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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我早知道慧意这个女孩子很有心机,又极会做人,只是以前和她并无利益或感情纠纷,于是没放在心上,现在切身的矛盾就横在我和她之间,再不容我忽视了。
早饭刚过,林锦宏和良玉兄妹俩就来了。
林锦宏比去年黑了一圈,也结实了不少,一脸清爽,良玉倒是消瘦了些。
慧意呼奴使婢地招待我们,已是一副夏家女主人的派头。
良玉对着慧意依旧很冷淡,倒是转头朝我温和一笑,“六姐姐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一提起这个话题,我就难受,“怎么也得等到婚礼过后吧。”
“六姐姐以后得常住这里了!”慧意立刻嚷起来,“等成亲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六姐姐还能去哪里?”
林锦宏插口道:“婚后就得改口了吧?六姑娘得叫你二嫂了。”
慧意娇羞道:“锦宏大哥真是太讨厌了。”
我脸上发烫,身上却发冷,如坐针毡,相当不自在。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尴尬,良玉咳了一声,林锦宏明白过来,赶紧错开了话题,同慧意讨论起了婚礼细节。
趁着他们两人交谈的空当,良玉来到我身边坐下。
我感激地朝她微笑,“听说海战时你也辛苦了,难怪瘦了不少。”
“六姐脸色也不好。”良玉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倒没想到你一走就半年,你错过了好多事呢。”
她的视线往慧意那便扫了一下。
我不由讪笑,“很多事都意料不到呀。”
良玉颦眉,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就和我当年一样。”
我愣了一下,“当初的事,我听慧意说过。”
良玉的嘴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让我猜猜她怎么说的,是不是她全无过错,都是那个迦思远见异思迁,还连累她遭受诟病?”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
良玉冷笑,“我亲眼见她同四院调笑,她还问,她和我哪个才是解语花。我站在假山别后,他们不知道。”
“你怎么当时不说出来?”
“我穷好心呀。”良玉自嘲,“老船王不同意她嫁过去,我要再说出来,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是我表妹,我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想害她,可没想事后看来,她压根不知悔改!六姐,我当初要是提醒你,如今也不会……”
“和你没关系。”我说,“我自己心明如镜。”
良玉摇了摇头,“六姐虽然明白,却太善良,没有放人之心,不然今日,也不会让她再次有机可乘了。”
我默默无语。
良玉冷笑道:“我早料到她会故态复萌,只是没想到她会把主意打到庭秋哥身上。你和庭秋哥当初好得亲密无间,没人能插进去,可没料到你竟然会离开那么长一段时间。”
“事情太复杂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咬了咬唇。
良玉又看了一眼正同林锦宏说得眉飞色舞的慧意,向我侧头低语道:“这场仗之所以打得特别艰难,听说是出了内鬼。”
我惊讶地抬眼看她。
良玉继续说:“作战计划被出卖了,船王额旗舰一度被敌军包围,差点就全军覆没,幸好庭秋哥及时带兵去援救。”
我随即回想起昨日看到的迦夜锁骨上的伤疤,“那后来查出来了吗?”
良玉摇头,“总之,有人要置船王于死地,是再明显不过了,所以最近各家气氛还是很紧张。你现在看到的和乐融融,也不过是大家借着这场婚事装出来的样子罢了。庭秋哥娶慧意,也不过是听从长辈的意思。我相信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说着,良玉叹了口气,“六姐若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我苦笑着别过头去,“我这辈子,太多如果了。”
到了晌午,夏庭秋派了家丁过来请我们一起过去吃午饭。因为来了客人,我心里再是别扭,也硬着头皮一起过去作陪。
午宴设在花园凉亭里,我老远就看到迦夜正在和夏庭秋说话。
也不知道说到什么事,夏庭秋笑得有几分狡黠,眼睛弯弯的,正是那副我最熟悉的狐狸样。
“阿雨来啦。”迦夜先看到我。
夏庭秋脸上的笑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一把抹去,换上了生疏的表情。
我又是失望又是埋怨,黯然伤神霎时转为火冒三丈,于是也丢给他一记白眼,把头扭开了。
迦夜冷不丁地笑了两声,我想起他昨夜说的浑话,也对他补了一个白眼。
思远公子是个清俊的白面小生,一身华服,站在人群里十分扎眼。他显然十分畏惧迦夜,同他说话一直躬着身子,态度恭敬。
迦夜似乎对思远带了那么多自家的家兵来离岛有些不满,教训起人来,也完全一副家长的派头,只拿思远当个孩子般,思远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好啦,好啦!”夏庭秋笑着打岔,“王爷也别太认真了,来者是客,我们夏家又不是招待不起。你我俩年少时不是昭阳喜欢摆排场,不用回过头来责备晚辈了。”
慧意这时笑吟吟地走过去,插话道:“就是啊,王爷。我已经吩咐宁伯把那些人安置在侧院了,您不用担心。”
迦思远和慧意的目光对上,又不约而同地转开。慧意翩翩然坐到夏庭秋身边站着,恰好这时良玉也从屏风后走了过来,同迦思远迎面撞上,两人俱是一怔。良玉回过神来,冷若冰霜地瞪了迦思远一眼,径直走开,迦思远慌了片刻,低下头。
这顿饭自然是吃得难以下咽,众人各怀所思,气氛诡异微妙。
夏庭秋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谈笑风生,和迦夜彼此敬酒,慧意在旁边为他夹菜添酒,极尽贤惠之能。
然后茶端上来了,夏庭秋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思远小弟还是第一次来离岛吧,这里正是花季,景色很好,我让慧意带你四处游玩一下如何?”
“谢夏大哥!”迦思远兴奋得满脸发光。
夏庭秋笑眯眯地抿着茶,亲切得就像是他是迦思远的亲哥似的。
吃完了饭,慧意带着心花怒放地迦思远出门了。良玉等他们一走,也拉着林锦宏告辞,想必这顿饭,她也吃得十分郁卒。
凉亭里一时只剩我和夏庭秋,夏庭秋转眼过来,和我的视线不期而遇。
温润清澈的目光,和和记忆力的那双眼睛一摸一样,人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我不自在地扭开脸。
“还生气呢?”夏庭秋走了过来,笑得云淡风轻的,“我们十多年的交情了,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再理我了吧?”
婚姻大事被他这样轻描淡写,我一时气得啼笑皆非。
“我这人死心眼,一旦认准了,就很难改,不像某些人,转身就可以走开。”
“别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夏庭秋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使性子的孩子,“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这段经历,是别人无法替代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要你的同情。”
“雨儿。”夏庭秋唤住我,“当初黄帝在曲江受叛军围困之窘态,我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的。”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夏庭秋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现在夏府里张灯结彩,等着明日迎娶新夫人。我看着心里添堵,不想回去,便出了夏府,在沙滩上一直坐到月上中天。
孩子们正在沙滩上放烟火,小小的火光冲到半空中,散开成橙黄色的花朵,孩子们欢乐的笑声更加衬托我的孤零寥落。
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背后那处隐藏的石滩,以前夏庭秋带我来过这里,背着喝得醉醺醺的我,披星戴月,踩着细沙,走到这里。我在他背上唱着小时候地歌,鼻子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让人安心的气息。
我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把心里的话对他说呢?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天方亮,我就被礼炮声惊醒过来。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我真不知道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如今要亲眼看着我爱的男人娶别人为妻。
夏家宾客临门,礼乐响亮,不但远近世家亲友都上门来道贺,朝廷也派了官员送来贺礼。夏庭秋亲民,普通百姓路过也进门来喝一杯酒,道一声恭喜。
我作为夏庭秋师门代表,坐的是上座,下家人总免不了对客人介绍我,我得一直端着小脸同他们行礼寒暄。
客套词也是千篇一律。
“六姑娘见师兄新婚大喜,想必也十分开心吧。”
“当然,师兄终于成家,以后有人照料,家师也终于放心了。”
几番下来,虽然热闹,也觉得无聊。
夏庭秋一身裁剪得体的大红喜袍,身长玉立,容貌俊美,神采飞扬,笑得都有点憨傻了。
我不耐烦应酬,干脆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一边吃花生米一边喝酒。
迦夜不知声得什么狗鼻子,那么灵,又不我给找到了,他一来就夺了我的酒杯,往我手里塞了一杯茶。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嘀咕道。
“保留点体力嘛。”迦夜又笑嘻嘻地跑走了,他今日是贵客,应酬也不少。
按照当地习俗,院子里摆了两百多桌的流水席,此刻席上就觥筹交错,喜娘还未到,客人都已经吃得红光满面了。
迦思远端着酒杯走到夏庭秋面前,哄着眼道:“夏大哥,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小弟敬你一杯。”
“思远你也有婚约在身,什么时候办喜事,可不要忘了请我喝上一杯呀。”夏庭秋接过递来的酒杯,同迦思远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迦思远又转头对迦夜道:“堂兄,小弟不才,让堂兄操心了。小弟还要敬堂兄一杯。”
迦夜也和自己的堂弟碰杯喝了酒。
吉时到,礼炮轰鸣。
新娘子过关斩将地从外面进来,夏庭秋看着新娘,春风满面,连我站在他身旁都一无所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送入洞房。
夏庭秋牵着新媳妇的手,喜气洋洋地回后堂。
我搁下酒杯,站起来朝着夏庭秋走过去,猛地一把佩刀刺了过去。
锵——
两把短刀相击,震得我虎口发麻。
眼前迦思远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你怎么——”
碗碟破碎的声音转瞬掩盖了他后半句话,原本和乐融融吃菜喝酒的食客掀桌暴起,几十个壮年男子抽刀就朝着夏家家丁和迦夜的护卫砍去,可我方也早有准备,拔刀相向。一时间大堂之内一片刀光剑影,喜庆的气氛转眼就被厮杀声冲散。
夏庭秋一把将还蒙着盖头的新娘退到婢女手里,转身接住家丁抛过来的佩剑。
迦思远躲开我的刀,再度扑向依旧稳坐在桌边的迦夜,迦夜的侍卫迎面而上,同他缠斗在一起。
数个刺客砍到侍卫,杀向夏庭秋,夏庭秋提剑抵挡,出手却稍显无力。
眼见一人刺向他的后背,他防备不及,我冲过去横刀为他挡下。
“六姐姐!”夏庭秋低呼,声音陌生。
“回头再谢!”我挥刀而下,鲜血四溅,一个刺客惨叫一声倒下。
迦思远猛地转头,厉声道:“你是谁?”
“夏庭秋”不答,专心对敌,他方才喝了迦思远敬的酒,刺客动作迟缓,显然那酒有问题。我一边帮着他,一边和他往后堂退去。
大堂内的局势瞬息万变,两方人马已经杀成了一片。
迦夜依旧端坐不懂,从容淡定,他的侍卫身手不凡,面对众多刺客的包围,依旧对付得游刃有余。
迦思远双目赤红,简直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我明明……”
“我们既然能有所防备,难道就不会提防着你下药吗?”迦夜冷冷一笑,拍案而起。
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包围着他的数名刺客就呼啦啦地飞了出去。
老实说,我早知道他功夫好,可以前从没见他正经出手,如今大开眼界,惊为天人。
迦夜抽搐缠腰的软剑,舞得水泄不通,眨眼就将迦思远逼到了角落。
走神之际,一个黑影朝我扑来,我仓促躲闪,不料这人武功远在我之上,我退了有退,手上渐渐失力,下一个回合,刀被打飞,对方手里的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暗叫不好。
那人宅着我往外走,刚走两步,只听嗖嗖两声,然后是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来。男人惨叫,双手垂软下来。
我飞腿将他踢到,这才看清救下我的是一枚珊瑚寇和一只玉簪,那玉簪还深深扎在男人的手臂里。
夏庭秋一身青袍,从大堂外面奔进来。他头上只有宝冠,果真没有发簪。
大厅的门全部被人从外打开,无数夏家和船王的家庭护卫持刀涌入,暴乱的场面立刻得到了控制。知道大势已去的刺客略微抵抗了一下,就放下了武器。
迦夜轻而易举地打飞了迦思远手里的刀,然后将他一脚踩在地上。
我站得近,清晰地听到了迦思远肋骨断裂的清脆声。
迦思远惨叫一声,汗如雨下。迦夜冷漠一笑,仿佛脚下踩的不是自己的堂弟,而是一块石头。
我见惯了迦夜玩世不恭、嬉皮笑脸,头一次见他这么冷酷决绝,背脊的汗毛霎时立了起来。
穿着喜袍的“夏庭秋”将脸一抹,揭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