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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生笑起来,“谢谢阿笺,也谢谢你,还记挂着我。”
许仪之赶忙埋下头去,再从袖中掏出一支削尖了的小竹管,递给檀生。
“喏,先用这个戳破皮儿,把里面的汤汁给喝掉,再慢慢吃包子。”
檀生接了过来,依言照办。
汤水还是温的。
檀生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许仪之挺起的胸膛,不由得莫名脸上一红。
许仪之将汤包藏在怀里,那么这汤包的温度,其实就是许纨绔胸膛的温度。。。
我的个无量天尊啊…
这可真是叫人害羞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夫唱妇随来杀人()
檀生嘴里叼着竹管子,一边害羞,一边紧紧盯着那只汤包。
许仪之低头再翻翻,翻出一双打磨得很细的竹筷子递到檀生手里。
“快吃吧。”
“老板说,凉了有些腻,不好吃。”
檀生接了过来,一挑破皮儿,里边剩下的汤汁和馅儿便顺着那小褶皱流到了荷叶上。
许仪之手里捧着那荷叶,朝檀生笑起来,在昏黄月光下少年郎显得好看极了。
“吃呀。”
许仪之眉目中似藏有万千星辰,声音和着仲夏夜的风,十分轻柔。
檀生好像被触到一般,连忙埋下头,认认真真三两口就把汤包吃完了。
许仪之发现他家阿俏吃饭有个特点,就是一口能塞多少塞多少,直到把自己塞到翻白眼,并且很奇怪的是,饶是这样她的吃相都显得很斯文,嘴里是不会包很多东西的——大概是因为她咀嚼的频率很快,三下两下嚼了之后就给囫囵吞下去了?
许是在广阳府饿过肚子吧。
许仪之见檀生吃完了,又从怀里递了一壶塞得紧紧的水壶。
“泡的玫瑰花,快喝。”
檀生将木塞打开,看着那口有点犹豫。
“这水壶是新的。”
檀生这才仰着头狠狠喝了两口。
啧啧啧。
是糖渍玫瑰花。
甜滋滋的。
喝在嘴里,口舌留香。
檀生舔舔嘴角,回味良久。
“你怎么拜到东岳观门下了呀?”许仪之手反撑在木地板上,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檀生。
“正觉女冠喜欢我,收我当关门弟子。”檀生笑道。
许仪之沉吟良久,言辞隐晦,“正觉女冠在京中风评甚佳,与那些招摇过市的神棍…不太…一样…”
简而言之,一个靠真本事吃饭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招摇撞骗的。。。小花瓶?
檀生没听懂,与有荣焉地点点头,“是啊,师父当然是有真本事的!”
许仪之:“…”
算了。。
没听懂算了。。。
姑且以为正觉女冠是看中了他家阿俏的脸吧…
许仪之再换了个话题,“你叔父把周笃先生给抓了?”
这么天大的事儿,定京城里必定传遍了。
檀生再点头,“抓了。”
“因为他把自己的闺女杀死了?”许仪之语声柔和。
檀生淡然地开口,“因为他触犯了刑律。”
檀生再道,“国之所以为国,乃有律法重器,重器不为任何外力所左右。没有一条律法规定周笃可以虐杀亲女,同时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与人私通需要付出生命,就算是有,也不能动用私刑,无视国法。”
许仪之眼眸加深,“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是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檀生点头。
“抛开规矩,你认为周笃有没有错?那位周大姑娘又有没有错?”许仪之沉声道。
拿这么高深的问题,来问她这个刚吃了汤包的小姑娘真的好吗?
对于此,檀生想说的倒是有很多,如今面对许仪之,檀生终于开了口。
“我认为周笃有错,周大小姐则大错特错。”
许仪之挑眉一声“嗯?”
檀生面容恬淡,丝毫看不出她刚才一个人风卷残云干掉了一个硕大汤包。
“情窦初开,受人挑撩,实属正常——这世上坏男人总比好女人多。”
“若周大小姐文能赛青莲居士、武能赛秦良玉,实在不行如正觉女冠一般独身支撑道观,她能想做什么做什么,一个陈郎算什么呀?若她高兴养百八十个陈郎、李郎、段郎都没问题,她名声在外,能自食其力,有足够的资本对抗她的父亲,这一段就只能当做她的风流韵事,又有何妨?”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
“吃穿用度都在周笃的庇护下,她深知父亲礼教可怕,一旦东窗事发,无论是她,还是她所信赖的陈郎都无法保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么她的反抗和叛逆,就注定是一个笑话。”
许仪之目光愈深。
他好想给他的姑娘再来上三个汤包!
檀生背挺得直直的,“刚才我们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可若是自己成了画线的那个人,画方画圆,岂不是自己说了算吗?”
夜风撩动。
姑娘脊背笔直,面容圣洁,若是忽略嘴边的那一点没有擦干净的笋干,可谓完美。
许仪之笑了笑,转头看更漏,便手一撑站了起来,朝檀生处走去。
正觉女冠给檀生安置了一件最好的厢房,这间厢房有一个极宽大的露台,非常适合檀生行月下剔牙此等雅事。
亦给了许纨绔活动自如的宽阔空间。
檀生瞳孔猛然放大,许仪之走近了,弯腰了,脸离她的脸越来越近了。
檀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许仪之步步紧逼往前推。
眼看许仪之鼻尖都快凑上小姑娘的鼻子尖儿了。
许仪之终于停了下来。
默默抬起手来。
轻轻掐住檀生的下颌。
紧跟着,再默默抬起一只手,将檀生唇边的笋干拿了下来。。。
檀生瞳孔放大再缩小,直到看见了许仪之手上的那块还沾着汁水的亮晶晶的笋干,当即“轰”地一声,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往脑门上顶!
她还以为许仪之要…要…要…
结果…只是拿个笋干啊!
什么鬼!!
拿个笋干,至于靠这么近吗!
檀生木愣愣地瞅着许仪之,莫名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许仪之缓缓站直,温声道,“奉权赞同阿俏的每一个字。”
“只是阿俏需要做好准备,周笃门生众多,他锒铛入狱,必会引发颇多争议。争议一多,反而会将你与赵显推向风口浪尖。”
“所以,若是阿俏觉得有必要,奉权可以出人出力,帮助阿俏一劳永逸。”
檀生满脑子都是许仪之刚刚喷喘出的几口粗气,压根没听见这男人说了什么话。
许仪之提高语调,“嗯”了一声。
檀生方如梦初醒,慌忙道,“你想暗杀周笃?”
许仪之点点头,“与其让此事悬而不决,拖垮你和赵显的名声,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周笃人一死,门生们蹦得再厉害,还能起死回生?”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檀生摩挲了下巴,想了想方轻声道,“再等等,会有人先出手的。”
说完此话。
檀生就后悔了。
他们这算什么…
夫唱妇随,杀人玩…?
第一百二十七章 麻烦(上)()
不不不。
什么夫唱妇随。
她在想些什么啊!
许仪之就静静地看着他家阿俏又是悔恨又是摇头,表情十分丰富,层面十分清晰。许仪之细细摸排了一下今晚的表现,决定自己给自己打个乙等,得为以后留下进步的空间。
阿俏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好了!
从一开始的客气疏离、慢慢到能说上话,再到如今相谈甚欢。
他们都能相谈甚欢了!这距离他们三年抱两难道没有又近了一步吗!
“我们后日就从淮安府回京师了”,许仪之自觉性极强地汇报行踪,“待我们回来后,我们约上阿玠去柳兰楼吃酒!”
檀生愣愣地点点头。
许仪之喜滋滋地撩袍踏月而去。
檀生耷拉眼皮,一头扑倒在软乎乎的床上。
要是一辈子都能待在东岳观就好了。。。
这个想法,在翌日,正觉女冠送檀生一行上马车时,来得越发强烈。正觉女冠给檀生簪了只古玉簪子,沉声道,“若是有事,就请人来告知贫道。你师父别的不敢说,只一条,在定京城里愿意同你师父明面上过不去的人,还没有多少个。”
檀生点点头。
正觉女冠不放心,手上捏决,捏得一发怔,以为自己捏错了,再重新推演一遍,有些不可置信地再观檀生眉眼与掌心。
咦?
怎么突然一下,小合真的血脉亲缘多了这么几位!
昨日北斗入鸾,今日小合真眉梢眼角俱绕…等等,桃花?
正觉女冠掰正檀生的面颊,再凑近细观,眉眼波动、鼻梁翘挺、鼻头承光。这丫头是红星鸾动了吗?
前几日看,都还没这迹象。
难不成在这道观里还藏了位拨弄小姑娘的浪荡子不成?
待檀生马车一走,正觉女冠脸色一沉。
自家白菜都还没长好呢!
就有猪惦记了!
正觉女冠表示很生气。
“青书。”女冠声音发沉。
青书越众而上。
“去查!查昨日在观中有无留宿一位不守规矩的小公子!”
青书愣了一愣后忙应声而去。
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
刚出了周家大小姐一事,就有猪敢在她正觉的地盘上行此事!
若叫她查了出来,必定给那一家子好看!
正觉女冠面色阴沉,拂袖而去。
临近杏花胡同,檀生的面色亦极为阴沉,为何?
因为有一众书生堵在杏花胡同口叫闹,嘴里不干不净,闹得人声鼎沸。
“妖女!妖言惑众!”
“纵是老师有错,又有何妨!?周家女不顾父母教诲在先,离经叛道在后!老师大义灭亲,该奖!”
“妖孽!”
“奸臣!”
“赵家有负天下读书人!”
“偏听偏信,那黑心老驴道长!”
“把四书五经吐出来!”
读书人们情绪激昂,语声愤懑,声音合在一起,一声高过一声,最后凝聚成一句话。
“周笃老先生无错!奸臣为达仕途目的,伙同妖孽妖女,草菅人命!”
檀生面色垮得越来越厉害。
说她坏话,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赵显坏话,她恨不得帮忙泡上几颗胖大海,就怕骂人骂累了。
说正觉女冠坏话。。。
呸!
活腻歪了!
车夫也不是第一回见识这被堵门的情形了。
上回是在南昌府时被看热闹的街坊大妈堵门。
这回架势有点大,细细数一下,里三层外三层能有百来个读书人堵住门。
车夫靠后一坐,隔着车帘老神在在道,“姑娘,咱们咋办?碾过去吗?”
这群读书人小胳膊小腿的,战斗力还没大妈厉害呢!
车夫没等来檀生的回话,等来了车帘子“咣当”一声被拉开到底。
檀生稳稳地站在车厢前,居高临下斜睨那群脸青面黑的读书人。
来人一见一位身量纤弱、面容绝艳的小姑娘神色平淡地俯视着他们,好像俯视着一群地上的蝼蚁,那群读书人当下惊了惊,口中的话也没喊出口了,气氛一瞬间静了下来。
“诸位学子,你们的作业做完了吗?”
隔了良久,檀生朗声开了口。
国子监的功课是不是布置得有点少?
一群二三十岁的举子、生员也有时间不温书,反而掺和进他们不该掺和的事儿里?
檀生一声笑,“你们口口声声一句一个老师,我犹记得周笃老先生似乎已致仕十余年了,周先生的门生皆为状元、探花,再不济也得是个二甲传胪。你们一群举子、秀才何德何能敢高攀称呼周笃老先生为老师!”
一番话说得这群读书人面红耳赤!
这说得跟他们是来热脸去贴冷屁股似的!
为首之人大声回道,“你就是那个妖言惑众的小道姑!?”
檀生眼风朝下,看那人嘴上有颗大痦子,轻轻移开眼,“那你必定是年过三十,都尚未娶亲的穷书生了。”
檀生此话一出,下方出现了不少闷笑声。
那书生气得跳脚,“你这姑娘,就是没被教训好!牙尖齿利,没得教养!”
“嗯,你有教养,你的家教教你来堵朝廷四品文官的宅邸门。”檀生点头,大声道,“你有教养,你娘让你来堵朝廷超品勋贵镇国公府的巷子口!我看你是只知小节,不明大义!”
那书生气得想将檀生一把薅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