压低了声音问他们。“昆仑那小子还没消气呢?”
除了不苟言笑的老八,其他人均是一副忍笑忍到咬牙的表情,昨天才从洛阳收账回来的贺朝奉,很多年都没露出过这种类似于钦佩的神情了,“真是咱生爷的亲儿子,捅娄子也得往天上捅个大的。”
和贺朝奉一块儿回来的青皮说:“可咱生爷可不好办呐,没看他这两天都不照面了吗?”他俩出去办差了,回来找不到老板汇报工作,这在以前可是少见的。
胡子安反倒说:“我看这是好事,咱们昆少到生爷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反倒是这一个月看出一点儿人情味儿来。”
正说到这儿,吾行从门外闷头走了进来,他眼底下带着宿醉后的乌青,瞧见一干人等,愣了一下,提腿就要转身。
“哎哎哎哎哎”
熊五眼明手快的把这小子给拽了回来,一手就给按在了座位上,魏吾行知道这些人逮着他是要瞧他笑话,他现在可没脸见人。
熊五一巴掌拍吾行肩上:“我说小子,你这酒量可不行啊,看把你师兄给气的,回头好好给你师兄陪个不是。”
吾行脑袋快埋到脚底下了,“五爷你快别说了,你干脆给我师兄一把刀,让他给我个痛快吧。”
屋里人个个掩嘴忍笑,吾行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瞧着他们:“我喝醉了以后除了唱歌跳舞骂人还干什么了?”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半夜敲开昆仑的房门,站他床上唱歌来着,他师兄让他滚出去,他撒泼赖着不走,他师兄拿他没办法,干脆把房间让给了他,但他十分不开眼并且特别溜的朝着他背影骂了一句:“谁孙子谁出去”。
熊五一脸惋惜的看着老八,那天晚上老八以为家里遭贼了,可是亲眼目睹了“凶案现场”。老八眼睛里淡淡的露出一种鄙夷,以一种叙事性口吻对吾行说:“你拽你师兄头发,又扯他脸,像个猴子一样骑他身上骂他像个娘们,后来你师兄把你踢出去挺远,你倒地上装死,等你师兄走你身边儿看你伤势,你直接把人家裤子扯了。”
吾行心头慢慢的漫上一阵寒意,额角上的青筋生无可恋的跳得没完,一种“还不如直接死掉算了”的觉悟从心底蹿了上来。“你们谁顺手给我个痛快!”
等魏不熟晚上从外边儿回到家,发现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儿子,悚然的窝在他的房间里。魏不熟略沉了沉脸,用一种惋惜的语气安慰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你和你师兄的生活圈子没啥交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