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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丽尔日复一日地重复,“是您太心急了,祭司都说让您不要太紧张。”
轻乐摇摇头,不再多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她却什么都算不出来,这让她感到焦虑,可这些跟古丽尔说是没用的。
她把盘子里的铜钱收了,问:“什么时辰了?祭司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酉时三刻了。”古丽尔把白玉盘整齐地摞在一起,“祭司大人说今日会晚归,您要用晚膳吗?”
“不吃不吃,天天吃这些东西,我都吃腻了。”她担忧地走到门边,结果看到院子里站了一个人,立刻警觉地问:“是谁?”
“轻乐姑娘,您在呢,我是王公公手下的小林子,我家公公请您过府一叙。”
外边的人尖着声答了一句,轻乐挑了一下眉,古丽尔立刻上前答话:“劳烦公公代回王公公,我们神女随时候召,不便外出,若公公有什么急事,待祭司大人回来,再去府上告罪。”
“姑娘言重了。”小林子往前走了两步,“你们祭司大人正在府中作客,请吧。”
古丽尔不放心地说:“可有信物。”
小林子谦卑地低着头,从怀里拿出一枚铜钱,双手恭敬地递了过来,古丽尔拿给轻乐看,小声说:“您认得出来吗?”
祭司这几日早出晚归,轻乐早就好奇她在做什么了,接过铜钱粗粗看了一眼,“是祭司的,我们走。”
“您等等。”古丽尔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公公可知道王公公是何事急着见我们神女?”
小林子推拒道:“我只守在门外,什么都不知道。”
古丽尔执著地把银子塞进他手中,“那除了我们祭司,都还有些什么人?”
轻乐在一边等得不耐烦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她初出茅庐,无惧无畏,一身是胆地走在前边,等上了马车,古丽尔才把套来的话告诉她。
“听说临安王在王公公府上。”
“那个草包唔”
古丽尔反应太大,下手太快,连鼻子带嘴一起捂住,差点没把她给闷死,她提醒道:“谨言慎行。”
轻乐一年来听这四个字不下千遍,平均每天至少三遍,该口无遮拦的时候还是改不过来,现在性命堪忧才连连点头,等古丽尔松开她,猛吸了几口空气,差点呛到,“有、有话好好说,咱不动手行吗?”
古丽尔严肃地说:“您一个人无所谓,难道想牵连到部落里所有的人吗?”
“这话的意思是我死没关系,但千万别牵连到你们吗?”轻乐泫然欲泣,“说好的主仆情深呢,你这个没良心的。”
古丽尔不理她,“临安王的舅父是镇西大将军,您知道吧?”
话点到即止,剩下的大家心中已经了然,镇西大将军李元阶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他的外甥临安王也就是三阿哥是当今太子最大的威胁,当然,李元阶还是踏平西北各部落,令人闻风丧胆的勇将,其中各部落就包含了萨江部落。
朝廷内斗,局面波诡,天子几个月前御驾亲征结果受伤归来,虽听闻无甚大碍,但底下人动作频频,看来传闻不可尽信。
那临安王到底是不是像坊间传闻中有勇无谋的莽夫一个,也有待商榷。
轻乐由己及人,觉得皇帝那个位置比神女更坑爹,谁当谁是傻子,她也就是年幼无知被人用花言巧语给哄走了,现在想抽身无法可寻,不然早撂挑子走人,争争争,有什么好争的,送给她她都不干。
“知道了,知道了,见机行事。”轻乐在古丽尔灼热的视线下改口,“咳——绝对不乱说一个字!”
王公公是太监总管,跟在皇帝身上近三十年了,白白胖胖,两鬓有些华发,坐在上位笑盈盈的,看起来就像个面团,开口声音倒不像小太监那般尖细,听起来温温和和的,“快给神女赐座,大晚上劳动神女了,在别院住得可舒心?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多担待着些,知会下边人一声,保管马上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公公客气了。”轻乐眼睛飞快转了一圈,除了祭司还有一个年长的儒生坐在下位,传闻中的临安王竟然不见人影,这钱花得太冤枉了,她边内疼边应对着王公公的客套话,怕多说多错,显得有些冷淡,拿眼瞟祭司,她完全无动于衷。
指望不上了,她思绪纷飞,露掉王公公一句话,见他盯着自己,意识到这是等她回话呢,“恩。”
她随口应了一句,就见祭司终于转过头看向她,她还没来得及读懂那双苍老的眼中想表达的意思,王公公和那位儒生就畅快地大笑了两声,“神女果然快人快语,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请尽管吩咐。”
轻乐傻了眼,什么什么玩意就定了?她也就走了会神,好像闯、闯祸了?
等她求救的目光看向祭司时,老人已经又收回视线,拄着长仗费力地站了起来,“老身告辞。”
“去吧去吧。”王公公站了起来,“今日之事仅我们几人知晓便罢,时候也不早了,来人,送神女和祭司回别院。”
祭司点点头,“公公请留步。”
轻乐知道这没她说话的余地了,只好跟着祭司离开,一上马车她就忍不住问:“我刚刚答应了什么?”
祭司虽然看起来严厉,但不曾苛责于她,此时也只是平静地说:“开祭祀。”
“哦啊?”轻乐猛地站起来,头一下撞到车顶,抱着头也顾不上喊痛,“祭、祭、祭祀?预言?!”
祭司点点头,轻乐一叠声地问:“预言什么?是临安王的意思吗?他想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哎呀,您怎么不拒绝呢?这可如何是好?”
“你急什么?”祭司用她枯瘦的手把轻乐拉到车座上坐好,“静心,神女六根清净,凡心不动才能通天地之能,你永远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我又不是当和尚。”轻乐急得不得了,“我预言都是错的,万一到时候出了差错,牵连到族人怎么办?”
“你的身份是什么?”
“神女啊。”轻乐方寸大乱,“您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时间定的是哪日,要不我装病吧”
“神女是做什么的?”
她的手加重了一丝力道,轻乐感觉到疼痛反而冷静了一些,祭司老是老了点,但绝对不是老糊涂,不至于一直问她这些不相干的事,她这次想了想才回答,“预言,但我还不会,我预言的全部都是错误的,要么我根本不是神女,要么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感悟天机。”
“你是圣姑亲自选出来的孩子,她出过错吗?”
轻乐摇摇头,“从来没有。”
“所以不要再怀疑你的身份。”祭司松开她的手,“神女是天神指引而来,预言是你们生而俱来的能力,除此以外,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毫无干系。”
她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来,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预言显示如何,你便如何说,没有立场,不惧不惊,不喜不悲,慎言不畏言,孩子,你做得到吗?”
轻乐没有冲动地回应,她问:“您的意思是即使我的行为会连累到萨江部落也没关系?”
“你虽然是萨江的神女,但萨江并不是你的责任,你知道神女的责任吗?”
轻乐迷茫地摇头,祭司说:“尽你最大的努力去感受天道,做出最精准的预言,不辱神女之名,至于预言所带来的后果,那不是你能掌控的。”
除了如实宣告,不要试图掌控或者左右天道。
轻乐似懂非懂,在祭司缓慢地讲述中,第一次有了某种天命所归的感觉。圣姑受人敬仰,部落中无人不对其恭敬有加,可离世之后,族人反应平平,因为他们的目光放在新任的神女身上,他们只认可“神女”,从来不在乎这个位置上真正存在的那个人。
轻乐想,“神女”只是一种信仰,圣姑、她、所有以前和将来要成为神女的女人,唯一的作用就是维持这种信仰,这便是身为神女的责任了。
“我做得到。”轻乐后知后觉的回应,传承至此,岂能因她一人蒙羞,预言者,洞察天机之算,应天时,顺天命,知天机而行天道,早在接任神女的那一刻,她与世人就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之上了。
祭祀的准备工作很快,三日后,轻乐被人领至宫中,少女身上带着斋戒焚香后浅淡的气味,一头垂顺的青丝仅用一根红绳松松系在脑后,手中提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的黑暗像浓厚得化不开的墨,她独自一人登上高耸的祭台。
今晚的雾气似格外重一些,她仿佛站在烟波浩缈的云端,穿着尊贵的玄色长袍,宽大的袖口用金线绣了一圈复杂的纹路,抬手便露出半截玉白的手腕,将灯笼置于一边,双手高举过头顶,口中轻诵祭词,半刻钟后,点燃第一支香,祭祀正式开始了。
和轻乐想得不同,此事虽是临安王私下安排,却不是为了预言老皇帝什么时候翘辫子或者算他自个有没有机会登上皇位,他的目的,是要带人出海寻长生不死药,请轻乐算一下此去路途是否平安,能否有所收获。(。)
145金玉良言(三)()
说白了也就测个运势,这完全不用大张旗鼓,给她几个铜钱她就能测算一番——只是不准而已。咳,何况早就听闻大梁也有不少精通此道的奇人,这祭祀台其实原本就是个观星台,她算不准,找其他人算一算总行吧,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静心,静心。
轻乐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慢慢合上眼,一柱香后,精神总算慢慢集中起来。
祭台下方,主持祭祀的人各司其职,有个小太监急步走到王公公身边耳语了两句,王公公点点头,悄声离开,没过一会,就领了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似闲庭漫步从远处踱步而来,身着一件靛青色长袍,衣襟和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束同色蛛纹带,其上只悬了一块墨玉,缀着的流苏随着他的行动而飞舞,显得颇为轻盈。
他双手背在身后,微仰着头,目光深邃,像这样专注地看一件事物的时候,莫名给人一种此人极深情的错觉,王公公小声说:“王爷,祭祀才刚开始没多久,可没这么快呢。”
临安王问:“那名少女就是萨江的神女?”
“正是。”
临安王点点头,“模样生得不错,什么年纪?”
王公公怕他不知轻重犯浑,小心提点,“神女是不能婚配的。”
“为什么?”临安王惋惜地说:“可惜了,不是,我说王德全你什么意思啊?我就问问她的年纪,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王公公一副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眼神,临安王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堂堂王爷,别老把我和那些市井恶霸们联想在一起,看到个小娘子就想绑回去这样那样,我又不是山大王。”
“王爷,您可真会说笑,老奴可万不敢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提醒王爷一声罢了。”王公公看了看天,“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怎么还不出宫去?小心让人看见告到圣上那去,又惹得圣上不高兴。”
“今儿贵妃娘娘生辰,是父王留我在宫中歇息,谁敢多嘴。”临安王指着上面,“她在上面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哟,今晚这么大风,可得吹坏了,你说你们这些阉不是,那啥,对,公公!你们这些公公就是不会怜香惜玉,万一把人冻病了怎么办?还要呆多久啊?快让人去备着姜茶。”
王公公耐着性子说:“等到了时候神女自会下来的,姜茶早让人备好了,好王爷,您快回席上去吧,万一让圣上发现您自个来这了,怕是又说不清楚了。”
“别担心。”临安王满不在乎,“父王身体不适,提前离席回宫休息去了,这观星台离他们那么远,我来的时候一路都注意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啊?”
“三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一道身影从暗处突然出现,随即身后出现一队侍卫将这层层包围,王公公立刻走上前,“太子殿下,您、您怎么过来了?”
“哼!王德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父王和临安王勾结到一起,你还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吗?”
“殿下息怒,殿下您听老奴解释”
“有什么话到父王跟前去说。”他抬眼扫视了四周,“来人,把那个女人押下来,一起带着。”
“不行、不行。”临安王拦在侍卫前面,“我听说这祭祀一旦开始,打断是不吉利的,大哥,您就再等等罢。”
“胡闹!”侍卫不敢上前,太子亲自过去,步步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