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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已死,那份遗诏的真假再没人知晓,王公公与临安王的关系无人不知,他的话自然不能作数,打入大牢,审都没审。
早先朝臣站队时犹豫不决,除了少数人选好阵营,大多数都是两边结交,一年前临安王出海后再未归来,他甚至有好几个心腹都倒戈了,朝臣也算为了辅佐太子尽心尽力,毕竟上面还有皇帝盯着,凭心而论,他们都希望太子能继位,这临安王突然杀回来,大家都是措手不及啊。
可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三皇子温玥,再加上他手握重兵,大家都很珍惜头顶的脑袋,没一个人在此时站出来强出头,法不责众,就算让临安王继位,那么多人都是太子阵营的,他还能个个问罪不成。
一夜过后,殿上才出现太子和临安王的身影,原以为会有场唇枪舌剑,甚至演化成血溅当场,谁知道临安王率先下跪,“恭迎圣上登基。”
朝臣太过惊讶,以至于竟无人出言附和,太子脸色难看,也没有应声,临安王一字一句地说:“出海后一年未有音讯,让父兄担忧,此为过一,归来太迟,误了父王病情,长生药来不及起效,此为过二,父王病中意识不清,立遗诏时未坚持劝阻,此为过三,带兵回京未能侍奉左右,此为过七,七项大罪,臣弟万死不足以惜。”
众臣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信临安王也有口若悬河的一日,跟事先演练过似的。
太子半响才上前扶起他,“三弟太过苛责自己了。”
临安王执意跪在地上,“请圣上责罚。”
太子视线从上而下打量他,他比一年前晒黑了些,也瘦了,下巴绷出凌厉的弧线,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良久,他说:“临安王请起,一切等办完国丧再说。”
轻乐赶回京中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临安王带罪之身,临危受命,正要开拔去沿海前线,经人引荐,她总算见到缘悭一面的临安王。
茶楼中,临窗静坐的少女美得像一幅画,青年抬步走至近前,顿住了脚步,“姑娘较之一年前,风华更胜了。”
“听闻习武之人视力非常人能比,临安王当年能看清祭台上的我是何模样?”轻乐淡笑,“或是别院一见,印象更深?”
“咦,姑娘也是个明眼人啊。”
“彼此彼此,混口饭吃,总要有点看家本领。”
“我对姑娘一见如故,再见倾心,神往已久,今日终于有机会坐在一起饮茶闲话,实乃三生有幸。”
轻乐看向窗外,“就是风景不太美丽。”
“唉,没办法,我闯祸惯了,我大哥可不得派人给我随时收拾烂摊子么。”他双手交叠在脑后,懒洋洋的样子,“姑娘要是觉得煞风景,我这就下去把他们赶走。”
轻乐摇摇头,“一年前,我专门为你预言,却成了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请太子入这个局,过后她还从太子口中听闻他是如何抹黑她的事实。
“哦,还有这回事啊,我都忘记了。预言怎么样?有没有应验?”
轻乐刚想开口,被他直接打断,“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你约我出来不是为了算旧账的吧?”
这句不重要让轻乐一阵郁卒,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次预言对她的意义,那可是她第一次真正感悟天道啊,被他利用不说,还这么满不在乎!
“我想知道,你和祭司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一年前,本该出海的临安王却出现在她们居住的别院,联系祭司那几日的反常,事情不难猜想。
临安王反问:“你得先告诉我你知道多少,我再酌情考虑告诉你多少。”
“首先,这一年你其实并未出海,其次,找到的长生药是假的,第三,所谓的长生岛是你用来囤兵的,第四,遗诏是假,第五,恭喜你能安然走出皇宫且掌握了更多的兵权,太子因为心软,错失了一次杀你最佳的机会,第六,放弃皇位是以退为进,你会卷土重来,第七,倭人中的那个相似者,其实就是你。”
轻乐一口气说完,临安王惊叹地鼓掌,“你这看家本领不赖啊,我对你的预言有点兴趣了。”
“收起你的轻视之心。”轻乐不满地继续,“方才是我能肯定的,剩下的是我的猜测,第一,你真正下定决心做这一切的时候,是皇帝下令格杀那刻?”
这句话一出,临安王的脸色有片刻的不自然,轻乐不肯放过任何细节,目光死死盯着他,“第二,皇帝驾崩,你私兵围城,确实是想过直接逼宫的?”
“第三,倭人进攻的时间很巧妙,其中应该有你的功劳?”
“第四,和祭司之间的协议,是让萨江获得自由?”
她闭口不再多说,目光示意他回答,临安王规规矩矩坐直了,“你确认的那几点没什么大毛病,但你说鸿信是因为心软,我不得不指出你的天真了,难不成你以为他对我真有兄弟之情?我此去兴东,若是赶走倭人,将功折过,毫无功绩,若是赶不走,正好名正言顺问罪,若是死在倭人手中,那更好了,他肯定如释重负,拍手称快。”
轻乐平静地说:“他不是对你心软,是对沿海三省受倭寇侵害的百姓心软了,他最大的遗憾是手中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勇将,自己又不能亲上战场。如你所说的情况或者他都考虑过,但我觉得,他一定是希望你能战胜,赶走倭人的。”
“你对他很了解?”
“如同了解你一般。”轻乐凝重地说:“你将倭乱引进,牵连三省百姓无辜受灾,纵使你能平倭乱,这份罪孽也不会消除。”
“帝王哪个不是满手血腥。”
轻乐无法苟同,“刻意制造的牺牲?”
“父王扩张国土不也一样有牺牲,帝王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争,想活命有错吗?”
轻乐无法回答。
“同样生在帝王家,因为我是生来不祥的三皇子,我就永远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中吗?十六岁我用命赌,才给自己多了一条选择,一年前,我若不设法离开,父王病重,会提前为太子清扫危险,出海后消失无踪,沿海却长期有一支驻军坚守,说起来是父子情深,其实是要第一时间掌握我的动向,混在倭人中,不论真假,格杀勿论,他连一晚上都没犹豫,走到今日,每一步都凶险万分,为了结束这种提心掉胆的日子,我只有拿命再拼一次,只有我自己登上帝位,至那一日,我才能真正睡个安稳觉吧。”
“王爷,你”
“就让我倾吐一下内心的想法吧。”临安王望着她,“总觉得再不找个人诉说一下,我会撑不到真正决裂的那一日。”
轻乐不死心继续问:“凭你的隐忍聪慧,应该有更稳妥的方法可行,一定要大动干戈看京城被血所染吗?”
临安王站起身,“你不是神女吗?应该最能明白天意不可违罢,我最后再拼一次,是死是活马上就要结束了。”
“预言”
“本王不需要预言,将来如何,由本王一手造成,知晓未来再想尽方法去改变,恰恰是限制了自己的未来,祭司没教过你吗,意图改变未来的做法往往只会推动未来的到来。”
他潇洒离去,轻乐却在茶楼坐了许久。
祭司的话言犹在耳,她矛盾地既认可又质疑,如今想来,她竟还不如临安王看得通透。
预言之所以为预言,可能连它出现后众人会如何应对都预料在内,天命不可违,一切的努力,终是徒劳啊。(。)
149金玉良言(七)()
倭人来犯,起初势头很猛,等临安王训练的第一批海军进入战场,局势就已经开始逆转。只是这仗一直打得不愠不火,没什么大的捷报,眼看春季即将过去,连士兵都开始坐不住了。
“我们一举进攻把他们打回老家,让他们再也不敢来犯!”
“就是,每次要乘胜追击时被退兵,我们到底在怕什么?”
“倭人早就穷途末路,我们该夺回两省!”
“”
同意决一死战的声音此起彼伏,临安王却在帐中蒙头大睡,手下副将也坐不住了,前来寻问:“王爷,要不您就说个时候,也好让大家有个盼头啊?”
“你们还真当自己稳赢了不成。”临安王半倚在床塌上,坐没坐相,“穷寇莫追的道理你还不懂吗?倭人失败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与他们决战,正趁了他们的心意,他们迟早要死,你说能不想拉个垫背的吗?”
“可这么拖着也不行啊,军饷都要告急了,圣上也时时寻问战情。”
“告急?”他伸手一掐,像个算命的煞有介事,“告急了好啊,连我们都告急,他们怕是要揭不开锅了,加兵守着粮草,说不定能逮着几只肥羊。”
“诶!”副将连忙应了一声:“总算有事做了,大家伙都闲得坐不住了。”
“农”
“王爷您就放心吧,农活都被抢着做完了,大家争相结网捕鱼,热闹着呢。”
“恩,严守纪律,不可扰民。”
“是!”
待副将离开,他又躺回硬板床上,对着头顶的帷帐发呆,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在意起这些人的性命来?
只是若真能做到兵不刃血,代价仅仅是时间和军饷的话,他也不是不能通融,反正这海边呆久了,感觉还不错。
然而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那一天迟早要来,最后胜利的人会是他吗?
为帝者称孤道寡。
如果这一生注定要孤独地死去,最少让他瞧瞧那害他至此的王权顶峰究竟是何。
父王说人心似水,可水是往低处走的,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啊。
鸿信看了一天的折子,乏得不行,自从父王驾崩之后,本该属于他的帝位,他却坐得如坐针毡,好像是那人施舍与他,又像是他恬不知耻,抢了别人东西一般。
心腹大患啊。
轻乐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叩响祭司的房门,里边的人静坐,像似早料到她会来专程在等她似的。
轻乐坐到她身边,等心静下来才开口:“北帝指的是临安王,您一年前就明白剑指北帝的意思是两位皇子之间会有一声对决,日沉月落,‘日’是先帝无误,‘月’却不一定是临安王,较之当时在位的皇帝,月是指太子亦说得过去,您在一年前,替萨江选择了临安王。”
祭司没有回应,轻乐心中却已了然,她轻笑了一声:“您劝告我不可干预预言,自己却也做不到吗?”
“我不是神女。”祭司睁开双眼,眼神浑浊,她真的越来越老了,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几乎永远只有一个表情,“我是萨江的祭司,所负仅仅是萨江的兴亡。”
“纵然大梁因此成为人间炼狱?”
“大梁与我毫无关系。”
“您当初不是这么教我的。”
“我是教你如何成为一名神女,我并不是。”
“对不起。”轻乐站起身,“可能让您失望了,我成不了神女。”
祭司终于动容,“你可知逆天而行的后果?”
“前两年您一直教我顺应天道,到今日为止,我越来越觉得您说得对,越想改变想逃避这种命运,却正巧导致这种结果,这就是预言,可天道并不是告知我们要认命,相反,逆天而行,成王败寇,死生无怨尤——”
轻乐居高临下,“不惧不惊,不喜不悲,慎言不畏言是为神女,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是为人,此身死不足惜,魂飞魄散无妨,但求无愧于己!”
“喂,小音,你安全到家了没有?”
符音愣了会神,电话那头传来符文彬着急的声音:“喂?是小音吗?怎么不说话?喂?是不是电话坏了,听不到那头有人说话啊。”
“爸,听得到吗?”
“听到了,听到了。”符文彬立刻问:“怎么回事?我接到警局的电话都快吓死了,你有没有受伤,小君和小末呢?”
“爸,您别着急。”符音扫了四周一眼,“我们都没事,不过我这边还有点事没处理完,等我忙完了再回电话您。”
“哦、哦,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符音一口答应,“您就放心吧。”
挂了电话她打量这间陌生的房间,撇开脑中关于轻乐的剧本,她还是仔细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无希、歹徒、人质,最后所有人都进了警局。
后来,她就被带到这个地方来,期间来过一名女警做了些简单的询问,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接着她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符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直觉不大对劲,警局她也去过几回了,虽说从没以人质这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