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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王贵妃殁了,纷纷跪倒在地,哭作一团,朱棣久久不能平静,紧紧抱着玉竹痛哭流涕,过了半晌,朱棣才缓缓起身,将玉竹的尸身从竹园抱到了内室的床上,朱棣坐在了床前抚摸着玉竹苍白的面庞。朱篁箬在一边对朱棣说道:“自从那年,父皇说还想听这燕舞盛世,母妃便请教坊司的乐者们悄然练习着,她每日处理完六宫琐事,夜里便独自一人编排与这曲子相配的舞。多少次,在篁箬看来,已是舞得甚好了,可母妃说后半段还是没有舞出父皇的辛酸与不易。母妃说父皇的苦楚旁人不能知晓,若不倾尽所有感情,怎敢披上黄色的舞衣,化身舞出盛世的燕儿。这些时日,母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还在琢磨着如何舞好这一段,她说除了临走前亲自舞给父皇看,还想让这舞代代相传,让世人看到这舞便想起父皇的千古功业,也让世人能从这舞中体会出父皇的不易与凄苦。终于在方才,母妃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披上了她亲自缝制的黄色舞衣,化身舞出盛世的燕儿,为父皇舞了那一段。篁箬已将那舞铭记心中,儿臣会令教坊司的舞姬们将此舞相传,若如此,想来母妃便此生无憾了。”朱棣依旧抚摸着玉竹苍白的脸庞,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衫。
宫中诸人多受玉竹恩惠,听闻王贵妃殁了的消息纷纷赶来,长乐宫已是哭声震天。高炽、若兰、高燧、如愿等人更是伏地哭泣,不能自已。若兰大哭着说道:“父皇,儿臣愿为王贵妃服齐衰之孝。”高炽、高燧、如愿也伏地说道:“父皇,儿臣也愿为王贵妃服齐衰之孝。”朱棣点点头,“应该。”
朱棣说完继续痛哭,杨士奇见状赶忙走到伏在地上哭泣的如愿身旁,轻声说道:“快去劝慰陛下,别伤及龙体。”如愿赶忙起身行至朱棣身旁,扶着朱棣说道:“父皇节哀,龙体要紧。”杨士奇也走上前去,“陛下,贵妃娘娘丧礼事宜还请陛下定夺。”朱棣哭泣着,说道:“贵妃王氏,贞静淑仪、温婉贤惠、仁孝敦肃、独具才德,谥昭献,葬长陵,王贵妃丧葬,礼视太祖高皇帝成穆贵妃孙氏。众皇子皇孙皆为王贵妃服齐衰之孝。朕辍朝三日,以悼贵妃。”待朱棣说完,众人俯首高呼:“陛下圣明。”杨士奇说道:“请赵王妃扶陛下回乾清宫暂行歇息。”如愿赶忙扶朱棣起身。
朱棣还未走出长乐宫,便又见到了那竹园,朱棣啜泣着,“又是满园的修簧翠箬,那一年初建这竹园之时,还有那一年篁箬降生之时,这竹园都是如此旺盛。二十年多年了,这竹园依旧,可玉竹却走了。”朱棣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如愿在一旁说道:“父皇,这竹园着实能勾起人伤心之处,咱们快走吧。”朱棣哽咽着吩咐道:“贵妃的竹园要好生照看。还有这长乐宫,着郁离每日看守打扫。宫内陈设皆与贵妃在时一般。”如愿应道:“是,父皇。”
朱棣踉踉跄跄走着,如愿在一旁扶着,朱棣喃喃自语:“都走了,母妃走了,奶娘走了,令仪走了,梦初走了,如今朕的玉竹也走了。朕再也看不到玉竹了。早知道如此,朕何不多来她的长乐宫,多看看她舞白纻。‘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吟完了这首思帝乡,朱棣已是泣不成声。
未央宫里,张清瑶得知玉竹殁了,卸下了贵妃的凤冠,冲着长乐宫的方向说道:“玉竹,本宫送一送你。”
王玉竹的殁逝让朱棣震悼不已,朱棣辍朝三日,并一连三月都独自宿在长乐宫,每日得空都在竹园前品茗赏竹,竹园前的石桌上,朱棣总是命郁离摆上两杯茶,一杯是他自己的,一杯是给过世的玉竹的。
这日,若兰与如愿来到长乐宫,远远看见朱棣又在竹园处品茗,若兰悄声问道:“马公公,父皇还是日日如此?”“回太子妃,陛下每日用过午膳之后都要来此陪‘贵妃’说上一会话。”若兰拉起如愿的手,“如愿,咱们过去看看。”
若兰、如愿行至竹园,只听朱棣说道:“玉竹,你在时,总盼着能与朕多说说话,可朕忙于政务,又顾及其他妃嫔,常冷落了你。你曾告诉朕,你想与朕说话的时候,便摆上两盏清茶,坐在这竹园前说话,就仿佛在与朕畅聊一般。如今,你走了,朕也摆上两杯清茶在这竹园前,朕听见你当初对朕说的话了,你能否听见朕今日对你说的话?”若兰与如愿听到此处,忍不住在一旁哭泣起来。朱棣听到哭泣之声回头看去,见是自己的两个儿媳,便说道:“过来坐,贵妃也想念你们两个了。”若兰与如愿坐在石椅上,若兰说道:“父皇思念贵妃,可也要保重龙体。”如愿也说道:“是啊父皇,父皇一连三月都是如此,过渡哀伤,恐怕。。。。。。”“你们放心,朕只是每日与贵妃说说话而已,只要在这长乐宫,朕便觉得玉竹她还在。”
九十三、永乐帝靖边征漠北 朱允炆皈依游四方()
自永乐八年,朱棣大败鞑靼之后,鞑靼太师阿鲁台便与大明修好,可多年过后,阿鲁台暗中养兵,恢复了鞑靼以往的势力。永乐二十年,鞑靼太师阿鲁台勾结兀良哈率兵南下,大举围攻兴和。
得知北虏来犯,朱棣自是又准备御驾亲征,可谁知朝堂上,却是反对之声一片。兵部尚书方宾说道:“陛下三思,下西洋、迁都、征战,多年来,国库花费了大量银两。如今粮储不足,不可兴师啊。”户部尚书夏元吉说道:“陛下,方尚书所言极是。频年师出无功,戎马资储,十丧八九。况且陛下圣躬少安,尚须调护,还是勿烦六师为宜。”刑部尚书吴中说道:“陛下,臣也以为不宜御驾亲征”朱棣大喊道:“都闭嘴,竟敢在此时动摇军心,把他们三个都关到掖庭狱。”
待方宾、夏元吉、吴中三人被抓到了掖庭狱。朱棣问道:“吕震,你说,朕能不能北征?”礼部尚书吕震战战兢兢站出朝班,“能,陛下,如此边患,怎能坐视?陛下应备齐兵马粮草,亲征鞑靼,扫除边患。”朱棣冷笑一声,“你若说的是真心话,那便去备兵马与粮草。”吕震赶忙答道:“臣遵旨。”
永乐二十年三月,朱棣第三次御驾亲征,朱棣来到朔漠之上,便派马煜前去打探阿鲁台的下落。不久,马煜回报:“陛下,阿鲁台率兵攻万全,诸将请分兵还击。”朱棣微微一笑,“若分兵去万全,便中了阿鲁台的奸计了。阿鲁台是惧怕我大明军队捣其巢穴,所以佯装攻万全,欲牵制咱们。放心,他绝不敢攻万全城。”果然不出朱棣所料,没过几日,万全城下果然不见了阿鲁台的踪影。
阿鲁台见朱棣没有上当,又不敢与朱棣正面交锋,便将大军辎重弃于阔滦海而向北逃窜。朱棣得知便率军奔至阔滦海尽收其辎重。杨荣说道:“陛下,阿鲁台向北逃了,现已不知其在何处,向北追寻,绝非易事。既然鞑靼辎重已尽归己有,咱们是否回师?”朱棣思索了一番说道:“阿鲁台敢悖逆,乃是仗着有兀良哈为羽翼。既然兀良哈勾结鞑靼骚扰大明,那便调转方向,征讨兀良哈。教训一下兀良哈,免得兀良哈与鞑靼一同生事。”于是,朱棣率军调转方向,征讨与鞑靼勾结的兀良哈,在屈裂儿河处与兀良哈军队大战,朱棣亲率骑兵冲入兀良哈阵营,大破兀良哈军队,兀良哈投降,朱棣得胜还朝。
永乐二十年八月,郑和率船队六次出使西洋归来,暹罗、苏门答刺和阿丹等国使节也随着宝船队而来。此时的朱棣成功骏烈,他一步步将大明王朝推向鼎盛。此时的郑和并不知道这是他在永乐朝的最后一次出使西洋。回航后的郑和还是盼望着再次航行在大海之上,可这一盼便是八年,在宣德五年之时,花甲之年的郑和还将第七次出使西洋,他到了竹布、幔八萨等国,当他再次到达古里的时候,郑和走过了他光辉而又传奇的一生。
向北逃窜的阿鲁台并没有安分守己,到了永乐二十一年,阿鲁台侵犯大同、开平。朱棣听闻此事,同年八月第四次御驾亲征。大明将士依旧斗志昂扬,阿鲁台得知朱棣又亲自来征讨他,又吓得跑到了大漠深处。朱棣下令暂时安营歇息。
夜里,朱棣毫无睡意,他躺在营帐当中回想着自己的这一生,他的挚爱之人,生母碽妃、奶娘冯月珍、皇后令仪、贤妃梦初、贵妃玉竹相继离他而去,心中甚为伤怀。他又想起了年幼时碽妃为拼得他的前程而泰然赴死,他为了自己的母妃与自己的前程忍辱负重,苦读诗书、苦练骑射,为的便是讨得太祖皇帝的欢心,可太祖皇帝还是将储君之位传与了允炆,后来他起兵靖难,多少次命悬一线,几乎用性命拼来了这皇位。登基之后,他开创内阁、亲征漠北、迁都北京、编修永乐大典,命郑和下西洋可谓建立了不世之功,亲手打造了永乐盛世。正如当年的燕王在太祖陵前所说:“总有一天老四要让父皇看到,若无皇四子燕王棣便无大明海清河晏之盛景,若无碽妃便无大明太平盛世之基业。”朱棣如今已是六十三岁高龄,还在为了大明北疆的稳定亲自率军亲征。朱棣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允炆,当年他从自己的侄儿手中夺下了江山,可允炆现在何处?他已寻找了允炆二十一年了。朱棣这位花甲老人实现了此生缔造永乐盛世的梦想,可此时还有一件心事,就是知道允炆的下落。他只想知道允炆是否还活着,允炆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朱棣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深夜,突然马煜急匆匆闯入朱棣的帐中,朱棣惊问:“什么事情如此慌张?”马煜慌忙答道:“陛下,胡濙帐外求见。”朱棣听闻胡濙前来,惊坐而起,“快请。”
胡濙来到朱棣帐中,只见朱棣披衣而坐,胡濙赶忙跪倒在地,“陛下,听闻陛下龙体欠安,臣惶恐万分。”朱棣起身扶起胡濙,“快请起。”胡濙起身看着朱棣,“陛下,臣知道建文的下落了。”朱棣大喜,将胡濙拉倒卧榻前,二人便坐到卧榻之上长谈。朱棣问道:“允炆还活着?”胡濙点点头,“活着。”朱棣继续问道:“二十年一了,允炆还好?”“‘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二十年一来,虽无锦衣玉食,可日日诵经礼佛,却也逍遥自在。”朱棣有些不解,“诵经礼佛?”“当年陛下攻破南京,建文妆成僧人,与妙锦姑娘便在南京皇宫的涵洞逃出宫去,于秦淮河泛舟而去。马氏对建文一往情深,为了掩护建文出逃,马氏亡于奉天殿大火。建文出逃后,便做了真正的僧人,法号应文。那妙锦姑娘抚养建文长子朱文奎、次子朱文圭长大成人,待到文奎、文圭娶妻生子后,妙锦姑娘便病逝了。”朱棣赶忙问道:“允炆这些年都在哪里?”“滇粤巴蜀处处皆有应文足迹,这二十一年来,应文云游四方,几乎遍访中华名山大川,亲至大明东西南北。”朱棣叹了口气,“允炆定是恨透了朕。”“应文说当年出逃之后确是恨透了陛下,他自小宫中锦衣玉食,却要苦于生计奔波不说,还要日夜担心自己的性命。可是在这民间的二十一年的云游中,他才知道了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并且在这二十一年当中,应文亲眼见到陛下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得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应文说左都督徐增寿说得对,‘燕王定是治国之君。’应文让臣转告陛下,二十一年过去了,请陛下安心做一个好皇帝。”“应文真的不恨朕了?”胡濙说道:“正续寺有一副对联,乃是应文所题。‘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依然黄觉旧;叔负侄,侄不负叔,八百里芒鞋徒步,狮山更比燕山高。’”朱棣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让他安心修行,也不要难为他的孩子。”胡濙站起身来,“陛下圣明。陛下静心修养,臣告退。”
胡濙离开了营帐,朱棣独自坐在卧榻之上,若有所思。二十一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叔侄夺位虽然以朱棣的胜利而告终,可奉天殿的那场大火,却给朱棣留下了二十一年的恐惧与不安。他寻找了朱允炆二十一年了,这二十一年,他无数次设想允炆的境况,最开始他希望允炆已然死去,如此,他便可以安心当他的皇帝。可后来,他希望允炆活着,他知道,允炆虽不适合做皇帝,但允炆如自己的长兄一样仁厚宽和,如今得知允炆真的还活着,二十一年的恐惧与疑虑,不安与等待,在这一夜都化为青烟随风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欣慰与安心、一份欣喜与释然。朱棣闭上双目,一丝微笑绽放在朱棣的面庞,“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了!允炆,好好活着,皇四叔希望你好好活着。”
虽然知道了允炆的下落,可是仍旧不知阿鲁台现在何处,这让朱棣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