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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尚且还在耳边回响
若说是梦,那未免也太真实了些,她可不信什么还魂之说。
可若是真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即便把她送回清河,她的闺房也不会再复原了。
崔家灭门之后,赵先下令一把火烧了崔家,大火连着烧了整整一日,将原本亭台楼阁处处精巧的崔家烧成了一堆灰烬,从此清河崔氏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从前是多么地繁荣昌盛,如今都从世间永远消失了。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望着开得娇艳的海棠发呆,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诗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可不是吗?物是人非,物在人亡,原本屹立不倒的名门崔家,一日之间,付之一炬。
都是她害的啊!
她怔怔地流泪,泪眼婆娑间看到成碧推门而进。成碧看到默默流泪的崔嘉因,不由吓了一跳,她家姑娘从来都是张扬明媚的,就算是哭也哭的惊天动地地,何曾哭的那么憋屈过?
她放下手上的瓷盆,上前哄道:“姑娘,姑娘,好好地怎么哭了?”
崔嘉因哭的更凶,成碧分明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哪里有后来的憔悴与忧愁?她死的时候没有安排好成碧,该是被她连累了,和她一道赴了黄泉吧?
她再也不顾尊卑,抱着成碧抽抽噎噎的哭着,“成碧,是我对不起你。”
成碧一头雾水,姑娘究竟怎么了?莫不是被水鬼缠上了?她不由气愤:“六姑娘也太过分了,您念着她没了父亲,平日里待她那么好,可她倒好,转眼就将您推下了池子里,天寒地冻的结果又给冻地风寒姑娘,您头还晕吗?”
成碧口中的六姑娘是崔嘉因亲叔父崔礼的女儿——崔嘉善。
崔嘉因在成碧絮絮叨叨的抱怨中恍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前世在贵妇圈子里流传甚广关乎名节的大事。
昌平二十七年的四月里,崔家的六姑娘推了九姑娘落水,崔九姑娘昏了整整小半个月才转醒过来,崔家的六姑娘因此事坏了名声,在昌平二十七年的十月里匆匆嫁给了一个不怎么显达的人家做继室,两年后,死在了京郊的一处庵堂里。
想到崔嘉善,崔嘉因心情复杂,前世她年纪小不知事,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压根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将她推下了池子里,于是在祖母郑老太太询问是不是崔嘉善推她的时候才保持沉默。再加上崔嘉善一句话也没有为自己辩驳,默默地接受了崔家的安排,嫁到了表面清正实则乌烟瘴气一片狼藉的刘家,于是众人更加肯定崔嘉因落水是她做的手脚,原本就不显的名声又加上了恶毒的评价,不到两年就被婆家厌弃,在庵堂里度过了她最后的时日。
可是崔嘉善临死前,却让她的贴身奴婢告诉她,一切都不是她做的,让她提防三房的人。
崔嘉因以为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落得那样的下场,于是借她来打击三房,让崔家自相残杀,于是并没有理会。现在想来,崔嘉善虽然懦弱,但她却是真正透彻的人,连崔嘉因都是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她却早早地看透了三房的狼子野心。
她问成碧:“此时,可是昌平二十四年的四月里?”
成碧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姑娘为什么好好地问起了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了一个“是。”
崔嘉因心中骇然,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发现疼的不得了,成碧赶紧阻止,“姑娘,姑娘,您这是干什么呀!怎么不晓得爱惜自个儿呢?”
卢氏在玉棠馆外头听见成碧的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再不顾什么贵妇仪态,一路小跑进了崔嘉因的闺房。
她看到崔嘉因坐在床榻上又哭又笑,登时慌了神,连忙走到床边搂着崔嘉因,像小时候一样哄着:“阿珩,阿珩不哭,谁欺负母亲的阿珩了?母亲让人好好教训他!瞧把阿珩委屈的”
阿珩是崔嘉因出生时,祖父崔演亲自取的小名,和崔府哥儿们的大名一样从玉。
崔嘉因窝在母亲怀里,感受着母亲的心跳和温度,嗅着母亲身上的熏香,再也不想忍了,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句“娘亲”之后,一股脑地将前世的所受的苦难全哭了出来,哭得卢氏的心肝都颤颤的。
她轻轻拍着崔嘉因的背,“阿珩,莫哭,莫哭了,母亲在这呢!母亲在这儿呢!”
崔嘉因心中感动,这是她母亲,疼了她一辈子一心为她着想的母亲,宁愿她好好活着也不愿意她孤身一人去报灭门之仇的母亲啊!
“娘亲,阿珩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崔嘉因停住了哭泣,抽抽噎噎的说。
卢氏心里也不好受,她的阿珩还是小姑娘呢!怎么会受这样的磨难?这次落水真的是把她吓怕了。
她摸了摸崔嘉因的脑袋,轻声说:“阿珩啊,别怕,母亲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敢动她的女儿,她定会让那狠心的人付出代价!
崔嘉因这才想起落水的事情来。
崔嘉善显然是被别人当了棋子使,真凶还另有他人。就是看在崔嘉善临死也不忘提醒她的份上,她也不能让她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抬头,顾不得脸上的泪痕未干,一片狼藉,着急地对卢氏说:“娘亲,不是六姐姐做的,不是六姐姐推我进池子里的。”
第三章 母亲()
卢氏皱了皱眉头,使了个眼色给成碧,成碧看了看卢氏的神色,低眉顺眼地到门口去守着了。高门大族少不了肮脏事,哪怕是以清贵闻名的崔家也有这样的勾心斗角,这是家丑,不可与人道。
卢氏却未曾过问崔嘉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亲自拧干瓷盆里的手帕,温柔地给崔嘉因擦着脸:“阿珩哭的母亲的心都疼了。”
崔嘉因握着卢氏的手,卢氏的手生的很好看,手指修长莹润,骨节均匀,很是秀气。从前崔嘉因最是喜欢瞧卢氏的手,可如今却没有这样的心思,她认真地对卢氏又说了一遍:“娘亲,真的不是六姐姐。我知道,她是想把我拉回来的。嗯,对了!当时四姐姐也在的,她可以作证。”
崔嘉因倒是没有说谎,当时三房的崔嘉婉也在,只不过离得更远些,只有崔嘉善站在崔嘉因旁边。落水之前,她分明感觉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然后直接往水里头扑,崔嘉善想要拉住她,结果没拉住,远远地看,就像是崔嘉善推了她一样。
后来崔家的仆妇们也确实是这样作证的,言之凿凿让人无法辩驳。
卢氏明显不信崔嘉因的说辞,崔嘉善虽然是她的亲侄女,素来行事也是和善温婉的,可关系到她女儿的生死,崔嘉善便是再好,她也不会轻易饶恕。
就怕是什么人在崔嘉因面前嚼了舌根,崔嘉因念在往日情分一时心软便向她求情来。
崔嘉因见卢氏不说话,心里有些急切:“娘亲,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卢氏不置可否,反倒问起了另外的问题:“阿珩,可是有人来过你房里了?”
崔嘉因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母亲这是担心她被人蒙骗,顿时心中一暖。她摇摇卢氏的手臂,娇声道:“母亲,没有人在我面前替五姐姐求情的。只是,真的不是五姐姐做的啊,母亲执掌中馈,要不要因为女儿落了个不公正的名声啊!”
卢氏感慨,女儿终于长大了,晓得体谅做母亲的一片苦心了。可她仍是不放心,“善姐儿虽然是你嫡亲的堂姐,可是阿珩啊,在母亲眼里,你是最重要的,知道吗?千万不要念在往日情分就既往不咎,这样会纵容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的。”
“我知道的。”然后她掀开被子,把亵裤裤脚高高挽起,露出白嫩的腿,原本如白玉似的小腿上赫然出现一块青黑的印记。
“娘亲,我摔下去的时候,感觉有人用东西打了我,您看,就是这块黑印。”
这黑印有巴掌大小,修养了大半个月,此刻却还泛着青,可见砸东西的人力气是有多大。
卢氏皱了皱眉,若是据崔嘉因所说,当时只有崔嘉善和崔嘉婉在场的话,这块黑印是怎么来的?崔嘉善和崔嘉婉都是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便是下了狠劲,也断不可能砸出那么一大片青黑。
“阿珩,你可瞧清楚了?只有善姐儿和婉姐儿在?”卢氏仔细问道。
崔嘉因点了点头,说:“嗯,我同五姐姐说着话,然后四姐姐远远地喊了我们一声。”
“那你可知道,指证善姐儿推你的正是翠竹轩的婢女?”翠竹轩是崔嘉婉的住处,因为里头从南方移来许多的竹子,故有了这样的名字。崔嘉婉此人最爱附庸风雅,求了郑老太太要了这个院子。
崔嘉因早就知道三房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老的也是,小的也是,崔家养他们那么多年,让他们过了那么多年衣食无忧的日子,到头来却原来养了一群的白眼狼。
但此刻的三房还是安安分分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之处,对嫡出的长房和二房也还算恭敬。再说了,卢氏眼中的崔嘉因还是个孩子,若是表现出对三房的痛恨才奇怪呢。
崔嘉因故作震惊,眼睛瞪得大大的,问:“怎么可能?四姐姐一向都是最实诚的,怎么会说谎呢?”为了在卢氏心里埋下疑惑,崔嘉因不介意说两句无痛关痒的好话。
卢氏看崔嘉因愣头愣脑啥都不懂的样子,有些头疼。天真是好,可是崔嘉因已经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得许婆家了。可崔家是什么门第?虽说并不介意“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一说,可崔嘉因是长房嫡出的小姐,将来定是要嫁进一个媲美崔家的家族里头去,照她啥事都不知道的样子,到时候还不被人算计啊?
崔嘉因并不知道短短的时间里卢氏就想了那么多,她依旧缠着卢氏:“娘亲,我可是您女儿呀!嫡亲嫡亲的女儿,您相信我吧,我不会骗您的。”
“好了好了,母亲相信你,行了吧?真是,”卢氏嫌弃道:“吵的我脑壳都疼了,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虽是嫌弃的语气,可那笑容怎么也藏不住,显然不是生气的。
崔嘉因也愈发胆大,她用手轻轻揉着卢氏的太阳穴,一边邀功:“娘亲,还疼吗?”
“不疼了,不疼了。”卢氏连连摆手,看着自己女儿略微苍白确仍然生气勃勃的脸,突然有些心酸。
她这个母亲做的委实不好,作为宗妇,每日里那些琐事缠得她脱不开身,还要孝敬公婆,忧心丈夫和儿子的前程,对这个小女儿实在疏忽太多。
若不是她婆婆的婢女告诉她阿珩落水,她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想到这里,卢氏就搂住了崔嘉因,庆幸地说:“阿珩,好在你没事。”
还不等崔嘉因说话,卢氏又说:“从前是母亲疏忽,对你不够关心,以后不会了。”
“娘亲,您对我很好了,阿珩知道的,娘亲很忙,我不需要母亲操心。”崔嘉因认真地说。
有哪几个母亲会像卢氏一样,在灭门之灾降临之时还忧心着带来灭族之祸的女儿的将来呢?因为懂得,所以理解,她不在乎卢氏有没有时间陪她,只要他们一世安康,崔嘉因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好孩子。”卢氏说:“母亲就知道阿珩是天底下最乖最好的。”
卢氏在玉棠馆呆了一会儿,嘱咐了崔嘉因一些事后,留下一句“好生休养,明日去福庆院请安”之后匆忙走了。
第四章 看朱()
“看朱姐姐,你回来了?姑娘醒了,在里边坐着呢!”门外洒扫的婢女笑着招呼。
“是吗?那真是老天爷保佑。”看朱笑道,随即掀起帘子进了内室。
崔嘉因看见那张记忆中略微圆润和蔼可亲的脸,喝茶的动作一滞,半晌不知如何反应。
倒是看朱,瞧崔嘉因愣愣的,赶忙走上前去嘘寒问暖:“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崔嘉因看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关怀备至的看朱,险些又落下泪来。
成碧看崔嘉因伤心,有心说笑逗她开心,于是说:“那是姑娘不想看见你呢!谁让你不陪着姑娘,快走快走,免得姑娘看了伤心。”
看朱和成碧都是从小服侍她的人,她们一同长大,感情非比寻常。前世成碧陪她走过了最后的时光,而看朱,却早早的去了。
她同赵先的孽缘,不仅葬送了崔家的将来,更牵连了许多无辜人的性命,看朱便是其中之一。
昌平二十六年,十五岁的崔嘉因嫁进了成王府,十里红妆,帝后主婚,风光大嫁,是京中的一桩美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都在羡慕命好的崔嘉因时,却不知她在成王府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赵先是个衣冠禽兽,伪装成温润公子的浪荡子,虽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