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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款款走上前屈膝一礼:“陛下,臣妾猜想,定是这贱婢偷了司彩司剩余的月华锦布头。日前韶婕妤因错惩罚了这贱婢,这贱婢因此怀恨在心,落井下石,臣妾恳请陛下下令鞭尸,以儆效尤。”
凝妃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惊异,面上却还是不表,倒是贤贵妃道:“懿妃妹妹说的有理,望陛下明鉴。”
荣秉烨微微颔首:“就如你所说吧。”
出了正安殿的门,只见外头明月高悬,撒了一地的清辉,偶有清风吹拂而过,柔柔的拂过苏代的脸颊,她心底却陡然生出几分寒意,有种劫后余生的怅然,清辉的月光如水一般撒了一地,像极了冬日里铺天盖地的积雪,她忽而想起去年,璃宫的第一场雪迎来了她的心死,如今高悬的明月竟让她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第一百零一章 梦里求亲()
“凝妃姐姐。”苏代虚扶着折颜的手,轻声叫住正要上仪舆的凝妃,嘴角凝着一抹浅笑,“今夜真是有劳姐姐替妹妹说话了。”
凝妃扬起唇角微微一笑,鬓边的华胜在月色的映衬下泛着一层冰冷的光辉,“妹妹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你我皆在宫中侍奉陛下,我不过也是替陛下思量。”
“姐姐说的是,只是妹妹有一事不明,望姐姐告知,听闻前些日子嘉阳帝姬偶感不适,姐姐衣不解带在侧照料,妹妹竟是不知姐姐有这等闲情逸致去宫后苑赏花?”苏代眉梢上挑,唇角勾笑,眼底却润了层意味不明的光。
凝妃上扬的唇角微微一僵,却依然笑得嫣然,苏代低眉虚虚行了个平礼,“更深夜静,姐姐还是早点歇息吧,不若熬了夜,第二日便全上了脸了。”
凝妃的丹凤眼中飞快划过一丝恼意,声音里却还是轻轻柔柔的,“妹妹也是,早些歇息。”
苏代微微一笑,抬眸看向凝妃身后的宫阙:“多谢姐姐关怀,只是妹妹年岁方幼,歇得早了反倒是躺在榻上入不了眠。”说完,她对着凝妃又是微微一礼,转身上了仪舆。
江良策擅闯宫禁,荣秉烨念在他思妹心切,赏了顿板子便抬回江府了。江宓私会外男,罚禁足颐和宫一月,手抄《内训》十遍。
“娘娘今日得亏急中生智才得以脱险。”折颜替苏代褪下云鬓上的步摇说道。
苏代瞧着镜中的自己,一脸的漠然,她不禁轻轻弯了弯唇角,眸底讥讽尽显,“凝妃比盛寒安要难对付,只是这次她竟会如此大意,也着实让我没想到。”
正说着,赛罕打了水进来,眉心浅蹙:“陛下宿在了仪元殿,召了叶才人侍寝。”说完,她欲言又止的瞧着苏代,手中拧着手巾也是漫不经心的。
“召她侍寝便侍寝吧,你为何满心不悦?”折颜微微蹙眉,手里拿着梳篦替苏代梳着如锦缎般顺滑的青丝。
赛罕将手中的手巾一把扔进盆中,不忿的说道:“陛下今日险些又要错怪娘娘,怎么还半点表示没有,不来未央宫也就算了,怎么还召了旁人侍寝?”
苏代低眉轻笑一声:“正是因为他险些错怪了我,才不来未央宫。”这才是他,九五之尊,他洞悉她的心思,他猜到若是此时来了未央宫,必然要瞧着她的脸色,他不肯,索性召了个羞羞答答、百依百顺的女子去相伴。
可他却是猜错了,此时的她再不会对他有任何期盼,正是因为了无期盼,所以更能理智的对他。
她缓缓站起身,接过折颜手中拧好的手巾擦了擦脸,才道:“很晚了,睡吧。”
她侧躺在床上,微阖双眸,脑中却如走马灯一般,不停地闪现着近来出现的事,从她复宠之后,所有的事比上之前,要更晦暗莫测,熏香自炉中袅袅升起,鼻尖轻嗅着馨香,整个人恍如一下子沉浸在温和舒适的水中,心神安宁,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
蓝澄澄的天空上飘过几缕白云,如一泓清澈见底的湖水,苏代抬眸瞧着一碧如洗的天际,脚下是绵软的青草,一望无际的草原,前头不远处是如玉带一般的溪流,沿岸附近坐落着密密的毡房。
她唇角漾起欣喜的笑,这不是乌珠尔沁麽?她怎么回到了乌珠尔沁,顾不得许多,她提起曳地的裙摆,一路小跑,微风带起她的裙摆,如浪一般,翩跹飘逸。
前头站着的是个笑得温婉的女子,她凝眸一瞧,险些欢喜的喊出了声,那不是她的额吉麽?
不知为何,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悄然滑落,她顾不得脸上的泪水,低低喊了声,“额吉,阿木尔回来了。”
乌尤微笑着看向她,也不说话,她正要上前抱着乌尤,却不想,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从她身后跑了过来,穿过她的身体,笑着扑进了乌尤的怀中,乌尤宠溺的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声音里满是温柔:“阿木尔又淘气了,你父汗正到处找你。”说完,乌尤便牵起小女孩的手转身离去。
苏代怔忪在了原地,额吉为何不理她,她垂眸看着她伸出的手,阳光肆意的穿透她的手打在青翠的草地上。
远远传来小女孩清脆的笑声,“那是匹好马,性子烈,可我一定能驯服它。”
乌尤柔声的笑着,“阿木尔当然能驯服它了。”
阿木尔?那是她吗?
她缓缓跟上她们的脚步,乌尤带着小女孩进了大帐,她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只见大帐内正设宴,正中央坐着她的父汗,他正端着一碗酒就要一饮而尽,瞧见乌尤她们进来,哈哈大笑道:“阿木尔,你又跑去哪儿了?”
一见孛日帖赤那,苏代的泪水又止不住的滑落,她抬手轻轻抹了抹泪水,哽咽道:“父汗,阿木尔……”
“阿木尔去看看那匹马,它真的好威风,阿木尔喜欢!”耳边忽然响起小女孩如银铃一般的笑声,苏代这才恍然,父汗叫的不是她。
孛日帖赤那满脸宠溺的笑着,“喜欢就好,你还不谢过送马之人。”
苏代抬眸,只见孛日帖赤那的下手边正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和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本是抿着唇,不苟言笑,可他瞧见小女孩进来,唇角便不自觉的上扬。
小女孩上前一步,笑着说道:“伊勒德,我很喜欢你送的马。”
伊勒德!苏代心头猛然一颤,他便是伊勒德,折颜说过她曾病中曾在梦里唤过一声他的名字,只是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莫非他和她儿时便见过麽!
名唤伊勒德的小男孩抿了抿唇,含笑的望着小女孩,“你喜欢就好。”
伊勒德端着一杯酒敬向孛日帖赤那,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汗王,我心悦苏代公主,在此求娶公主,望两部联姻,若汗王能答应,我保证,阿木尔会是我伊勒德唯一的妻子。”
孛日帖赤那呵呵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苏代蹙了蹙眉,伊勒德究竟是谁?他曾向父汗求娶过她麽?那父汗是没答应麽,不然她为何从未听身旁的人说过这件事!(。)
第一百零二章 前因后果()
就在她沉思之时,坐在伊勒德身旁的络腮胡男人笑盈盈的开口了:“这也是我部大汗的意思,若是两部能联姻,相信长生天也会乐见其成,当然了,为了表示诚意,我部会送上切尔莫的牧地。”
孛日帖赤那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看了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笑道:“阿木尔,过来。”
小女孩的眸子恍如星辰般璀璨,唇角还带着笑跑了过去,孛日帖赤那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笑道:“阿木尔,你喜欢伊勒德吗?”
小女孩看了看正襟危坐的伊勒德,有些羞赧道:“伊勒德很好。”
伊勒德一听这话,本是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了,面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只听孛日帖赤那继续问道:“那你以后愿意嫁给他吗?”
小女孩歪着头瞧了瞧紧张的伊勒德,忽而巧笑嫣然,重重的点了个头:“阿木尔愿意。”
“既然阿木尔愿意,那父汗就让你以后嫁给伊勒德。”孛日帖赤那眉眼含笑,慈爱的瞧着她。
伊勒德抿了抿双唇,可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心中的欢喜。
苏代只觉得自己的心恍如绑上了重物,沉沉坠入一个沉闷的深渊,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帐中又恢复了欢声笑语的宴会之态,苏代缓缓走出大帐,还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璃宫待得久了,乍一瞧见这般苍茫的草原,她只觉得极度不适。
微风轻轻拂起低垂的帘幔,殿中熏香袅袅,楠木漆金拔步床上,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红梅映雪的帷帐,又做梦了,不是噩梦,却叫她陡然心生寒意,她仿佛被人瞒了许多事,她不知,可她周围的人却知道。
抬眸望向窗外,已是蒙蒙大亮,抬手摇了摇床柱上的铃铛,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她只觉得刺耳的很。
折颜匆匆从外头进来,见苏代怔然的坐在床上,不禁问道:“娘娘又做噩梦了?”
“叫赛罕进来。”她声音清泠,听不出任何情绪。
折颜一怔,却还是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赛罕便打着哈欠进来了:“娘娘怎么了?”
苏代抬眸看着赛罕,目光如炬:“伊勒德是谁?”
赛罕一愣,浑身顿时清醒了不少,“娘娘说什么呢?奴婢也不知道伊勒德是谁。”她眸中染上一抹茫然,手指不住的抠着指甲。
苏代瞧见她的小动作,不由轻笑一声:“你还想瞒着我?从小我们便是一起长大,你一撒谎便会抠指甲。”
赛罕听了,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苏代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好,你不说,我来说。我七岁那年因驯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长生天庇佑,我后来逐渐想起了许多事,我一直以为我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了。”
她的目光如一团炽热的火焰直勾勾的盯着赛罕,“伊勒德是谁?他可是和我有过婚约?”
赛罕低着头,浑身却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猛然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愧疚:“奴婢不是故意要瞒着娘娘的,是乌尤可敦让奴婢千万不能告诉娘娘的,她说娘娘忘记了就忘记了,反正大汗本来也没打算让娘娘嫁过去,本来乌尤可敦还怕娘娘闹脾气,可娘娘既然都不记得了,那便不要拿这些事去烦你了。”
苏代心一沉,手指死死地抓着被脚,平一平心绪才道:“伊勒德可是乃蛮部汗王的儿子?”
赛罕脸上泪已成行,点了点头道:“是,当初伊勒德以切尔莫牧地为聘向大汗求娶公主,大汗同意了,可后来公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大汗便想着作罢婚事。”
心底传来一声轻笑,双唇涩得难受,她顿了好久,才艰难地说道:“父汗真是糊涂,乃蛮部有意修好,还以切尔莫牧地为聘,父汗怎能说悔婚便悔婚呢!”
那乃蛮部好战,和乌珠尔沁世代不和,纵然他想着傍上大楚,也得想想乃蛮部会不会答应,更何况乌珠尔沁还收了乃蛮部在切尔莫的牧地,切尔莫的牧地一向雨水丰沛,草势好,牛羊吃得欢快。父汗收了牧地,却翻脸不认人,难怪她嫁来大楚后的一年里,乃蛮部便发动了两次进攻。
所以父汗与额吉的死还是和她有着间接联系,得到这个认知,苏代心神一阵恍惚,泪水不自觉的就从眼眶滑落,赛罕见状,哭着道:“公主不要哭,乌尤可敦也是为了公主好,谶言早就传遍了草原,连中原也知道了。公主摔下马后,还在昏迷之时,大楚便来了使团,带着陛下的意思,大汗思量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苏代怔然,胸口像是揣了只手,死死地抓绕着她的心,原来她进宫是在她七岁时便已经定下来的事,大楚和乃蛮部皆为了谶言想得到她,可衡量之下,大楚国力鼎盛,父汗只得舍弃乃蛮部。还是因为她,父汗和额吉才会死的,她好恨,为什么有谶言的是她,而不是别人!就因为这句谶言,她不得不背井离乡,孑然一人来到大楚,就因为这句谶言,乌珠尔沁才会被大楚和乃蛮部同时盯上,可她却无能为力。
“所以说,父汗和额吉还是因为我才死了。”苏代双眸呆滞,静静地说出这句话,无声地流着泪。
赛罕见苏代无神的怔坐在床上,手指死死地抓着锦被,哭得更厉害了。
折颜心中一阵心疼,上前将苏代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天命难违,娘娘何苦这样作践自己,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赛罕呜咽不已,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大汗和乌尤可敦已经走了,公主更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苏代缓缓躺下,一向灿如星辰的眸子黯然无光,“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