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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书生气得想将檀生一把薅拉下来。
哪知其手刚挨到车辕,就被檀生快准狠地一脚踩在了骨节上!
那书生“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檀生脚下气力加重,目光冰凉地从围住马车的众多书生脸上一一扫过。
“人,是京兆尹抓的!罪,是刑部尚书左登全命令查的!周笃先生如今被扣押在监牢中!你们一不敢去京兆尹闹事,二害怕惹了刑部尚书的怒气,三惧怕因哄监闹狱被抓起来毁了前程!你们只敢柿子挑软的捏——想来想去只有到一个四品文官的府上闹个鸡犬不宁,好全了你们读书人的名望!”
“你们口口声声说,道观妖孽横行,若此时国师敬一道长站到你们的面前来,你们可还敢放一个屁!”
“一群懦夫!”
“无视法纪!”
“不讲道义!”
“我呸!”
檀生独自下了马车,所到之处自觉退开三步。
檀生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赵家大门口。
“砰砰砰!”三声敲门声!
檀生好似压根看不见这一群围拢的书生,只朗声道。
“开门!本姑娘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麻烦(中)()
胡七八支棱起认真耳朵听外面的响动,听着自家大姑娘霸气扣门,赶紧小碎步把大门开了一条缝,连忙把自家大姑娘和自家官妈妈放进来,头从小缝里探了出去,一口痰提到嗓子眼,拿出内家功夫的气派。。。。吐到了那书生的鞋边。
惹得那书生双脚朝上一蹦,险些窜上天。
跟个窜天响似的。
檀生余怒未消,整个人看上去杀气腾腾。
胡七八殷勤地奉了碗茶汤上前,“姑娘消消气。”
檀生接过两口喝完,横眉问道,“现在府里都有谁?”
“赵大人、噢,昨天夫人也回来了…”胡七八掰手指头数数,“一大早上,李大人和老夫人也来府上了,如今都在正堂。”
齐活了。
檀生眸光一眯。
这事儿,李家出面岂非名正言顺?
檀生眼神一眯,再灌了一杯茶下去,便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内院。
初秋凛风将起,内院中草木凋黄。
正厢大门紧闭,赵显埋头瑟缩坐于左下首,李质朴与赵老夫人同坐上首。
李质朴面色平静,可一开口却将气氛降到了最低谷。
“你该让我说你什么好?”李质朴手搭在椅子把手上,“案子那么多,北河沉尸、檀香山一村俱亡、户部尚书魏凌平府中莫名被盗…案子那么多,你猪油蒙了心非得要去动周笃?”
赵显头埋得更低,“这具尸骨是在这间宅子里找到的…”
“你以为刑部是吃素的吗!”
见赵显还在辩解,李质朴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二十年前周笃突然将女儿送到宝山寺深居简出,不到半年他姑娘就死了!就出棺出灵了!你以为刑部都是二傻子吗!就你一个人聪明!”
“你可知道周笃的地位!”
“先帝的老师啊!他就算站错队,昭德帝也不敢动他!”
“偏你能!”
“你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吗!?”
“好高骛远!你有本事掌得住天下文人悠悠口吗!”
赵显被骂得面红耳赤,嘴角嗫嚅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氏见状,连忙出声维护,“父亲,阿显也是上进心切啊!”
李氏一开口,王氏也赶紧道,“姑爷刚进京,凡事不懂,咱们是一家人得商量着来。”再看向赵显,眼神温和道,“你父亲也是将你当儿子才这般教训你,姑爷你莫要心存怨怪。”
老妻如此说话,李质朴将怒气收敛了三分,来回踱步,步伐很是焦躁。
“读书人最易煽动,周笃那些有头有脸的门生是不好出面,便煽动起门口这群没太大功名,一心求上进的书生来闹。一日两日倒还好,若数日延续地闹了下去,你岂不是难以做人了吗?”
赵显闷声闷气地应了个是。
李质朴思路清晰,沉凝道,“如今一切都要看皇帝的意思,若皇帝心意已决,要秋后算账,按大昭律第三百三十二条,赵显当流放北疆,那自然文人书生的眼光就不会放在你赵显身上了,御状是不敢告的,可泰和皇城静坐倒也不是没有过,这祸水就动引了;可若是信昌侯不愿出这个头,愿意保下那周笃,这祸就还得咱们顶着。”
“那信昌侯愿不愿意出这个头?”赵显追问道。
李质朴敲打扳指,眼风一斜,笑了笑,“如果单单是为了你,信昌侯何必冒这尖儿?”
赵老夫人闻言眼皮子一抬,试探性开口道,“那这若是亲家公您出面呢?”
“信昌侯还是愿意卖老夫几分薄面的。”李质朴放缓了语调。
赵老夫人面色一喜,陡觉这李家深不可测,连信昌侯的门楣都攀得上!
“快快!快收拾几台厚厚的礼出来!”赵老夫人连声吩咐道。
李质朴眼风高挑,“老夫放下脸面去也不是不行。”
赵老夫人手上的动作一僵。
“李家和赵家是姻亲相连,是顶亲密的关系。”
赵老夫人面容紧紧绷住,待李质朴后语。
李质朴爽朗地笑了笑,“只是因为一些前尘旧事,你我两家结合的两个孩子关系闹得有点僵,这不好。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整日在家中吵吵闹,这一个家又怎么能兴旺得起来呢?”
赵显警觉地抬头看向李质朴。
李质朴慈祥地轻拍了拍赵显的肩膀,再笑道,“老夫,私以为,造成你们不太平稳的因素,就是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位赵姑娘。”
赵显脸色一变,语声颤抖,“父亲…想将她送到哪里去…”
“她好像才十来岁吧?”
“翻过年头,就十四了。”赵老夫人沉声接话。
李质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巴上的肉耷拉在胸膛前,显得很是油腻。
“十四了呀…老夫听说东岳观那位正觉女冠收了她当关门弟子?”李质朴神色漫不经心。
赵显紧紧抿唇,蹙眉隐忍地看向李质朴。
“承蒙女冠看得上,正是如此。”接话的还是赵老夫人。
“既然赵姑娘选择了道家学说这条路子,那老夫以为还不如将赵姑娘送到东岳观中让她好好研习高深莫测的道术。孩子有这个天赋,又有幸得了高人赏识,埋没在这凡尘俗世之中,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是。若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少时还有这么一出,恐怕还会怨怪长辈没有给她机会。”李质朴说得冠冕堂皇。
檀生立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听着听着,她都快被李质朴给说服了。
其实去东岳观也挺好的。
可她自己想去是一回事。
被别人逼着去当姑子,嫁不了壮汉,又是另外一回事!
六安就站在檀生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檀生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六安正想说话,却被檀生拿眼一扫,那话便好似哽在了喉头。
檀生刚把手抬起,欲推开门去,却听闻里间传来了赵显迟疑的声音。
“那…父亲的意思是把檀生送到东岳观当姑子不成?”
“她反正都是女冠的弟子了啊。”李质朴语带戏谑。
里间静谧良久。
而后终于有一把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好,就应亲家公所言。”
第一百二十九章 麻烦(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麻烦(下)
这可真是神奇的一家啊。
檀生手触碰在门框上,不由自主地想到。
每次遇到事情,赵家思索的不是该如何齐心协力度过难关,而是这次又该把谁推下去当做树下狮子的口粮,从而得以暂缓被狮子虎视眈眈的压力。
可压力总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啊。
赵家人真神奇。
等能推的人推完了,就该推那些推过别人的人了吧。
“嘎吱”一声。
门框被猛地一推开。
黄杨木大门在风中狠狠晃荡了几下,以表愤怒。
“祖母想把我送到哪里去呢?”檀生笑着跨过门槛,借着明暗交替的光,檀生环视一圈。
她看到了赵显的懦弱、赵老夫人的老谋深算、李质朴的笑里藏刀、李氏的幸灾乐祸还有那老白花王氏的伤春悲秋。
檀生的眼神刚落在王氏脸上,王氏便好似被观众火热的目光注视一般,当即开始了她的表演。“阿俏就当自己是报答你叔父婶娘的养育之恩吧。”
王氏丝帕擦眼角,“好歹平一平京城读书人的怒气罢。”
养育之恩?
檀生轻笑道,“在广阳府时,是我与官妈妈两人埋头绣花以赚取家用;投奔叔叔后,银子都是凭我本事赚的,更不要谈托婶娘的福,我前些时日刚在京师盘下了一间铺子,这铺子正当道,难道还养不活我身边这几张嘴吗?”
故而养育之恩不成立。
“你叔父与你血脉相连,就算是为了你叔叔的官途,你也该入道出家!”
“既然只是为了平息天下书生的怒气,那么婶娘与叔父至亲夫妻,决意出家岂不更有说服力?”
故而血脉要挟也不成立。
王氏眼圈一红,指着檀生,“好一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小后生!”
檀生笑看王氏,“好一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俏大妈!”
王氏被急得掩面耸肩,哭得难以自已。
李质朴面色发沉,“行了!”
老妻又被逗弄得泣不成声。
李质朴心头怒火顿起,眼神阴沉地看向檀生,“口舌之争,没有任何用处。”李质朴目光再转向赵老夫人,“老夫人,你给个决断吧。”
赵老夫人意味不明地扫了檀生两眼,心中盘算权衡。
这步棋是没走好的。
光听赵檀生这丫头鼓动说是大案子大案子。
可如今一看,这哪是大案子啊!这分明就是烫手山芋!
门口那群书生像一群紧咬不放的土狗,她听下人说有的书生连凉席和生火的炉子都准备好了!读书人在为周笃向朝廷施压,可他们又不敢去滚钉板告御状,就只能死死咬住阿显不松口!信昌侯凭什么管他们家阿显的死活啊!如果李质朴不去求情,请信昌侯说动皇帝下一道处置周笃的御旨,那么这么一口大黑锅,还得叫阿显背着!
那些读书人只是小蝼蚁,不足为惧!
可周笃那些门生的势力却不容小觑啊!
赵老夫人眼珠子左右转动,想来想去,脊背一挺,高声唤,“小满!去给大姑娘收拾行装!”
檀生后槽牙一咬。
赵显。。。
去他妈的赵显!
赵显坐在原处,好似透明了一般!
檀生轻声道,“怨气没有尘归尘、土归土,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敢去那间小院子!”
一想起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具白骨,小满顿时后背发麻。
人僵在了原地。
谁都知道趋利避害,谁又会跳着笑着主动去那院子里找不痛快呢!
赵老夫人没喊动小满,甚觉自己在李质朴跟前扫了面子,一抬眼皮子,正欲火冒三丈。
李质朴双手揣袖兜,看向檀生,“这么说来,赵大姑娘是不乐意去东岳观当姑子了噢?”
檀生与之回望,没一会儿就转开了眼神。
李质朴这三角眼太丑了,难怪李氏长得也不算好看。
“我愿意啊。”
檀生语声轻快,“为了我德才兼备的叔父,与高贵雅致的赵府门楣,我当然愿意当这个姑子,出这个尘世。”
同。。。同意了…?
那刚刚怼天怼地的,为了个什么劲儿?
檀生点了头,李质朴反而没有放下心来,绿豆眼一眯,脑子里琢磨起来。
“只是,我需约法三章。”檀生笑容一敛。
李质朴放下心来,这才是这姑娘的习性嘛。
“愿闻其详。”
檀生抬起手来,比了个一,“第一,我去了东岳观,若求我回来,需得再给我置三间元宝胡同里的铺子。”
谁还会再求她回来呢?
小小年纪,倒是颇为轻狂。
李质朴下颌一抬,掩藏住心头的不屑,算是答应了她这个条件。
檀生再比一个二,“第二,我去东岳观,得正觉女冠教诲,赵家捐赠一千两白银给观内修缮残破的门墙。”
一千两银子。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李氏偷摸与母亲王氏对视一眼,发现二人都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
王氏觉得一千两银子与爱情相比,屁都不是。
李氏是觉得一千两银子就把赵檀生这般邪性的给送走了,倒也划算。
母女二人便心有灵犀般,便抢在赵显回答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