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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数……已然有了。”楚风月叹了口气,气愤却比适才少了些。杨妙真察言观色,知道她愿意听到这些,而这些,徐辕显然诹不出,确定是真话。
“不管是不是你,昨夜我都会去应急,而非金军猜忌的权宜之计。或许在世人眼中,敌军主将是你,最容易不战而和,但我宁可那个人不是你。那样的话,就算浴血一场,肝脑涂地,身死魂灭,都比此时此刻更好……”徐辕说时,鲜血直流,面如金纸,眼看摇摇欲倒,语声悲戚之至。
“不,宁可我死,也不要你出事!”楚风月心骤然一软,捂住徐辕胸口的血,扶住他去榻上的同时,急对麾下喝道:“金创药!”话声未落,徐辕已握住了她的手,似是在告诉她,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不必上药就能伤愈。
“楚姑娘,适才的辱骂,我才是应急,我向你道歉。”妙真即刻上前,“我也没想到,天骄竟会来——救局的人,本不该是他。”
“是,今日到此,只是来挽回,不是来救局……风月……”徐辕见风月亲自裹伤,喃喃说着这句,眼神眷恋寸步不离,真宁可一生一世都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
风月噙泪给他包扎,她误会他了,他昨夜就不只是为了救局,他今夜完全是为了挽回她。
妙真惊诧地看着这一幕——那时的天骄紧攥着楚风月的手,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他便像是一个怕东西被人拿走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生怕她突然又误会气走了,生怕才得到就又失去了她。是的,楚风月虽然转圜了,可脾气仍然烈,必须稳固才是。
见徐辕口拙,妙真帮忙说,“楚将军,天骄来这里不是被战争迫,而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你适才说天骄每一次好像都是在刻意阻着你、每次好像都是为了把你从战场拉开,可每一次,天骄都是想告诉你,是他和你‘一起走’啊。”
是啊,昨夜徐辕之所以选择在战场那个场合说隐居,正是为了同时断开他和楚风月还牢牢拉住的宋军和金军的手,潜意识里徐辕一定清楚,唯有在战场,才能“同时”断开,那就不存在谁对谁欺骗;加之徐辕先前让徐勇间接传达隐居,却还没直接地亲口地表述过,是以见到她的第一刻就即刻传达,只为能尽快完成承诺……
她为什么要觉得,他是应急,他是谎言?他此一生,有几次真正解风情过,连向蓝玉泽提亲都是找人代劳,却宁可放下这场比云雾山比武更重要的山东之战,急着来挽回这段情……今夜他当然不是来救局的,他要是来救局的话他会先打纥石烈桓端。他挑中楚风月因为目的就在楚风月,他推开杨妙真是不想再多一刻贻误!
所以,徐勇是他对林阡明志,隐居是他对柳五津宣誓,徐辕愿意包容她楚风月的一切,根本没有舆论里的功利和虚情假意。楚风月口口声声“非得在战场重逢”,是不是战场,又有什么关系?此刻也在战场,但妙真旁观时,觉得此刻已不是战场。
“别说了,别说了……”如梦初醒,楚风月泣不成声,咬紧的牙关豁然松开,百炼钢化绕指柔。
此情此景,各自麾下,也都成布景,无论是一开始随着楚风月来犯的,还是适才跟着徐辕来挽回的,以及杨鞍杨妙真各自部下。他们,都退了出去。战火退场,而灯烛留下。
恋人之间,一旦争吵,从来不会就事论事,而只会不停不断地翻旧账。但只要触及软处,总是把新仇旧怨都忘得一干二净,继而把事情想得透彻清晰——不错,风月,你为什么因为一句话、一个表情的过失,便不相信他一直就是真心实意的。
谁会想到多留半刻都会多一个岳离这样的“谎言”,以当时的徐辕视角难道那不是谎言那不是敷衍?也许你会觉得徐辕的联想太过分,但你也确实拿不出徐勇失踪合理的解释。若你收敛了你的气性,你试着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想……那也许你就不是那个懒得解释也懒得听解释的楚风月了。
但,既然徐辕愿意改他“凡事都宁可搁置”的慢性子,你又为何总是三番四次地耳朵不听背道而行,你们俩之间的证人,本来就少得可怜。
“风月,岳离的事我错怪了你,我理应给你全部的信任……此刻你也静下心来,不去想战场,不谈隐居那么远的事,只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徐辕断续地恳求,她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他伤势,什么气愤什么纠结都都跑到了九霄云外。愚蠢如他,居然还看不出她早已原谅他了,仍然在求,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答应我,风月……”
她见他可怜,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杨鞍由杨妙真扶起,感慨地看着这一幕,平生第一次一声都不敢出,生怕破坏了他俩的感情修复,忽然忆起自己和林阡,当初也是这般,先是你不信我,后来我不信你,造成了各种你等我相信,我等你相信的罪过,但最终还是转圜了。转圜之后,那些不过都是感情的考验罢了。
却才过了约莫一炷香工夫而已,又一阵刀剑相击声从无到有、由远及近,杨鞍兄妹原以为是李全和纥石烈桓端打来正待应战,孰料随着风的骤紧骤松,帘的一开一阖,明暗光线里,他们分明看见,厮杀双方,属于方才各自退去的徐楚麾下……战意从一点开始燃烧,交睫之间传十、传百。
“出什么事了?!”徐辕楚风月都从温馨中回神,各自上前去阻止并责令自身的麾下,同时也想下达他们各自的最后一次指示。那就是“停战,莫再相敌!”
“将军……”楚风月的麾下欲言又止,面露难色。这个麾下,是她最信任的副将。调查梁晋暗算楚风月事件的人里有他,腊月廿九前夕率众迎接她回军营的人里有他,帮她兵谏黄掴软禁纥石烈桓端的人里有他,落难于摩天岭生死与共这么多天最后也支持她和徐辕隐居的人里,一样有他。
而不同于楚风月麾下的理屈词穷,徐辕的这支百步穿杨军,端的气势逼人,义正词严:“天骄!他们这群白眼狼!勇哥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却把勇哥害死了!”
旁观的杨鞍兄妹都是心念一动,他们原先只盼徐勇能回来,那样也可皆大欢喜。否则,美景只是瞬时,这对爱侣再怎样不顾世俗,都不可能在一个救命恩人失踪甚至死去的情况下置身事外。
可惜世事大多都不尽如人意,你越不想介入,越身在其中。
第1139章 看朱成碧容易别()
“他们这群白眼狼!勇哥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却把勇哥害死了!”这一句晴天霹雳,不仅令杨鞍杨妙真听到时大惊失色,更加使徐辕和楚风月都觉震惊麻木。
“这是怎么回事?可有调查清楚?”徐辕问时语气全是焦急和痛心,他当然相信楚风月说的是真话,所以还对徐勇的事存在希冀,希冀他们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想多了,何况徐勇是他最亲信的部下,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徐勇出事!
“天骄……”却见人群渐次散开,几个百步穿杨军中的战士,齐将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抬前,为首的那个带着悲愤的语气:“勇哥的尸体,片刻前我们在荒野里找到的……”
那时楚风月完全懵了,一把拎起副将的衣领,瞪着他时无声询问:难道真是我们害死的?!
她当然不相信啊,她当然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这个副将,昨夜对她安慰说,徐勇可能是走失了,那时她听到山间的虎啸龙吟还担忧徐勇会否遇到了野兽袭击,会否被狼吃了被毒蛇咬了,然而没想到,他遇到的,是一群真正的“白眼狼”!
当徐辕掀开白布看到那真是徐勇时,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带着强烈的震惊和悲恸去查看,只在他身上看到一处尖锐的致命伤,那不可能是野兽袭击,也不是迷路摔下来的,是被一刀从后强力贯穿,肝胆俱碎,肋骨尽断。徐辕不知他撑了多久才死,也体会不到临死前究竟多痛苦,可是徐勇武功不差,明明是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信任的人偷袭致死……
徐辕此刻,要多悔恨?!千不该万不该,背着林阡派出这个私下去捞人的徐勇,才把一个年纪轻轻前途大好的后辈断送在战场之外,被敌对的势力弃尸荒野。他愿意相信楚风月没有欺骗他,他却知道楚风月不是白眼狼她那些麾下未必;他交给徐勇的唯一任务就是照顾好楚风月,但徐勇没有完成,是因为楚风月的麾下杀了他他才没有完成!
“你到底,还要瞒着我瞒到什么时候?”楚风月从伤口看得出招式属谁,放下那麾下的衣领,嘶哑着问。到这一刻她已然心力交瘁。
“属下……听到有异响临近、而他又鬼鬼祟祟,属下便生了疑忌,属下怕他出卖了将军、对将军不利……”是郁积了多时的邪火,在那瞬间转为杀戮的戾气,她知道,这副将是为了她着想,是怕她最终还是被徐辕骗了。然而,终究却是她对不起徐辕,她辜负了徐辕……
“是他杀的,他需偿命!”那抬尸而来的小将难掩愤懑,随即拔刀复要砍杀,楚风月副将不及闪躲脸色大变,却被楚风月提刀奋力驳回,那宋将被这一刀震到七八步外,楚风月另一副将即刻回击,徐辕随即出手拦挡,他身后宋军亦全部剑拔弩张,霎时帅帐里宁静不再、刀剑雪亮、杀气寒心。
“不是他杀,是我所杀,要偿命,便冲我来!”她知副将只是一时脑热、可那终究是一条人命,亦是她和徐辕之间,永远都过不去的坎了——徐勇尸体出现的第一刻,她已背负了无法还清的债。
他当然知道不是她杀,然而,他和她一样带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需楚风月偿命,我徐辕才是祸根!”他这一刀没往楚风月砍,而直接反手迅猛刺向他自己。“天骄!”幸得麾下眼尖夺下,纵使这般,他适才被楚风月刺中的伤口都迸裂,战衣之上一片殷红。
那时他们也才都相信,楚风月是那个……徐辕甘心用命维护的人。
甘心用命维护的爱情。就像当年,罪名压过来的时候,林阡对吟儿,莫非对莫如。
却可叹这一次他两个罪魁祸首,竟不能共同面对这项罪名,只因各自都需担负着麾下们的生死和安危。曾经,他们想把各自麾下安抚后就走。可是……退隐?不在战场?做寻常夫妻?那良心上说得过去吗?
爱在最高点戛然而止,谁能预见,这条路越走越高却终到绝顶面临深渊……
一阵沉默。世人真是愚昧,以为沉默了时间就能凝固。
沉默中却有另一声激响起于楚风月耳畔,楚风月尚未回神,一股鲜血已擦身而溅……
“安义!”楚风月惊见麾下伏罪自刎,大惊之下慌忙将他抱起可惜也回天乏术。“属下,对不住将军,懦弱得、证据确凿才承认,却害得将军和天骄误会、为难……属下,不该辜负将军……愿以一死伏罪,将军不必再回护……将军,与天骄,大可……”
话未说完,已然咽气。楚风月隐忍了多时的泪水潸然全下,我与徐辕,大可如何?徐勇是他的伯仁,你却是我的伯仁啊……你说过我若随他隐居你便也解甲归田,如今你自刎于战场我与他怎能苟且偷生!这世上,本有着太多太多,爱情没法相比的、也根本无法解释的东西。
唯能拔下头上的紫玉钗,放下副将的尸身,蹒跚走到徐辕的身边,强颜作出个微笑:“我一直很蹊跷,为何天骄从来都送我我自己的钗,今日才明白,原来这支钗,注定只能由我赠天骄来送心爱。”
徐辕摇头,也噙悲泪,是为徐勇,更是为她,虽还支撑站立,眼神却空洞得不似天骄,这场梦太长所以太累,她先于他醒来,而他,竟睡过头了,目眩神伤,浑浑噩噩——徐辕他,拒不接受这支钗,亦不知该如何斩断这份情!
这一刻,他指尖还残余着她的温度,胸口还留着她的包扎,甚至还面对着面还有时间,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是吗,堂堂天骄,何时学会的自欺欺人。
若徐辕楚风月能够预见,适才的一炷香是给他们短暂的安慰,现在的对望是他们最后的诀别,那么,会不会、从开始就抓紧珍惜这所剩无几的时间……
良久,他仍不肯接过这钗,只一字一句,说着这没说完的,当初想挽回、此刻却于事无补的话:“风月,我最悔的,便是那天对你说出一句,让你走……”
“如果那天,徐大哥追上了我,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她微笑忍住泪水,她哪里醒了,分明这场梦谁也不想醒,刚醒又想沉沦。
“如果那天,追上了你……我想对你说,任何矛盾,都可以解决;任何问题,都不是阻碍;如果经此意外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