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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宫情史-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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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走得久了也有些犯晕不想吃东西。殿下送来那么好的菜肴,不能白白糟蹋掉了。请秦王多多赏脸,看看陛下带出来的御厨手艺如何。”

    秦王暗道,他要不吃,显得菜有问题,万一那小娘们又乱猜,自己别黄鼠狼没打到,倒惹了一身骚,实在是划不来。只能自己夹了自己送的菜肴尝一尝,边吃边暗暗骂完颜绰真是小狐狸投胎的,满心都是警惕!

    他吃了一会儿,如同嚼蜡一般也吃不出滋味,抬头见王药正在慢慢吃菜,慢慢喝酒,气定神闲,旁若无人。秦王问:“枢密使觉得食材如何?”

    王药的筷子在盘盏间指点江山:“秦王真是客气得很!这驼峰是口外的幼驼,油酥润滑,鲜嫩可口;这鹿尾单取尾巴上一块浆,精华所在,格外爽口;这鲟鱼脆骨我也尝过,是口外的大鲟,只取耳下一块脆骨,最为珍贵……”喋喋地评点了半天,最后说:“这些都是不容易找的东西。秦王对太后和陛下的心意,下臣实在是感佩啊!”

    他最后一个“啊”字出来,眉梢不自觉地挑了下,显得有些俏皮的模样。秦王萧邑汾接着话茬儿说:“可不是不容易找!但小王说一句狂话,食材好,还要善烹饪才行。太后的御厨自然是好的,但是一路跟着行营出来,都是军队里埋锅造饭的法子,哪能烧得入味?”

    王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请君入瓮,还得他自己来给自己挖坑。他点点头,不置可否,但又有点深以为然的模样,用筷子翻挑了一下盘盏里的鹿尾脍。

    秦王萧邑汾不由凑近了道:“请陛下和太后赏脸,到大同府里驻跸,尝尝臣王府里的厨子手艺如何。”

    王药漫不经心,手里转着酒盏,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也好。”

    第二日,皇帝的车驾浩浩荡荡进了大同府。其时,黄河以北,包括大同连着整个汾河流域,都在夏国手中,黄河以南的晋国守着真定府,正是自顾不暇,等闲不敢越河,收复黄河以北的故土,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了。但是,在前朝属于汉地的大同府,多半的居民都是汉人。

    王药骑着马一路从里坊走过去,秦王的藩地,也仿照上京,才用一城两治的方式,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比上京还要繁华,但又觉得四处似乎少了点什么。等到了□□前的大街上,早就黄沙铺地,清扫一净,秦王带着属下的人,恭恭敬敬在街口迎候着。然而他们的恭敬毕竟是有限的,等御辇一行到了,秦王不过抢上两步近前,亲热地去揭车帘子:“陛下,太后,臣恭候已久了!”

    王药板下脸道:“秦王唐突了吧?”

    秦王讪讪地,收回手指了指门:“那么,请陛下和太后进府吧。”王药这才淡淡一声“嗯”,骑着马昂然在前面领路。他隐隐听见身后,秦王气哼哼地低声嘟囔:“妈的,酸腐汉人!跟我耍什么威风?!”

    王药浑若不闻,到了影壁里头,才下了马,到御辇前道:“陛下请下车吧。”帘子一揭,小皇帝在一个保母的抱持下,揉着惺忪的睡眼下了车。见秦王还在翘首望着,王药笑道:“太后今日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他眼神一扫四处,对皇帝道:“陛下,请随你的皇兄到里头去。”

    小皇帝萧邑沣有点怕生,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突然伸手拉住了王药的衣襟,软糯糯喊:“帝师……”

    王药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一样,劝道:“陛下先进去,臣在外头护着陛下。”

    小皇帝拨浪鼓似的摇摇头,越发拽紧了王药的衣襟:“不要嘛不要嘛……仲父……”他身子一斜,仿佛不怕摔跤似的,从保母怀里探身出去,简直牛皮糖似的一粘一个准。保母抱不住,“啊哟”叫了一声,王药还能怎么样?简直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伸手接住,抱在怀抱里。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几员侍卫:“那我陪陛下进去,其他人,按昨天的布置,一半在里头侍奉,一半人在外头。都不许贪杯。”

    计划略有变化。但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小东西,感受他充满信任的小脑袋伏在自己的怀里,王药只有咬咬牙,跟着一起进了王府待尊客的明堂。

    四面都是屏风,而且用的是最沉重的雕漆实木,王药四下看看,手紧了紧,直到把皇帝放在正中面东的御座上,因为小皇帝拽着他的蹀躞带不放,他也只能侧身斜签着坐在皇帝身边,好言哄劝着他。

    酒菜流水似的上来,四周的舞乐也奏了起来。秦王显得很是巴结,又是劝酒,又是劝菜,怕他们担心,还自己首先吃第一口。王药问了几句秦地各处治理的情况,又问汉人在此地的情况和秦王选官的法子,秦王一一答了,颇为拘谨。直到酒过三巡,萧邑汾的话匣子才打开了些,对王药说:“我对藩地,也算是用心良苦。这地方汉人、靺鞨人、蒙古人杂居,做生意的不知凡几,人家都眼馋我收的税高,殊不知管理之难!”

    王药点点头:“晓得晓得!只是殿下以前举兵造反,实在太不该了!”

    秦王摇摇头:“那时候叫身边那群人骗了,非说什么忠啊孝啊,我给一忽悠,想着太宗皇帝和我毕竟父子一场,虽然我十二岁就被赶出上京就藩,但血浓于水嘛……”

    一个庶子,打着“为崇裕太后报仇”的旗号,大约只是掩饰野心的旗号而已。可惜,天下有野心的人多了,还看不透不成?

    王药抿一口酒,笑笑继续听他说话:“后来才知道,太宗皇帝原来是被崇裕太后毒死的,我也不知所措了,可是大军到了上京边了,贸贸然再回去也不像对吧?唉,好在太后宽仁,不然,我这条命哪里还保得住?!”秦王摇摇头,“枢密使不知道,我以前的委屈啊!”

    王药挑挑眉,笑道:“太后懂殿下的委屈,所以并没有下辣手,还是顾念亲谊的。”

    “我懂我懂!”秦王点头如鸡啄米,终于谄媚地凑过来:“如今我想明白了,愿意以秦地最西的盐池地,奉于太后斡鲁朵治下。”

    王药一听,这不正是完颜绰心心念念想要的么?若是能兵不血刃得到了,倒也免得身上多一分血债。但是,天上从没有掉下的馅饼,秦王必有所求。他点头说:“殿下太客气了,太后若知道了,一定感念殿下的孝心。”端杯喝酒,不再做声,等秦王先提要求。

    秦王笑道:“实不相瞒,我现在一根光杆,连王府的护卫都是丈人家的。男人家屈居娘们儿之下,委屈多了去了!平素吵架她说一句‘你不看看现在倚仗的是谁!’我就都不敢高声,想想都真是憋屈死了!”竟然真个潸然,抹了抹眼角,他又继续说:“其他也不敢妄求,但求太后重新赏我一支队伍,让我扬眉吐气,重新有男人的尊严。”

    然后又来了句错话:“王枢密,我的意思,你一定懂的!”

    王药脸色微微一变,摇摇头说:“我不懂。”侧头又问:“那么,殿下要一支队伍,除了保家护院,还想做什么呢?”

    萧邑汾低声道:“太后斡鲁朵在西京的三面环围,我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再犯原先的错误。但是,黄河南边土地更加肥美,趁他们春日要耕耘,我们趁黄河尚在结冻的时候,飞越大河,打他晋国个措手不及!等掠来他们的粮食和布匹,小王一定挑最好地供奉陛下和太后!”

    王药用力捏着酒杯,笑着喝了一口,点点头:“如此甚好!下臣一定转告太后。”说完,在秦王喜不自胜的瞬间,突然把手中的杯子一砸。

    屏风后头,立刻一阵动静,一群持刀戟的武士推开沉重的屏风冲了出来,却见他们的主子一脸懵相,张着嘴握着酒杯,酒杯好一会儿,才从他湿腻的手心里滑出来,在地上清脆地摔成了无数碎瓷片。

    小皇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王药面不改色,又抿了一口酒笑道:“咦,秦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呀?”

    秦王尴尬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偏偏王药还要火上浇油:“已经缺军伍了,何必再布置在屏风后面?有这些人,去守着自己的院门,别叫王妃牝鸡司晨,岂不是更好?”

    秦王萧邑汾大约已经发现自己进退两难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道:“王药!你张狂什么?!太后虽然不在这里,你和陛下可走不出我这个门!你也说了,牝鸡司晨大为不吉,我是皇帝的哥哥,若是当摄政,不仅名正言顺,而且不比那娘们儿强?你乖乖给陛下拟旨,太后若肯答应,盖了她的印玺昭告天下,我也愿意继续奉她在玉华宫,安享荣华富贵!”

    王药瞥过眼睛看他:亏他还知道天下文书旨意,须由太后加盖凤印方始算数!区区的王府,就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他王药把他秦王打得屁滚尿流那辰光,他还是没长记性?

    王药漫漠地笑道:“王药一身而已,不足为虑。倒不知秦王殿下会敢弑君?”他手虚虚地捏着拳握在嘴边,不知是真咳嗽还是装咳嗽。不过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尖锐的叫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明堂外头的大门被撞开,一群上京宫的侍卫披甲带刀冲了进来。王药厉声道:“凡助逆者,夷三族!你们打算好了吗?”目光一睃间,屏风后的王府士兵竟然无人敢动。

    秦王好一会儿才喊道:“王药!你含血喷人!我不过是安排些人保护陛下而已!”王药冷笑道:“秦王殿下,不要欲盖弥彰了。你原不过打算,太后能答应你最好,不能答应你,就趁机逼迫。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太后会像你想的这么蠢吗?”

    又道:“你想挟天子,我也没有话说,反正王药今日敢来,就是不惜一死。”他瞥瞥懵懵懂懂还在那儿抽噎着瞧自己的小皇帝,心里一痛,却故意冷笑着:“其他的,你也想想好。”

    秦王脸都白了,他这位嫂子,以心狠手辣出名的,小皇帝又不是她亲生的,自然不用管死活——死了,再立一个就是。他的眼睛一下子盯牢了王药。外头闹哄哄的,热腾腾的火光仿佛也在慢慢逼近,有人冲进来喊:“太后带着人进来了!”

第69章 11。11() 
秦王心里最瞧不起的“牝鸡司晨”的娘们儿,哪哪儿都比他厉害。她敢以皇帝涉险,敢以王药涉险,为了目标,绝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单论这勇气,大部分男人就给她抛下了一大截。

    此刻,外头的金鼓声大作,连同着火苗蹿起时的动静,递水扑火的叫喊,后院女眷孩子的嚎啕,秦王几近心智崩溃,先对小皇帝萧邑沣说:“我没有想造反!”又明白过来一般,对王药哀告:“枢密使!这……这真是一个误会!王府里头例有护卫之制,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人带到明堂里头来。但请王枢密想一想,若是太后和陛下在我这里出了事,我又怎么敢和天下交代?”

    成王败寇,真出了事,自然有交代的办法。王药突地想起他被迫弑杀皇帝萧邑澄的那个瞬间,后来一切实情都被颠覆、覆盖,他依然做他的功臣,完颜绰依然掌她的权力,不幸的只是一个瞻前顾后的倒霉皇帝而已。

    外头有人在喊:“陛下可还在里面?火要烧进来了,秦王意欲何为?!王枢密可还在里面?太后叫你速速回话!”王药瞥眼向四周一望,完颜绰是可以瓮中捉鳖,但是皇帝和他却危乎殆哉——若是惹得秦王狗急跳墙,干脆与他们同归于尽了,自己和皇帝这两条小命就报销在这里了,就算日后完颜绰肯报仇,死人也是活不过来的。

    而且,外头十拿九稳的禁军,只是咋咋呼呼地在明堂外嚷嚷,没有一个敢冲进来的,也不敢放火箭之类,大约也是投鼠忌器,生恐伤了里面的人。

    王药肃然道:“殿下,此刻危难,你我是一样的。王药救你,也就是救陛下和自己。所以我的话,你愿意不愿意听?”

    秦王来不及多思忖,咬咬牙道:“愿意听!”

    王药道:“从太宗皇帝起,就一直对南边晋国的政务官制感兴趣。晋国幅员辽阔,却无藩镇之乱,无非是藩王虽可享用汤沐邑,却没有一邑的兵权。本来太后不杀殿下,也正因为殿下是皇室血脉,若没有可以作乱的兵权,要一颗脑袋来吓唬人也没有必要。如今么,殿下弑君、杀臣,自然都是容易的事;但是此后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不如放下身段,献出秦地,以妻族的兵力做抵押,求得太后一恕。太后正要人给其他藩王做个榜样,想必不会逼到大家狗急跳墙。殿下的命自然是不会被取走的。”

    他侃侃而谈,条分缕析,秦王脑子里本来就稀糊,盘算了一会儿,再想想如今的局面,想要翻身大约是不可能的。外头已经热了起来,大约火势蔓延得很快。他咬咬牙说:“那么,王枢密可愿意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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