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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平常在华太君眼里就是个扯不清的混不吝,这会儿听到自家闺女为妾,脑子倒是清醒异常,一句句话,比华太君说的还诛心。
不要说孙太夫人,就是孙相听着,整个脸都黑了。转头白了一眼孙太夫人,而后起身往下走了一步:“不过是胡言,卓家媳妇莫要当真。”
何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孙相,转头看向华太君:“娘,走吧,直接进宫!”
华太君也懒得多说了,转过头,直接往门外走去。
刚跨过门槛儿,后头一直没有说话的孙云舟开口了,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温润:“等等。”
卓家人闻言,再一次停下,转头皆是面无好色的看着开口的孙云舟。
“还有什么事儿,莫不是再‘纳’一次我们柔儿为妾?”何氏面露讥色,气的有些脸红。
孙云舟没有应声,看了看何氏,而后转头看向孙相:“我娶。”
“舟儿!”孙太夫人上前一步,瞪着眼睛骇道。
“祖母不用再说。”孙云舟看着孙太夫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既然事情是我引起的,那便我来负责吧。能娶到卓家嫡女为妻,是孙儿的福分。”
孙相听着孙云舟的话,而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一张老脸沉的不行。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只差一步就闹到圣前了。现下的情况,由不得孙家在做决定了,这亲,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他大半辈子过了,倒霉的事儿全在今年。
见孙家人在孙云舟之后都没有说话了,华太君目光落在孙云舟身上:“孙大郎,你是个明理的孩子,可你的话,不作数。”说罢就要转身。
“好!”孙相沉着眼睛看着华太君,声音带着怒意:“就依你们的话,结两家的亲!”
“老爷!”孙太夫人见丈夫都松了口,转头急道。
孙相没有看她,目光沉沉的落在华太君身上,抬起手制止她的话:“就这么定了!”
嫁入孙家就是孙家妇,这么想嫁过来,可日子怎么过还是他们说了算。
“孙相一言九鼎,既然发了话,我们也不再多为难。那便择日请冰人上门提亲吧。”华太君说着,看向孙夫人,而后又把目光落在孙相爷身上:“可不要再向前头那样,又是推词。”
“老夫既然开了口,便不会作假!太君请回吧,在家里好好坐着,等提亲的人上门便可!”孙相说到最后,忍不住撇开脸,看向孙云舟。一口长叹憋在心头。
“好,那边一言为定。老身就先告辞了。”华太君说着带着何氏和高氏出了去。
闹了半年的乌龙总算在卓家的死缠烂打下尘埃落定。
出了孙府,华太君坐在车内,闭着眼靠着车背,养着神。高氏和何氏坐在华太君的旁边。
“母亲,我们这么跟孙家闹……”何氏坐在车里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以后她们对柔儿会不会不好?”
华太君悠悠的睁开眼,看着何氏,白了她一眼:“不闹?不闹二姐儿就只能看着孙云舟娶长公主,京中谁还敢娶她?蠢!”说到最后,华太君忍不住骂了一句。
真是上辈子欠的,一个个不省心,全做些荒唐事。那么丢脸的事都要她梗着脖子跟别人争,真是,唉……
何氏被华太君说的脸上一窘,微微低下了头:“我这不是担心呢嘛,若是二姐嫁过来受苦,那……”
“那就让她当妾啊,你将才怎么不答应?你当我浸猪笼就是说说而已?嫁不出去就一块儿拉出去沉了,免得脏了我卓家的门楣。”华太君说着将身子挪了挪,一旁的高氏赶紧扶着她,替她放好靠背的软垫。
何氏听得脖子一缩,立马不敢再多言了。华太君的威严在卓家向来是不能撼动的。
华太君边挪身子边念叨:“受苦?是个主家夫人的,都要受苦。何况是孙相这样的大家里头,要立威,在孙家站稳脚跟,做受人敬仰的大少奶奶,还得她自个儿有能力手段。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要是在孙家被人欺辱,那就只能怪她自个儿蠢,哦,对了,还有你这个娘的不是。”说着华太君坐稳了身子,靠着车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好了,不要叨扰我了,等我歇会儿,累得很了。”
说起来,她非要将二姐嫁入孙家还有一个原因,孙家后宅就一个老太太,少了妯娌姑媳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惹孙太夫人就是清净的。
马车中恢复了安静。
华太君闭着眼睛,想要歇息的,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逝去的卓夷葭。那孩子,大概是家里头最聪慧的一个了,但却是个薄命的。她娘倒也是会教孩子,却也是个薄命的。华太君的眼角有些湿。罢了,都是命。
很快,人们便忘了京城里还有过的一号卓家四小姐。正如她突然的出现一般,消失的也让人猝不及防。就像夜里一现的昙花,香消玉殒后便再无踪迹。
北地郑阳城,卓夷葭身子渐好,便将淳耳派去了辽北怀荣王府,暗自以赵凤曜的名义给怀荣王疗伤,对外不过是江湖郎中。
在卓夷葭转醒的第三日,还是知晓了知书的死讯,悟济大师的预言的确如是,她有大凶的劫,可这劫,最后竟是知书替她受的。
卓夷葭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心头堵着,悲伤了许久,却是流不下一滴眼泪。她心头又忆起了知书从前的种种,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或者跟红珊拌嘴的俏皮样。
听知画说,知书是南方小乡的女子,故乡在哪里,连她自个儿都不晓得。
在这座小院的山后,有一座山。山顶上有许多紫薇树。卓夷葭在紫薇树下,立了知书的衣冠冢。冢牌面向南方,隔着南商的山南水北,与京城遥遥相望。就像是在望着她的故乡。
北地的紫薇花,总是开的极艳,也开得早。卓夷葭说,就让那一树的紫薇花,在每年北地冒新芽的时候,陪着她看北地的风景。陪着她看京城的一世繁华。
在卓家做暗卫了多年的知书,到她离开人世,穿的最多的,就是丫鬟的青布衣,和夜行的黑衣,从未穿过姑娘家最爱的花衣裳。卓夷葭说,被山风吹过时,落在坟头的片片花瓣,就是要绣在她衣裙上的点缀。
知书,那个待她重于自己的女子,那个常常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总是有一颗少女心的女子,终究还是离她而去,最后不过成为一抔黄土。
第三百三十章 面具()
时光荏苒,光阴飞逝而过。南商依旧平静着,越来越重的赋税让人民苦不堪言,北地尤是。朝廷不管不问的贪腐也让南商的国体开始动摇。
北地依旧栉风沐雨、胼手胝足;金平也依旧骄奢淫逸、纸醉金迷。
卓夷葭养伤的日子过的许快,在北地平心静气的养好了身子,已经是来年的秋天了。两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卓夷葭愈来愈抽条儿的身高也慢慢的不再长了。
虽然是养着身子,却依旧担忧着外头的事,期间收到过许多京城三娘她们和北凉送来的信。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先皇留下的那个军队。北凉拿着卓夷葭画的兵符的模样,在去年春末便找到了青州的护南军。卓夷葭去信,让北凉带着军队,依旧蛰伏在青州。
这一日,卓夷葭站在院子里,看着庭院中的树木,秋风寂寥,一刮刮起院中荒野纷飞,萧萧肃肃。
院子还是当年那个小院,郑阳的郊外,乡村中的一家人户,离城不远,门外半里不到就是郑阳直达辽北的官道。
卓夷葭站在院子中,背着手,微微仰着头,看着树上飘飘荡荡的黄叶,又透过黄叶的间隙,看着秋日的天高云淡。
赵凤曜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手里的兵书。他从未想过,会这么平心静气的过完这些年,就在这一个边远的小村落里。
不过怀荣王世子跟‘死’去的卓家四小姐不同,他多年的失踪并没有让人遗忘,还是成了天家喉咙里的一根刺,时时惦念着。
知画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卓夷葭身边:“主子,淳耳师兄回信了。”说着拿着一封信,递到卓夷葭跟前。
卓夷葭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
去年的伤太重,听着淳耳的嘱咐,养到现在,才恢复好没有落下宿疾。不过她早将淳耳派去了辽北,以江湖郎中的身份入了怀荣王府替怀荣王疗养身子。
怀荣王也从淳耳的口中得知赵凤曜的近况。
卓夷葭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就准备要去辽北了。去辽北,然后入怀荣王府,继续做她没有完成的事。
看着信的卓夷葭眉头一皱,而后转头看向树下看着书的赵凤曜:“五叔的身子说是快不行了。”
赵凤曜脸色微变,脸色沉沉。而后将手里的书卷放在腿上,看着卓夷葭:“我当年上京时父皇就不行了,亏得淳耳先生能将他疗养着捱到现在。”
赵凤曜虽然心头惦念着自己的父王,却是不能动身去辽北的。从他失踪起,京城在辽北的监控便严了许多,一个不甚就会连累整个怀荣王府。
“那你怎么打算?”卓夷葭将手中的信递给知画。
知画走到一旁,点起火折子烧了。
“等你身子大好,我就上京。”赵凤曜说着,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椅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摇了起来,他冲着卓夷葭招招手。
卓夷葭看了他一眼,走到他旁边的小椅子上坐下,而后看着他,轻柔的问道:“上京你要如何说?”
秋风扫下的落叶飘到卓夷葭的头上。
赵凤曜看着她,眼眸含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拿下她头上的黄叶:“便是说我被人劫走的,后来落水落山落崖落什么都行,反正就是失了记忆,再想起往事,便是如今,于是匆匆回了京请罪。”
若是不知,哪里来的罪呢?一想起就回了京,毕竟当年遭暗杀的事,后来知道的人并不少。
“要是细细的查了呢?”卓夷葭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赵凤曜,眼里带着担忧。
赵凤曜看着她摇摇头:“谁去查?就算派的不是刑部跟大理寺,造一些假还有难的么。你莫要担心,二叔要得不过是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回了京,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
卓夷葭想着,而后看着赵凤曜点点头:“你回了京城,也晓得我是定然不能跟你一道的。我会直接去北地,找你父王,我把京城的势力都给你,你自己在金平也要当心些。”
赵凤曜看着卓夷葭,偏过头躺在椅子上,盯着头上泛黄的树叶,悠悠开口:“边疆纷扰渐起,郑阳都不太平了。你去辽北城。。。。。。我放不下心。”
南商国力日渐衰弱,西地驻守淮川的大将,从庆王入京称王到现在都没有定,庆王为了不放兵权,三将共治,时间久了,也就起了内讧。这会儿不要说打仗,窝里横的都扯不清。
北地驻守辽北的主将怀荣王重病,作为世子的容乐郡公又入京为质,如今下落不明。北地西齐和蛮夷常有骚扰,幸而同在北地的镇国将军府卓家的将军卓子恒和大少爷卓夷旭还坚守着,这才守得北地一分安宁。
西北两地的猛将皆不在了,朝廷也没有要定的意思,按照现在的时局,西齐跟江晋,再加一些边疆小国,肯定会审时度势,对南商大举进军。不过是时间问题。
卓夷葭看着赵凤曜,也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像头顶的簌簌黄叶:“我是南商受万民敬仰的公主。南商子民,先我之前。你回京之后,我便会去找五叔,换一个身份,行军打仗,保我南商一方太平。”
她身为南商长公主,要斗高官皇臣,争名利权势。可在这之前,她要先保南商天下苍生不受战火纷扰。这是她父皇心心念念的天下,是他父皇的责任,也是她作为长公主的担当。
赵凤曜收回看着树叶的目光,偏过头静静的看着卓夷葭,温尔一笑,未语。
院子里一圈地被篱笆围着,里面养着的鸡咯咯咯的叫着,红姗从外走进院子,直接走到卓夷葭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小姐,你吩咐的做好了。”
卓夷葭接过红姗手里的布包,放在膝盖上,慢慢揭开,露出里面一面,薄如蝉翼的月白色面具,面具边缘纹着缠绕的花纹,如鲜血般的朱红色花纹,直接缠到眼尾。
“不错。”卓夷葭说着,将面具比到脸上,半面的面具露出了一点朱唇和光洁的下巴,抬头看向红姗:“怎样?”
狭长的眼睛轮廓,勾勒出诡异的面貌,妖异的像是化了妆的修罗,让人不敢直视。
红姗迎上卓夷葭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吞了吞口水,点点头。
第三百三一章 流光()
赵凤曜上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