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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声音,李氏睁开双眼,将目光探向监牢外。沈从云扶她略微直起身子,他何尝不希望能在死前见女儿如霜最后一面,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能来天牢的,绝对不会是如嫔。天牢的门哐啷一声打开,狱卒掐媚的说道:“小姐,您进去吧,小心门栏!”
苏以宸略一弯腰,谢道:“有劳小哥了。”
狱卒傻笑着退后几步,苏以宸这一声小哥叫得他轻飘飘感觉快要起飞了,他看守天牢这么多年,漂亮的女子不是没见过,但长得漂亮,又有礼貌,还唤他小哥的,这还是头一个,他突然觉得,整个天牢都变得明亮了起来,连空气似乎都舒爽了许多。
苏以宸望着狱卒哼着小曲离开,待到那声音远去,这才快步迈入牢内,失声哭泣:“舅父,舅母,宸儿来看你们了!”
李氏失望的重新闭上了眼睛,嘴里呢喃道:“霜儿怎么没来呢?”
沈从云安慰道:“夫人,你糊涂了,霜儿现在怀着孩子,怎么能让她来这种地方?”
苏以宸解释道:“是宸儿不好,没敢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姐姐,姐姐胎像还不稳,宸儿怕她经受不住刺激。”
沈从云点头道:“你没做错,暂时先不要让她知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苏以宸道:“我去求了皇上,宸儿没用,救不了沈家,也救不了舅父舅母,只能求皇上让我来见舅父舅母最后一面。”
沈从云又问道:“霜儿可还好?”
“姐姐还好,舅父舅母可以宽心。倒是你们,还有哥哥,该怎么办?”苏以宸哭道:“是宸儿不好,如果宸儿当初不进定国府,说不定沈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是宸儿的错。”
沈从云苦笑着劝解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沈家在疆场上造成的杀戮太多,享受到的荣宠也太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怪只怪舅父我疏于防范、算不如人,才会一击之下,竟然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苏以宸抹泪轻问道:“皇上说舅父公然劫法场,您行事怎会如此不谨慎?是不是也遭了算计?那哥哥人呢?”
她的这一番话问到了重点,沈从云小声回答道:“轩儿已经脱困,舅父我的确设计了劫法场,但按理来说不会留下证据。可当日法场出现了三拨人马,其中一方很可疑,我思来想去,最后留下证据指证我劫囚谋逆的,应该就是他们所为,目的就是要置沈家于死地,设计陷害轩儿的,极有可能和他们也是一伙人。”
“哥哥那边的线索追查得如何?可知道是何人所为?”苏以宸继续追问道。
沈从云略一思索道:“线索追查到最后都断了,对方抹得很干净。但能在驿馆内连番设计的,必定是当时在驿馆内的人,使臣团里唯有北元和突厥与沈家有深仇大怨,可单凭他们一己之力,想要在京城内布局得如此清晰和周密,绝非易事,肯定还有什么人在帮他们。”
苏以宸惊问道:“舅父的意思,朝中还有人与他们勾结?”
沈从云缓缓说道:“我在朝中虽无树敌,可沈家荣宠太多,难免树大招风惹人嫉恨,连皇上对沈家也猜忌日久,但应该不至于到除之而后快的地步。此事你日后再慢慢详查,当前首要之事,还是护住霜儿肚里的孩子,保障她们母子的平安。记住,不可轻举妄动,留得性命在,方能为沈家翻案,替舅父报仇!”
苏以宸又忍不住哭出声来,用力的点头道:“宸儿记下了,舅父放心!”
第七十二章 沈家处斩()
沈宁轩并未在七日内主动归案,皇上给的期限已到。初十那日,从天牢到法场,一路皆有重兵把守,甚至不惜出动了京城的护卫军。董泽率领侍卫队亲自押解沈从云夫妇以及沈氏族人,一共七十九口人,连老人带小孩,无一幸免,在里三层外三层防守的法场内,背插明梏,只等行刑。
在法场四周围观的人群里,还潜藏有不少奉命捉拿沈宁轩的侍卫,他们无一例外都乔装打扮,身揣武器,在人群中不停的走动伺机观察,等待着沈宁轩的出现。
沈从云跪在断头台前,一脸平静,即使到了临死前的一刻,他依然表现得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巍然不惧。他的眼神也不断的在周围的人群中搜索,董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宁轩以及曹厉等人若来相救,无异于以卵击石。很快,他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曹厉的身影,虽然一副农夫打扮,嘴上还粘了两撇胡须,但关切的眼神轻易就出卖了他的身份。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唯有宁轩的安全,才是他此时心中唯一的期盼。
行刑时辰已到,沈宁轩并未出现,董泽以及张怀安等人的希望落空,下令行刑。七十九把鬼头刀同时扬起又落下,七十九道鲜血喷涌而出,鲜活的生命在秋日的绚烂中如枯叶般坠落,一个家族的英雄时代就此而终结。
城东方向,一列马车缓缓向城门驶去,领头骑在马背上的是一个身材微胖、白面长须,年约六十上下的灰衣老者。看到他过来,城门守卫官赵光隔着老远就招呼道:“张三爷,商队又要出去了?”
张三爷下马,不露痕迹的将一个锦袋塞到赵光手上,然后拱手道:“赵爷辛苦,这不快到年末了吗,东家让老汉我再跑一趟边境,把年底的花红给赚回来。”
赵光迅速将锦袋塞进怀里,顺手悄悄的捏了捏,张家的商队一向出手大方,每次出入城门,都少不了给弟兄们孝敬些酒水银两,看样子,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没少给。他心领神会,笑容满面道:“张三爷亲自出马,看来这趟做的是大买卖。不过,近来上头查得严,咱也不能马虎,对吧?还是得按规矩来。”
“是是是,张家做的也一向都是规矩的买卖,不怕查,赵爷请!”张三爷笑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收了人家的银子,赵光一挥手,底下的弟兄们也会意,上前例行公事的核对商队的出城名单以及携带物品。检查到一辆体积略大一些的马车时,张三爷陪笑道:“赵爷,这是咱东家小姐,您看就不要请她下车了吧?”
赵光亲自掀开车帘往里探头看了看,只见车厢宽敞,地上铺着厚厚软软的虎皮地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盘坐在内侧,手里拿着一本《地方志》,笑意吟吟的望着他,裙角处隐约露出一截****的玉足仍不自觉。赵光笑了笑别过头去,她的左手边是一张随车体一同打造的金丝楠木茶几,右手边是一只同样以金丝楠木打造的箱子,箱子高宽皆两尺多,上边整齐的叠放着一厚一薄两床锻被。
张三爷也探头对张家小姐说道:“小姐,劳您把箱子打开给赵爷瞧瞧,要不赵爷该不放心了!”
张家小姐脆生生的答应了,伸手就把那楠木箱子上的锻被扯了下来,胡乱散落在地毯上,然后看也不看,直接又将那箱子盖掀开,露出满满一箱绫罗绸缎的裙衫,最上头还有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看上去皆价值不菲。张家小姐作势又要将那些衣服扯出来,赵光急忙发话道:“可以了可以了,赵某就不打扰小姐看书了。”
人员和物品检查完毕,确认无疑,赵光下令放行,张三爷重新上马,不慌不忙的带队驶出城外,待离开城门守卫的视线范围,一声吆喝,所有人快马加鞭,极速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两个多时辰后,马车离开官道,驶入山林。张家小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快速离开原来坐着的位置,将车厢内侧地毯上所有物品包括木箱都全部推开,然后掀起虎皮地毯,只见车厢底部露出两块二尺来宽的长条形活动木板。张家小姐动手将木板抬开,里边是一个长条形的暗格,暗格内平躺着一个消瘦的青年男子,正是皇上下令在京城挨家挨户搜查的死犯沈宁轩。
沈宁轩已经在暗格内不吃不喝的躺了好几个时辰,手脚几乎都僵硬了,刚一起来活动了两下手脚,就急忙向张家小姐道谢:“沈宁轩多谢小姐及老伯连番援手,救命之恩宁轩铭感五内。”
张家小姐含笑望着他道:“宁轩哥哥不记得聆歌了吗?”
沈宁轩一脸愕然加歉然:“请恕宁轩愚钝,在下与聆歌小姐,以前有见过?”
聆歌泄气的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支损坏的玉燕钗,递到他面前:“你一箭射坏的,可还记得?”
玉燕子薄翠通透,造型别致,只可惜断成了两截,卧在聆歌白皙细嫩的掌心。张宁轩侧着头看了很久,还是一脸谦然,聆歌急了,继续提醒道:“四年前的漠北边境,你救过一个被沙匪绑架的女孩……”
沈宁轩这才想了起来:“是啊,哦,原来那个女孩就是你,真没想到,原来你就在京城,还是张家小姐。”
聆歌有些丧气:“我当时有告诉过你我叫聆歌,可你给忘了,两年前的灯会上,爹爹设比箭台,你三箭夺魁,却连奖品都没拿就跑了,若是那时你看一眼箱子里的东西,说不定就会知道是我。”
沈宁轩若还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亡命天涯,家里父母亲人的安危都尚不得知,实在无心情去揣摩男女之情。他抬手致歉道:“恕宁轩愚笨,未能及时认出聆歌小姐身份。”
第七十三章 宁轩出逃()
聆歌不介意道:“没关系。宁轩哥哥接下来可有打算?”
沈宁轩抬首望着京城的方向沉思,缓缓说道:“我想先在郊外藏匿一段时日,等京城的风声没那么紧了,再回城去找父亲。驿馆事件我是被人陷害的,父亲冒险救我,皇上定然不会放过沈家,不知道父亲有否想出对策?对了,聆歌小姐,你可有听到关于我沈家的消息?”
聆歌脸上的神情犹豫不定,不知该如何启齿将沈家满门今日午时问斩的消息告诉宁轩。他这七日一直藏匿在张家外宅的地下仓库内,官兵进宅子里搜查过两次也未有发现,殊不知他就在眼皮底下。可正因为如此,也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连皇上令他限期归案、处斩沈家满门的消息也不得而知。
张三爷的声音在马车外翛然响起:“你不能留在大周境内,眼下你已经是皇榜通缉的逃犯,整个大周都在搜捕你,你随商队一同出境吧,只有境外才是你的容身之所!”
沈宁轩掀帘望着张三爷,道:“老伯所言有理,只是宁轩尚未与父母道别,再说父亲为救我甘冒了天大的风险,我总要回去看看才放心。”
聆歌已经纠结得脸都通红了,张三爷下令马车暂停,请沈宁轩下车来。沈宁轩依言照做,张三爷让他面向京城,说道:“跪下吧!”
沈宁轩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张三爷这才说道:“沈家已经被皇上下令满门抄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行刑完毕了,你就在这里祭拜一下你的家人吧!”
此言一出,沈宁轩身形一晃,两膝一软,直接就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着往京城的方向爬去。聆歌急忙上前去搀扶他,如何搀扶得住,沈宁轩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崩溃瘫软,只能匍匐在地上像个疯子一般的捶地哀嚎。聆歌见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安慰道:“宁轩哥哥,你不要这样,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副样子,沈家的冤屈,还等着你去洗刷呢!”
沈宁轩的面目狰狞,抓住她的手责问道:“你们早都知道对不对?对不对?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为什么?”
聆歌的手被他的大力之下,捏痛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宁轩哥哥,你放手,疼。”
张三爷一把拧开沈宁轩的手,将聆歌拉在身后,蹲下去对沈宁轩说道:“告诉你做什么,让你去回去送死?!沈家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再拉多你一个有什么用?!你想一想你父亲为什么明知道劫法场是死罪还要冒险救你,你真的想沈家就此绝后,沈家的所有冤屈就此掩埋于地下吗?!”
沈宁轩岂会不明白这番道理,捶胸自责道:“都是我,都是我害了父亲母亲,害了沈家,都是我的错,父亲……”
张三爷冷冷的说道:“既然知道都是你的错,就该拿出你沈家先祖的风骨,振作起来,为你父母报仇,为沈家报仇,为你自己洗冤!”
沈宁轩将头抬起,抹干眼泪,望着京城的方向挺直跪立:“我,沈宁轩在此指天为誓,终有一日,必将重返京城,为我沈家报仇洗冤,让大周为它今日对我沈家犯下的暴行昭告认错!”
“好!”张三爷大喝道,一招手,立马有人给沈宁轩送上酒坛。沈宁轩掀开坛盖,大口连灌了足有半坛,这才放下,将剩下的酒全部倾倒在身前的土地上:“父亲、母亲,轩儿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