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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七年,如今他家室已成,我亦已是残败之身……”
言至此处,瑾熙的眸底仿佛已殆尽了心底所有希望的火光。
“您是无可厚非的璧朝第一美人,亦是我帝国最为尊贵的女人!”向来性子沉稳的素锦难能语气急促至此,可其神色却犹是一片真挚,“小姐,从始至终,您都断断绝非残败之身!”
瑾熙骤然抬眸,神色嘲讽道,“呵,璧朝第一美人!别人不明所以倒也罢了,你还不知那名头不过是我自小父亲便有意唤人在朝中口口相传所得。且若真论起姿容,难道贤玥她们还会比我差上几分不成?”
素锦无可辩驳,只是启声再度询道,“小姐,那您是真不打算去了?”
殿内麒麟铜炉中的炭火正旺,可瑾熙的一颗心却犹如坠入了千尺冰窖。去了又能如何呢,如今二人身份既定,一切到底是再也回不去了……
素锦见其不欲再发一语,倒也不再出声,而是径自转身离去,抬起重重帐帷,绕过座座屏风,复而走至雕花楠木门前一举推开殿门,直视于犹站在白玉石阶下一动不动的云霆亲信。既然小姐的决心无可撼动,那么便由她走一遭也无妨!
新月初挂,伫于协心湖畔边幽静的万里楼中,凤云霆自然料到自己并不会那般轻易地能见到瑾熙,可他却不曾想到,他竟见到了只身前来的素锦。
云霆左手轻抬,示意着屋内侍候众人的离去。待众人撤下之后,他便径自起身走至红木条案旁,替素锦用琉璃玉樽斟上了一杯温热的酥油奶茶。
“素锦姑娘,她可托你带了什么话给我?”
云霆身形挺拔,眉眼硬朗,溢于唇畔的一抹笑意更是慑人心绪。
素锦不得不承认,数年未见,他的风仪倒是只增不减。昔年初见时只觉其年少英气逼人,而今时再见却觉其已然气度超群,予人万分稳重之感。只是此刻,她犹然神色淡淡道,“她并不欲见你,也未曾让我托予你什么话。”
“哦,”云霆的神色一时有着难掩的落寞,“那便是姑娘有话和我说了。”
“正是如此,”素锦眉梢微挑,丝毫不加掩饰道,“其一,你真的是炙凤王子?”
听闻素锦此惑,云霆倒也不觉唐突,毕竟昔年家室潦倒的山野莽夫,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养尊处优的一国王子,任谁都会觉着一时难以置信的……
“当年我的母妃并不受宠,所以我便被父王只身遣至璧朝,乔装成山间伙计,四处修习桑种之道,以解决时年我炙凤国颇为严重的农耕难题。”
素锦一怔,她想瑾熙大抵同自己一般从未料到云霆当年竟是此般卧薪尝胆,受尽万般艰险。那年其碧落城外被死士所持,为护瑾熙身中数箭,不知尔后又是经历了多大的痛苦与磨难才能重返故土,熬至痊愈,直至今时今日再度出现在她们眼前。
“公子,我不解,今时今日你为何还想与我家小姐相见?”
云霆沉默良久后,抬首坚定声道,“我知道,如今瑾熙定是怨我出现的太迟。可素锦姑娘,我请你转告于她。我既有决心再站在她面前,便是有了十足的决心要带她逃离这里,带她回我天高水阔的炙凤大地,从此二人再不分离。”
“七年了,你又怎知她心意未变?”
“瑾熙她不是贪恋富贵之人,若是如此,当年她便不会放弃一切随我离开。昔年到底怪我过于天真,以为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便能逃脱帝国门阀世家的重重眼线,能和瑾熙一同顺利地回到炙凤……”过往种种一时犹如画幕一般历历在目,云霆话至此处顿了顿,声调也不觉间哑了几分,“素锦姑娘,我已为自己当年的鲁莽付出了最为沉重的代价,我和瑾熙二人分离了那么多年,如今我能再度站到这里,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她再做放手了!”
素来沉着稳重犹如素锦,闻至此处也终而不免泪盈于睫。这些年来,小姐对其的日夜思念,到底是没有错付,她继而轻吁了一口气道,“小姐从认出您的那一刻起,便从未怨过您,她不过是厌憎自己,觉着自己不配再与您再度相见。”
刹那间,云霆的脸上流露出了恍若孩童般难掩的欣喜之情,清亮的双眸之中绽现了恍若晨曦初现般的明媚曙光。
“我便知道,瑾熙她没有忘了我……”
“可有一点,公子。”素锦双眉微蹙,垂首轻叹道,“小姐如今身居高处,受寒寂城中无数目光注视,即便您想带她远走高飞,可付诸其行,又谈何容易?”
“如今父王病重,我代行监国之职。若得瑾熙首肯,我便直接同你们帝国君王交涉,愿以我炙凤南部十五座城池与之相换。”
“公子,此举欠妥。”素锦浅笑着摇了摇头,“帝国如今兵强民富,正是近百年来最好的盛世光景。且新皇性情冷傲,脾性向来难以琢磨,您若就此贸然前去提及此事,必然不得善果!”
云霆瞬间面色颓败,双拳紧握,伫于白泽鎏金熏炉之侧一语不发。
素锦紧咬下唇,双眸一转,脑中骤然灵光忽现,“我倒知道有一人,若她愿意伸以援手,您口中这一切的实现,或许倒也不无可能……”
“素锦姑娘,那人是谁?”
“斓秀宫,俪贤妃。”
云霆()
自坤西殿归来之后,今日贤玥这心内总是不太安稳,总隐隐觉着瑾熙与炙凤王子那头要出什么事一般。可不想恰在傍晚落雪时分,那炙凤王子竟真真只身前来漪澜殿外求见。
虽在前来之际,云霆已受素锦详细指点。可如今当自身真正步入此处时,心底的胜算却忽而只减未增。
这位昔日里的帝王宠妃,真能有如素锦口中那般得以覆雨翻云、死灰复燃般的能耐?
寒寂城中数以万计的各式巧夺天工的宫殿中,每至此时,各处内室大抵都焚以各式媚人的花草熏香。可唯独到了漪澜殿这头,除了淡淡的檀木香外,有的便只是恍若置身于藏经阁一般的书卷儿味。
凤云霆一袭蟒纹墨袍,径自利落地迈入烛火通明如炬的内殿之中。还未等贤玥抬手,花茵便会意地遣退了殿内其余侍奉着的众人。
贤玥眼神示意花茵替其奉上茶水,继而扶额回眸,神色淡然地望向云霆开口道,“不知王子殿下前来,所谓何事?”
云霆不禁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位衣饰素净的年轻女子,果真不是不特别。
只见她端坐于镂花红木条案旁的梨花木太师椅中,素齿朱颜,眉目如画,美自是极美的,可却不同于瑾熙那般耀若春华、明艳端庄。她就那般气定神闲地坐着,可其周身上下无一不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淡之气,亦不见半分寻常女子所有的矜持做作。
“在下有一事,望得以娘娘协助。”
眼见云霆谦卑地躬身抱拳,贤玥连忙素手轻抬道,“殿下请讲。”
“娘娘,我欲携瑾熙出宫。”
贤玥心内骤然一紧,她不想自己的猜测竟全一疏漏,昔年与瑾熙两情相悦的少年情郎,果真是眼前这位风仪出众的番邦王子。凤云霆的发肤眉眼总给她一种恍若相熟的错觉,让她一时毋须缘由便对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信任。
可她亦清楚地知道,他们二人先前素未谋面,他又为何会匆匆前来,并全无掩饰地求助于自己?
“殿下,你可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我欲带我心爱的女人,帝国的贵太妃阮瑾熙,离开寒寂,离开盛京,离开你们璧朝的每一寸土地,随我一同回到天高云阔炙凤大地!”
云霆的眼神漆黑,语气坚毅而又笃定。
贤玥一时恍如若有所思、静默不语,伫于一旁的花茵见此情境倒也全无怯意,上前一步便开口道,“殿下恕我唐突,可奴婢甚是不解,我们娘娘无缘无故,为何要出手帮您?”
“世人皆知,斓秀宫中纳兰家的娘娘,十拿九稳是日后要作中宫皇后的人。”云霆的语气稍缓,却也恰巧在此刻对上了贤玥那犹如寒潭般清寂幽深的目光,“不知娘娘可否愿意,在同时拥有纳兰家与沐家两大世家之后,再添我炙凤这个牢靠的臂膀?”
放眼望去,如今在帝国周边的藩国之中,便就数炙凤的国力最为强盛,不但兵强民富,且土地宽广辽阔、与世无争。如此而来,眼下之见,凤云霆这个条件倒真不是不诱人,就连花茵一时也满面诧异地将目光投向了依旧不为所动的贤玥。
“庄瑞贵太妃娘娘到!”
此刻宫门之外刘真的唤门之声霎时恍若云破天惊。
贤玥思绪回溯,双眉微蹙,心内暗道此刻瑾熙怎么也来了……
莫非凤云霆今日提及之事,已是他们二人一同下定的主意?
只见漪澜殿三丈之高的殿门被人骤然推开,火光电石间,四目终于穿透了重重千山万水的阻隔。
刹那之间,时光流转、覆水回溯,二人深情且悠远的目光仿佛在片刻间便穿透了这些年来的脉脉光阴、悲欢离合。世间所有的一切恍若都在此刻静静地停驻,凝固在了这一惊心动魄的时刻。
云霆只觉如今这静静一望,便已彻底夺去了他人生中的至美光华。
望着眼前孤清默立的身影,瑾熙亦是喉头郁结,难以动弹半分,只觉得自己来之前所备着的千言万语此刻都梗在了脖颈出,再也无法吐出分毫。这种复杂的情绪使她一时六神无主,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素锦纤细的臂膀……
是的,她怕了,在即将靠近他的那一刻,她望而却步了。曾经多少个年月,以为彼此早已阴阳相隔,她就像那即将溺水之人,神智尚清却又求生不能,恍若一个空虚的躯壳,孤独地存在于这个于她而言清冷寂寥的世上。可如今,他又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这种犹死复生的感觉,令她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而此刻素锦却定定地执着瑾熙的手,将她的素手交予了一步步向其走来的云霆那宽厚而温热的掌中。触着这熟悉而陌生的温度,瑾熙这才惊呼一声缓过神来,想要迅速将手抽离,可却被云霆紧握得全无一丝缝隙。
继而云霆猛然一揽,将自己已然思念了漫漫光阴的温香软玉紧紧地拥入怀中。
“瑾熙,你是我的。”云霆此刻亦顾不上周围数人,垂首便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瑾熙的光滑细致脖颈处呢喃声道,“答应我,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瑾熙的泪水刹那间恍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坠落,尽数在云霆肩窝处的墨袍之中晕染开来,仿佛一朵迅速盛放水墨芙蓉,美到极致。可她那一双柔荑依旧垂于身侧微微颤抖着,似是由未下定决心攀上云霆那温暖的背脊。
“之前您的二十多年的人生大抵都为了父母族人而活。小姐,如今公子安在,一切也都还来得及,您就彻底地为自己活一次吧。”
素锦自知此刻话已是点到为止,于是言毕之后便静静地退至一旁。
“云霆,我好想你……”
“我也是。”
“你不会,嫌弃我前些年的过往吗?”
良久过后,瑾熙方才抬首轻声呢喃道,她的眸色纯粹羞赧,如蕴星光,恍若数年前他们于碧峦山中的月夜初见一般冰肌莹彻,眉目静好如画。
“于我而言,你永远是最好的,”刹那间云霆喜出望外且真挚道,“瑾熙,我早已说过,今生今世我的妻子之位永远属于你!”
殿内烛火暖容,望着云霆那般情深意切、言之灼灼的模样,连贤玥身侧静伫着的花茵亦眼圈红红地小声动容道,“娘娘,您觉着可是能帮上他们吗?”
眼见此情此境,贤玥心内亦是百感交集,但却一时不予置否。
此刻瑾熙亦是缓过神来,顿时反应过来此时自己身置何处,这才惊觉羞涩万分,“贤玥,方才我听素锦道他竟独自跑来见你,于是一时心急便匆匆赶来,还容你……”
贤玥扶案起身,徐徐迈至神色有些仓惶的瑾熙身前,继而两位倾世美人芙面相映、凝眸相望。
“我终是替你开心的,瑾熙。”
瑾熙心内骤然一暖。没错,她知道的,她一直便清楚地了解着贤玥的为人。即使瑾仪迷了心窍做出了对不起纳兰家的事,可贤玥心底向来是泾渭分明,自始至终亦未对自己产生过什么芥蒂。
“贤玥,我不欲令你为难。他日若是我与云霆事破,你便当自始至终从未知晓过这一切!”
“难能这世间相隔万水千山、数载春秋,还能深情共许如斯。瑾熙,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一生为他人忧虑太累,若你下定心意欲与这位王子一同离去,我必然会尽我所能予以一试。”
身侧的鎏金丹顶鹤烛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