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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这一片大概是除却总统府周围,全金陵城最安全的一块地方了。
脚下步子加快些。从医院回来后,娘一直郁郁,也不提那天那个女人的事情,冷伊和冷琮谁都不敢开口问,只每日打着哈哈。
从鱼市街,拐进巷子,看到二楼的灯亮着,心想,娘大概已经睡了一觉醒了。冷不丁和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上,五十岁上下,穿件半旧西装,却比今天师兄穿燕尾服合身得多。
冷伊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打了个招呼,道了个不是,满满的京腔,走开去。
满心嘀咕,这弄堂里大部分是眼熟的人,这样眼生又像是北地来的男人从没见过。边想边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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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歌声,回响在苦痛心酸的山谷,与奴役的过去激荡,与勇敢的未来共鸣!俄罗斯文学的太阳!”直立在高高的讲台上,而后微微躬身,保持向台下听众致敬的姿态。
低沉的喉音,还在偌大的教室回荡,只有窗外爬山虎叶在初夏晚风中的沙沙声作为回应。
“通通”声响起,前面两排俄文系的男生们最先站起身,而后如波浪般,一排排的听众起身鼓掌,冷伊也忙不迭起立鼓掌,更有激动的男生吹起口哨,大叫“要让西大楼的掌声响彻鼓楼”。
讲台上,俄文系新进的客座教授,又鞠了两个小躬,转身在站在讲桌前,从容地收拾自己带来的资料,一阵清风吹过首页的纸张,只看见寥寥几行文字,格外大的间距,占满纸面。他对着这样几行简洁的提纲,讲了一个半钟头的普希金诗歌,用最苍凉的嗓音念出绝望中的希望,浓重的鼻音,发出一个个冷伊曾经想学也学不会的俄文单词。她和所有的听众一样,随着他音调的高亢而充满激情,随着他音调的落寞而满心抑郁。
几个男生已经走上讲台,与他握手交谈,他依旧面不带笑,眼神却是温和地看着这一批热切的学生,全然没有之前展现过的凶恶。
有时你希望一个得罪过你的人是一无是处的,而他偏偏就用让众人折服的方式从天而降。谁能想到仗势欺人的军官,也曾在莫斯科大学主修俄文文学,还颇有造诣。
冷伊五点半就在西大楼戊三零三捡了个座位坐下,待到教室里连过道都挤满人时,她才发现今天的主讲是人,居然是他!彼时,想出去,必叨扰许多人,倒不如安安分分听到结束。
背起书包,往门外走去,却看见程虹雨在后面两排的位置正往前走,和她打了个照面。
想起冷琮和她对望的光景,若是冷琮有记日记的习惯,定会用上“温柔了时光,惊艳了岁月”这样肉麻兮兮的辞藻。但不可否认,自从在心里觉得他俩有些干系后,冷伊对她的态度又有了些说不出的改变。
“冷师姐,这就回去了?”
笑着点点头。她停下往台前走的脚步,转过来和冷伊一个方向,“七点多了,送送师姐吧。”
正合冷伊的心意,还能请她进家门坐坐。可转念一想,娘虽已经好了许多,可同往日笑意满脸不同,现今严肃郁郁了许多。况且他们的住处,对冷伊和冷琮来说,已经很是温馨,可她于是一边自责何时变得这般虚荣,一边又坚决推辞:“谢谢谢谢,几步路而已,不用劳烦了。”
她今天格外坚持,想来大概也是冷琮的缘故,推让许久,终究没能赢得了冷伊。
走出西大楼,回望戊三零三灯火通明。下个学期,有一门必修课,可以从法文、俄文与德文文学导读中选一个语种。前几天刚把选课名单报上去。冷伊因为对俄文有很大的兴趣,虽不会说,可文学导读学着也有些意思,不假思索就选了俄文文学导读,今天听见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才晓得这门课正是今天这位教授教,程昊霖,顿时如晴天霹雳,一口气凉到脚后跟。
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不时有几片法桐叶子飘落,还是绿色的,断断续续,心里的思绪也飘忽。
那个女人同她长得几乎一样是没错的,她向着娘叫“妈”也是没错的,这么说来,她确实是自己姐妹,可这么些年,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呢?
既然还有个女儿,虽然目前的状况看来是麻烦事缠身,可那行头举止,生活条件并不艰苦,这么几年过的大概是同冷家相似的生活,娘为什么不早些承认她?
看她的年纪,同冷伊相差无几,可冷伊对她没有印象,她倒是一眼认出了娘,这也匪夷所思。
越想越乱,已经从鱼市街拐进小巷,没几步就走进院门。客厅东面一张水曲柳沙发,冷琮斜靠在沙发里侧,双腿搁在他面前的椅子上,正认真看一份报纸。一件白衬衫,胸前的扣子解开几颗,领口显得有些凌乱。
见他这光景,心里暗自称赞自己决策正确,这要是让程虹雨送自己回来,见着真真是尴尬。可转念一想,若不提醒冷琮,他一直这样,和程虹雨迟早只有错过的份儿。
走进客厅,咳了两声,他抬起头,“哟!第二名回来了,第一名给你留了几块香瓜。”说着指指桌上一个碟子,里头珍珠白的香瓜瓤泛出晶莹的色泽。
自那日汇演,冷伊的节目评了第二名,他的剧不出所料地拿了第一之后,称谓就变得这样浅显易懂。
冷伊在厨房里仔细地洗手,偷偷瞄他,没有心思地读着报,似乎心里无牵无挂的,斟酌一下,有些话还是得同他说。
拿起一块香瓜,在沙发上坐下,凑近他,“第一名,你看看你,啧啧;这个形象。”左手上下比划。
他撅起上唇,做了个顶膈应人的表情,“你哥我风度翩翩。”
啧啧两声,两根手指夹着他皱巴巴的衣襟,“就这样?”
他打掉她的手,“这叫放浪不羁,不懂别添乱。”
转动眼珠,退回到沙发另一端,咬一口瓜,在嘴里沙沙地嚼着,“你就辩吧!人家秀绮到家里来了,你也这么跟别人辩!”
他猛地一怔,转过头,“你是说那位程小姐?”
冷伊嗤嗤笑了,捉蛇捉三寸,今天果然一捏一个准,但仍假装正经,点点头“恩”。等着他扑过来,问长问短,好拿他取笑一番,却失望地看见他又回过头继续读报,像没发生什么一样。反倒是她急了,又凑过去,“我看见你俩深情对望来着。”深情俩字格外咬重,还往楼上看,想逗逗娘。
他开玩笑地呵斥道:“轻点声,嬢嬢刚忙完在楼上休息会儿,你就大呼小叫的。”而后低下头,眼睛只不离开报纸,“你瞎说什么,看错了。”
拉拉他的胳膊,“人家对你的意思;啧啧,不能再明显了。放着这样个美人,你还想怎么样?”
他抬头盯着冷伊,“你说人家脾气不好的,再说,哪里是个美人了,也就长得周整些。”他的语气平静得很,这个瞬间冷伊突然觉得冷琮也是个让人摸不透的人了。
愣了好一会儿,外头院子里一声,“冷学姐,你的书丢在教室了。”回头,程虹雨抱着本书,站在院中,怔怔看着他俩。
第16章 不愿面对的真相(一)()
院子里,程虹雨双手抱书,背后一辆黑色轿车,局促地停在院门外狭窄的巷子里。她面色苍白,双肩微耸,一张精致的脸像要躲进去一般。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从沙发上站起,立在门边,冷伊迎了出去,冷琮却在门口停下,没有走下台阶。
“程小姐?”冷伊吃惊得很,她怎么知道他们住在这里?
她走上前一步,背后客厅的灯光投在她的脸上,脸色真是难看。“看见师姐把书落在桌上,就送来了。”
接过,正是英国古典文学精讲课本。讲座开始前她正在看的。这才想起,人家已经站了一阵儿,他们兄妹俩立在门外像在赶她似的。“程小姐进来坐坐。”回头跟冷琮一个劲挤眼。
冷琮这人平时不靠谱,逢到正经时刻还是很能装装门面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仅有的装门面的功夫都没有了,只木讷地站在那里,语气冷淡的很,“是啊,程小姐辛苦了,进屋坐坐。”也不迎出来,只站在门廊的阴影里。
程虹雨抬头看着那团黑影,嘴唇翕动下,回过神来看冷伊,“不了,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要着急了。”
既是这样说,也不便留她,只能同她往院门口走去,右手身在背后,向冷琮勾勾食指,余光瞥见他站在原地就是不肯挪步子,真真急死人。
“你怎么找着我们家的?”
她像在愣什么神,缓了会儿,“记得师姐家是往东面走,在鱼市街上也远远地看着了,只是不清楚进了巷子怎么走,问了几个人,幸好冷姓的人不多,一找就找着了。”
院门外站着个军人,黑灯瞎火,只觉得那个阴冷劲儿似曾相识,大抵能够格保护高官家千金的人都得有些杀气。开了门,她优雅地坐进去,那军人刚要把门关上,她却伸出手来。
冷伊虽不习惯同她太亲昵,但这个光景,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愧疚,忙伸手握住她。
“冷师姐,刚转学来,又遇上许多事情,对你多有得罪,对不住。”声音低了下去。
回望一眼,松了一口气,冷琮虽淡漠,礼仪却还记着丁点,至少比预料的最坏情形——又坐回沙发上看报要好。他还立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中,也不挥手,只望向她们。
程虹雨抬头,大概觉得撞上他的目光,又低下头,向那军人点点头,门轻轻关上。
冷伊见她用手绢擦了擦脸颊,看不清哭没哭,只心里涩得不是滋味,说了声,“学校里见。”
她抬眼点点头,眼中的星星点点旁人看得真切。
目送汽车驶出小巷,冷伊才走进院子,转身闩门。
“她能摸到咱们家真不简单。”冷琮笑得云淡风轻。
“咱们得好好谈谈!”冷伊拉过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泡了两杯碧螺春,把他搁在椅子上的两条腿踢下去,放下茶杯。
“大夏天的,泡什么茶。”他这会儿才显出些不自然,“我收拾收拾睡了。”
“急什么!”她嬉笑着抓住他的袖子。
“我上班不比你在学校混日子,累得很!”他这话说得大义凌然,冷伊却全然不买账。
“装什么装,明天休息。回来!”一把把他拽回沙发。“就是爱装,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他见要开门见山,逃无可逃,索性靠在沙发上,双手一摊,“我见她的时候你都在,你看出怎么回事来了?”这个问题抛得倒是漂亮。
“那我就放开来猜了。猜对猜错你给个准信!”
他双手交握,“好!”拿起茶杯端在手里,眼皮子耷拉着,并不看她。
“她对你有意是跑不了的,你对她不是无情。”说着凑近他,他微微点头,示意继续。“我猜,你大概是觉得她爸太德高望重了。”他撇撇嘴,当是默认。
冷伊叹口气和他一同靠着沙发,门不当户不对,这是个经久不衰的主题。还不甘心,又侧身看他,“门当户对这件事情,也是看你站的角度的,比家境我们家和她家差得委实多了,但是你有才气啊,你这才气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后半句在他鄙视的眼神里越变越低。
兄妹二人的角色突然调换了,冷伊反倒变成那个插科打诨的。
“净说些没用的,自欺欺人的废话。”他不耐烦起来,她的心也一牵,他这个态度,这件事是上了他的心的。
冷伊清清喉咙,“说些有用的,你非得这么清高吗?你长这么大,都快三十的人了,以前对个人这么上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再说,你的老丈人德高望重了,你自己还愁不德高望重吗?赶明儿,你们俩都德高望重了,谁还计较这德高望重是谁先谁后的?”
“什么玩意儿!”他拍了一击妹子的头,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都拍出来,“可以不清高,可不能没点自知之明。”放下茶杯,“通通通”踩着楼梯上楼了,独留冷伊一个人看茶杯上徐徐升腾的水汽。
他的忧虑她何曾没有过,她满怀私心的,甚至有过希望张家的生意差些的想法,自私这件事情就是这般可怕,她明明是要嫁给张博容的,就该希望他一切顺风顺水,可竟然有过这样的祈求。她常用爱到深处就是自私这样的托词自我开脱。
在沙发上怔了一会儿,起身把茶杯洗净放进碗橱,将客厅的门也闩上,在楼梯下的小卫生间里洗了个澡,才摸黑上了二楼。发现娘的屋子里居然亮着灯,想来刚刚他们那么一阵吵闹,也该醒了,便推门进去,“妈。”
她慌乱地往一本书里塞什么。不解地走上前去,她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掷,冷伊伸手去接,稳稳地打在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