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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是拒绝婚事,要求皇上别允婚的。”
“可你毕竟是小王爷,该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小姐,我不愿意你偷偷娶妻了,又来外头娶我,然后天天这边跑、那边跑,骗了她,也骗了我……”
“桃花!我绝对不会这样!”朱由楠激动不已,一双大手将她拉起,使尽全身力气紧紧拥住了她,嘶声呐喊道:“你明明知道,我绝对不会这样的!我心里就只有桃花你一个人啊!”
她埋在他的胸前,听到了他掏心掏肺的呼喊,不禁泪如泉涌。
他宁可抛弃王位,一心一意带她远离洛阳,她怎会不清楚他的心呢!
要他娶妃,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想让自己无牵无挂的离开。
不可能无牵无挂了,天上的云会飘走,但那云的影子却留在她心上了。
“阿楠,我是该走了。”
他不住地亲吻她的发、她的额,急急地道:“桃花,你不要走,我不管爹娘了,我直接娶你入门!”
“入你家的门?”尹桃花抬起头,含泪展露笑靥。“你忘了?你家拆了我家的房子,我可是怀恨在心,要是我进了你家,也会去拆了你家的房子喔。”
“你不会这么坏的。”他的笑容也有泪光。
“我是不坏,但我不可能做福王家的媳妇。”
“只因为我爹……他是坏人,我也是坏人了?”
“不,阿楠,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我哪是什么好人!”他又激动了,心痛得直流泪。“只要我姓朱,我的血就是脏的、让老百姓看不起的,更是让你厌恶的!”
“阿楠,不准你这么说!”
“我好恨!”他猛地放开她,坐到床边,痛苦地用力按住自己的头颅,声嘶力竭地道:“我错生在皇家,从小就不懂得当霸王,哥哥们把蟋蟀斗死了,我会哭着将蟋蟀放进盒子拿去埋了;哥哥懂事后就跟丫鬟睡,我也不敢,只好成天念书当个书呆子。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懂得痛痛快快地当一个坏人,坏到没心没肝、坏到让所有的人都讨厌我呢?”
“我都说你不是坏人了!”她揪紧了心,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身子,也是大声哭喊道:“我要你当一个好人,一个大大的好郡王,阿楠,你知不知道呀!”
“王爷都是坏的,哪有好的?”
“有的!我到昨天才知道,洛阳流传的‘混世小霸王’全是谣言!原来,福王府的七小王爷心地很好,他学了医术,知道老百姓穷苦没钱,他会出门义诊;他也知道老百姓的苦难,又把牢里冤枉的老百姓全部放走。你说,如果没有一个好的郡王爷,谁有本事做这些事?”
他流下两行泪水,放下了双手,楞楞地瞧着她脸上的泪痕。
“别人是坏王爷,你就当个好王爷啊!像你昨晚那么凶,大骂那些狗官,我听了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人帮老百姓出气了。”她抹掉泪,展露笑靥,站起身子,以手指为他耙梳揉乱的头发,重新为他东起发髻。“当个王爷,就要有威严,头发不能乱糟糟的,出去会让人笑的。”
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梳头,却也是最后一次,他直挺挺地坐着,一动也不动,感觉她一双巧手正在轻轻揉抚他的头……
“桃花,别走!”他声音沙哑,力图挽回。
“不走,难道叫我看你娶妃?”她笑着摇摇头,手上卷绕着他的长发,“唉,瞧我好像喝了一缸子的醋,我们天生不同的命,本来就走不到一块儿,你要娶的那位小姐,必定是一个很贤慧的妻子,你们一定可以白……”
白头到老。她说不下去了,双手一松,散下了他的满头乱发。
乱了,心全乱了!他乱,她也乱,乱发丝丝缠绕,缠成了一片相思网。
他站起来,任由长发披散在身后,按住她微颤的肩头,凝视她忧伤却强自微笑的清澈眼眸,一遍又一遍地看她。
好想吻她,好想,好想,好想就这么深深地吻下去,再也不愿放开。
“小王爷!”外头的侍卫哀怨地敲门,“老王爷知道你偷跑出来,又派人来请你回去,请小王爷体谅小的的辛苦啊!”
“好了,这就出去了!”他忍着气回答。
毕竟,命运由不得他,他出不了福王府的门,她亦进不了福王府的门。
他终究还是要放开桃花,她回去山里过她的自在日子;他则留在城里,背负起他生下来的任务,当一个有用的好王爷。
“桃花,能不能再为我唱首曲子?”他坐回床上,轻声问道。
“好啊!”她再度为他绾起头发,“我想看看,来了洛阳以后,我又学了好多曲子,就这首吧——心情虽在只吟诗,应恨人空老;洛阳城里又东风,未必桃花得似、旧时红……”
未必桃花得似、旧时红……今日的桃花,爱哭、爱伤心、爱愁烦,不再是旧时无忧无虑的桃花,一切,都不一样了。
唱着唱着,泪水又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但她很努力地稳住双手,不再落下他的头发,也不让他听出她的哭声。
“啊!唱错了,这曲不好,我换另一首。”
“这曲儿很好,桃花,你继续唱。”
他强抑悲痛,相处那么久,他怎会听不出她歌声里带着凄楚和伤心呢!
未必桃花得似、旧时红……到了明年,当洛阳城吹起东风,桃花又开时,却是再也没有他的桃花了。
没了,全没了!没有青蛙跳、没有鱼儿游,也没有善体人意的桃花陪伴身边,为他递巾子、擦汗水、送凉茶……
听着听着,他亦是泪流满面,柔肠寸断了。
第九章
二十天后,崇祯十四年,正月。
天寒地冻,干枯的田地裂成一块块的小土方,小橘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娃娃跳来跳去,踩崩了泥上,又蹲了下来,拿了棍棒好奇地挖开地底找睡觉的蚯蚓。
这里是贾大夫的三叔公家,正逢过年,大家族热闹无比,随时都有玩伴,小橘很快忘了洛阳的事,天天玩得十分开心。
尹桃花独自坐在田埂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仔细读着,那是她央三叔公的秀才儿子写出来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每个字她都认清楚了,也会写了,但教她诗的人,却不在身边了。
“大姊。”红豆过来坐在她身边,“你在看阿楠哥哥给你的东西?”
“这不是他给的。”尹桃花折起纸条,收回口袋,笑道:“怎么不去玩呢?连着几天阴天,今天出日头了,去跑一跑。”
“我长大了,我猜我十二岁了,他们都是小孩子,不跟他们玩。”红豆一副大人的老成模样,倒惹人发笑。
尹桃花笑着捏捏她的手臂,“刚过年,说不定你十三岁了,长得真快。”
“大姊,长大了是不是有很多烦恼?可我又好想长大。”
“嗯,长大了,会想一些事情,心里放一些人。红豆,其实你只要记得好的、开心的,就不会烦恼了。”
“真的吗?那大姊想到阿楠哥哥,也是好的、开心的,所以大姊还是笑咪咪的在三叔公家里帮忙洗菜、烧饭?”
“是啊。”
“可是大姊,你半夜起来看月亮,偷偷的哭,我看到了。”
“红豆……”尹桃花心头一紧。
“大姊,你去找阿楠哥哥出来嘛,叫他不要当那个小王爷了,旁边不是大母猪,就是凶巴巴的军爷,他一定很不开心。”
“傻红豆,阿楠哥哥也不是说要出来就能出来的呀。”
尹桃花轻抚红豆的头发,眼眶微湿。她可以若无其事地过日子|奇+_+书*_*网|,但心底的酸楚和思念又岂能轻易化解?
这儿离洛阳不远,她本想过了冬天就离开伤心地,可现在,她却想留下来,听着或盼着小王爷的消息,默默地陪他。
即使不能执子之手,也要信守她的誓约,与他白头到老。
天上白云慢悠悠地飘了过去,冬阳温热,田野一望无际,黄土、估树、野草历历分明,她眨眨湿润的眼睛,望着远方一团扬起的灰尘。
不是泪水模糊视线,确实是烟云密布,脚下土地也隆隆震动。
“是李自成的军队!”
村子里的大人们全部跑出来观看,还有人爬上屋顶高处想瞧个清楚。
旌旗摇动,马蹄得得,车轮辘辘,更有数以万计的雄壮脚步声。
“来了!终于打到洛阳了!”大家兴奋极了,纷纷拍手。
尹桃花却是震骇万分,急道:“打仗不好,又会有人失去家图!”
站在旁边的秀才叔叔笑道:“桃花,你放心,李自成这支军队的好处就是不扰民,他自己也受过官府的苦,所以不管打到哪里,绝对不占民房、不抢民财,要打嘛,直接打进官衙就是了。”
三叔公也指向大片土地,“瞧,就算现在田里空空,他也不走农民的田地。哪像朝廷的兵都乱走、乱闯,田里快收成的麦子随便就给踩死了!我虽是老眼昏花,但哪支军队为我们老百姓着想,我可是全看在眼里。”
又有人问,“那么李自成打进洛阳,直捣黄龙,第一个就是打……”
“福王府喽!”众人有志一同,热烈地齐声回答。
尹桃花一阵晕眩,全身发寒,阿楠还在洛阳啊!
包括她在内,所有老百姓都痛恨福王,可是该死的福王府里,却有一个她悬念不下的人儿。
他不是坏人,老天会保佑他的,或许他已经接到消息,离开洛阳避难去了。
可她还是着急啊!她无法空等,恨不得立刻长出一对翅膀,飞到福王府的墙外,她不用看到他,她只要确定他平安无事。
“我……我想去洛阳。”
秀才叔叔疑惑道:“去洛阳做什么?”
“如果起了战事,贾大夫的药铺子会很忙,我想去……去帮忙。”
“说的也是,桃花真是善心,我们也过去几个男丁帮忙吧。”秀才叔叔赞道。“大家就跟在李自成的军队后头,保证一路安全进入洛阳。”
“可是……”她不禁再问,“李自成会打赢吗?”
“当然了!去年底一路从陕西打到河南,势如破竹,朝廷的军队哪是他的对手!这也是我放心让阿佗留在洛阳,也放心让你们进洛阳的原因啊。”
“这样……”
“大姊!”红豆拉了她的指头,“你放心去洛阳,我会照顾小橘的。”
“红豆,拜托你了。”她含泪笑道。
“我知道大姊要去找阿楠哥哥,真的啦,你们一起回来,也不用再你想他、他想你,半夜偷偷掉眼泪了。”
尹桃花拭去眼角的泪珠,是呀,她不要再掉泪了,若是阿楠平安,她一定会笑,就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自在开心地笑了。
※※※※※※※※※请支持四月天※※※
洛阳的夜晚,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人心浮动,军纪涣散,好几个重要的衙门大门敞开,空无一人,大官、小官全都收拾包袱跑掉了。
福王府里,照样歌舞升平,朱由楠躲在房里,拿着一本医书胡乱读着。
扔了书,拿起毛笔,嘴角逸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笔下轻轻柔柔地画出一朵千娇百媚的桃花,一心一意,描了又描,好似以舌描绘她那香软的唇办……
“小王爷,快逃啊!”门外有人大呼小叫的。
“吵什么?走水了吗?”
“七爷!”门外突然闯进一个人。
“宋铨!”朱由楠惊喜地站了起来。
自从闹了大牢事件后,因为宋铨并未随侍身边保护,差点被父王诛杀,还是他百般求情,这才只免了宋铨的侍卫职,赶出王府。
但王府门禁森严,宋铨再怎么熟悉门路,也不可能说来就来吧?
“七爷,快走!”宋铨不管他诧异,拉了他就跑,“李自成打进来了!”
“那么快?不是被朝廷军队挡在城外三十里?”
“守城的王绍禹气愤福王爷平日克扣军粮,开门迎闯王了。”
“什么?!”
“七爷这身布袍正好,混在老百姓里一起出城,不会被发现。”
“你特地……”来保护他?朱由楠心口一热。
“七爷,别再说了,留些力气跑路。”宋铨熟练地带他转出院子。
“不!我要先去找父王!”朱由楠停下脚步,放开宋铨的手,转了个方向。
“七爷啊,来不及了!”宋铨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跟上。
朱由楠一路狂奔,还没进到父亲的院子,就看到大哥朱由崧袒胸露背,全身脂粉香味,沾有女人唇印的脸孔吓得扭曲变形,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李自成进城了,死了!我们会死啊!”
“大哥!你衣服穿好,我去找父王,你教人备马车,我们一起出城!”
“马车?!啊!马车!”朱由崧又是摇摇晃晃,让随从给搀走。
“父王!父王!”朱由楠匆促交代完毕,直接奔向父亲的寝宫,大喊道:“李自成打进来了,我们快走!”
“洛阳是本王的藩地,我要走去哪儿?”朱常洵早已坐在床上,神色不悦。
“爹!楠儿求您!”朱由楠立刻跪下,急急求道:“情势危急,您就避一避,等援军打退李自成,我们再回来。”
“你其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