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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兵阵之前,唯一亮彻群雄视野的那一把断絮剑,激猛之下不失稳重,完颜乞哥枪法远远弗如,再加一手精妙无匹的散花飞雨暗器术,纵然是那金南第八的乱剑之王陈铸,也终究成了他手下败将……
到这天的临近傍晚之时,战事俨然偃旗息鼓,四大路金军尽皆败战,其中陈铸退往会宁、完颜乞哥无功而返,这两路都还输得不重,另两路却溃不成军、惨败往东北逃窜。李贵二话不说趁胜追击,莫非为防有诈当即前去相应,沈钊曾嵘仍留守石峡湾。
追出几里开外,李贵已生擒了蒲察秉铉好几位副将,眼看便连主将都触手可及,正吼一句“过来”要把对方拉到自己马上,孰料便即这时,斜路一道寒光劈斩而下直冲李贵眉心,力道招式端的是凶悍之至。
李贵虽然骁勇倒也不是好胜到不要命,千钧一发立即松开蒲察秉铉避过这刀,然而也直接从飞驰的战马上摔落下来。那突至的一刀神速转弯,飞一般地继续往他追刺,追魂夺命,凶神恶煞,说时迟那时快,莫非正巧一剑赶上直接迎刺,霎时剑气横飞、光芒四溢,竟有与刀锋互相吞噬之象,莫非与对手内力硬生生撞在一起,僵持之际才看见,夕阳下终于不再摇动的光影。
“将军先走,我来殿后。”对手毫不吃力地对蒲察秉铉说。无疑,他是会宁方面闻知战败派来的增援。
“老将军小心,此人甚是厉害。”蒲察秉铉提醒,而这位老将军,又何须他来提醒。
人生何处不相逢。就像吟儿回陇陕第一天就遇到瀚抒一样。莫非没想到,他北上陇陕的第一天,就遇到他心魔的相似场景——一场见死需救的灾祸,以及他心魔的根源——他的父亲,黄鹤去。
第119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1192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金南前十,今只余四。东方雨封官淮北、小王爷避居陕西,黄鹤去、陈铸则都驻守陇右。
人生际遇,往往难料。当年黄鹤去曾被小王爷认定反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谁料想小王爷自己却最先离开了金军自建义军那么荒唐?黄鹤去被压制的战力终于重见天日,却未像陈铸那样立刻倒向二王爷,实因看彻了二王爷无甚才识,只有辅助大王爷才是明路。
嘉泰元年黄鹤去和十二元神合力,对林阡的西南边陲大肆进犯,既是卧薪尝胆厚积薄发,亦是到大王爷帐下后初展宏图。韬略与胆识,成功分裂沈家寨,万人啼血阵,几乎覆灭短刀谷义军。奈何这一切辉煌,在遭遇林阡后就成了弃去辎重、仓皇北顾,最后还需在苏降雪苏慕梓父子的帮助下才离开南宋……
何其屈辱,那大王爷不听解释只看功绩,后来对黄鹤去便是投闲置散。转了一圈,竟只能回到二王爷二王妃的身边来,好在二王爷贤明,或者说二王妃贤明,仍然接纳了他,令他戍守临洮。嘉泰四年,林阡洪瀚抒都曾于临洮翻云覆雨,黄鹤去却因病甚少攻杀,故只能是薛无情轩辕九烨等人的陪衬,于故事中显然已不值一提。后越野时代这两年,更因病情加重而退居二线。
他也以为这就是黄鹤去时代的终结了,老来孤独、伤病交加,可以说是自然的规律,也可以说是杀戮的报应。
若非今日战势险急、金军一时无人可调,也不会由距离最近的黄鹤去当先来救。黄鹤去的武功,教等闲金兵们看清楚了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尚在病中,也能奉命于危难之间、救主将于水深火热。那时蒲察秉铉看着这恩人须髯如戟、大气威严,油然而生的敬重和疑问:为何这位老将军未领重兵、名不见经传?问了左右,才知那人比他成名早得多,只是仕途较曲折而已。
蒲察秉铉想,改日定要对二王爷谏言,这位黄老将军不可或缺。
绝漠刀。
在世间行了一个甲子,按说该参悟得也都参悟差不多了,再提升又还剩几多空间?于是只需尽可能地保留着外表的凶恶与内在的狠厉,壮年水平大约七成,也已足够笑傲沙场。
果不其然,战力仍在那诡绝陈铸之上,黄鹤去与莫非策马交锋五十余招,始终占据绝对上风。断絮剑所有的精髓,都彷如被绝漠刀控扼。
好一个“绝漠之宽,控他人之长,陷对手自失方向”,莫非的断絮剑明明还是那些招式,特色却竟如被横削一半,较之刚刚出场时黯淡许多,渐渐地,许多招式都只能施展一半——剑法都施展不全,又何来特色可言。
光影交迸,铮铮连鸣。战局中的布景总是那么趋炎附势,就连弥漫在刀剑之侧的尘沙,都似成为了黄鹤去的助势。
莫非知道,这种下风的很快出现,决不是自己状态不行,而是绝漠刀太过先声夺人——因为杀戮得太狠,压迫得太重,从而能在一上来把对手的招路倾轧、侵略、改变,其中最先针对的,正是对手的长处,于是长处变短处再变一无是处,难免就会使对手在实战中产生各种杂念。这样的情况下,最忌畏惧、狂躁、焦虑,最忌,却也最容易。杂念争相而起,继而激出心魔,对手自然自失方向……
不过,我的心魔,可不就是黄鹤去你吗!
虽然重逢意料之外,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解除这心魔了——今日我与你的相见,不是打击,是磨砺!莫非眼神空前坚定,暴风骤雨且一起来好了!
“凡将举事,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心无旁骛、激中稳进,因此剑法虽如被锁,却越来越有进展、突破之迹象。
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哪怕现在的剑招被你困住,百招后,千招后,你能撑,我也能等,且看谁更适合拉锯战。
心旷神怡,悠远长怀,如在雪夜读书、林间舞剑,或临清流听水观鱼,或登岳冈俯瞰大地,皆是胸襟开阔、心如止水……
一线之间,昼夜交替,光线由昏黄转为暗黑,只这两束寒光未变,相互缠绕彼此切割,时断时连,时隐时现,或窜入对方防线,或擦过对手之肩。火光起,锋芒厉,围观兵将,惊见他二人轮廓竟似一样,稍纵即逝,分成一老一小。
是的,莫非只记得黄鹤去是自己心魔,那只要平心静气、心越沉稳剑越激烈就好,而黄鹤去却如何能忘,莫非是自己和最爱女人的儿子?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总是销不去这一层血缘关系,尤其是人到晚年凄凉之时总是不断想起。金南前十仅余四了,好在东方雨还有个叫东方文修的杰出儿子,年纪轻轻,臂力如神,而黄鹤去,当年一手栽培的付千秋也死在了郭子建的手上。常常叹息没有优秀的儿子,没有吗,你黄鹤去有很多啊。
只可惜,没有一个认自己。全部站在对立面,林阡的阵营。
老矣,如他,武功停步,吃老本了;孩子们,都正值壮年,却一个接一个地上来、上来厮拼。战场无父子。
“蒲察将军,我拦住他,你等先撤!”他不希望蒲察秉铉等人因为好奇就一直站在这“胜局已定”的边缘,因为局面很可能会因为他的体力不济被莫非扳平甚至赢回去。
如果说天平的一端原本是重如千钧的巨石,断絮剑有这个实力,将漫天飞絮无一例外斩落在天平的另一端,一点点地硬生生地倾斜过去。
“待黄老将军打败他,再撤不迟。”蒲察秉铉道。战力虽然略逊,却有领袖风范。其时大半人马都已撤去,只留了他和近身高手。
黄鹤去心头一热,感觉此将不凡,虽然此战溃逃,但在他的引领下并未有人员损伤、流散……是以绝漠刀猛增气力,真想一鼓作气再十几刀便彻底拿住莫非。
“哼,何必逞强,若真能打败我,何以适才还叫他们走。”莫非冷笑,剑行更急。与林阡同样师承白氏长庆集的他,打出来的招式磅礴不足激越有余。如果说林阡的饮恨刀常常震耳欲聋是把千军万马塞进了耳里那般轰鸣,那么他的断絮剑则如从云端跳下万丈人间那种尖锐。
黄鹤去气力剧增,刀招连环铺展势要将他封锁,莫非速度陡激,剑式叠加堆积意欲跳出束缚,霎时视觉唯余瀚海黄沙万里,听觉则只剩一道尖锐刺鸣,竟是这两者交击于同一时空,黄鹤去每一刀斩去被莫非每一剑驳回,都是被音律阻隔沙滞石停,莫非每一剑刺来被黄鹤去每一刀中断,都是被黄沙纠缠音断曲残。
随着他二人策马一路打开去,战势和火把一样接近白热。胜负眼看就要分出,在侧观战的宋金兵将都已蓄势待发,更有甚者,已在小范围内兵戎相见。
刀剑和兵阵这两大战场一交融,颇有“鼓鼙悲绝漠,烽戍隔长河”之意……
当此时黄鹤去放手一搏终于无用,莫非再不像以往那样逢他就乱,断絮剑延续了一贯的激锐狠准,冲破了他的险阻到这一刻终于反败为胜。
“蒲察将军先撤!”黄鹤去话音未落,莫非已一剑翻到上风来:“休想走!”一声令下,在场宋军尽数冲驰,谁都已经迫不及待。原本这就是一场宋对金的追歼。
“谁都逃不了!”斜路忽然平添了又一个声音,接踵而至的,分明第三家旗鼓。
石峡湾之西北、关川河侧的此地,偏是近几日洪瀚抒退避的那三舍。
许是缠斗太紧,许是对方无论怎么说都还骨肉连心,莫非和黄鹤去各自都不曾注意,战局从始至终都在被这第三方靠近着。便这时洪瀚抒与孙寄啸大军压境,辗转到此的金宋两军人数上都占了极大的劣势——都与陈铸、沈钧等主力相距极远了。
这世界就要这么小。且不说洪瀚抒和黄鹤去曾经在江令宅有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洪瀚抒和莫非在夔州之战有一段似有似无的合作,孙寄啸,他就是莫非心魔的后果——这个名叫孙寄啸的黑*道会三当家,自始至终都因为郭昶之死而对莫非耿耿于怀、从而也不肯对盟军归顺。他就与当年的慕二如出一辙,更何况多了一层和洪瀚抒的结义关系。
这情景叫什么?不是冤家不聚头。
“对自己的父亲,也能下得了杀手吗。”洪瀚抒邪冷一笑,不多废话,带着敌意一骑冲进战局,火从钩一左一右顺势勾带开黄鹤去和莫非的刀剑。黄莫坐骑全然跟着赤炎马一道走,三人便这般把刀剑钩之战一路往前拖,沿途火星四溅,落进严寒的关川河水,骤然就消弭不见徒留一大片蒸汽。
“原是父子?!”蒲察秉铉自然震惊,缓得一缓,与李贵操刀再战。
“洪瀚抒,凭何再三搅局给盟王添乱!”莫非气愤不已,他觉得瀚抒应该是自己人,却次次搅乱盟军的进程。
“添乱?哼,分明他林阡在我眼皮底下撒野!”洪瀚抒钩法刚开局就热火朝天,对黄莫之战造成了巨大冲击,跨步追星,豪气干云,本是对黄莫二人不分轻重、左右开弓一起开揍,此时单单因莫非一句话他想起林阡,登时狂风呼啸暴雨咆哮全部往断絮剑乱扫,十招以内莫非便吃不消,这当儿黄鹤去看准洪瀚抒重心偏移、及时抽刀而出驾驭战马退出局外……向来狡猾的黄鹤去,不仅自己走得一干二净,顺带着斥开李贵救得蒲察秉铉。
莫非见敌远走大惊失色,奈何被洪瀚抒双手并用追打了再十钩,金军都撤离得差不多了……洪山主的意思很明白,你越说我添乱,我就越乱给你看!
“好一个专门误事的洪瀚抒!”莫非又急又怒,剑招如絮一涌而出,纷纷狂舞攻势如飞。
说他误事还真是专门只误林阡的事,这不,和莫非对上手本来洪瀚抒是绰绰有余的,谁料到才把盟军的事误完,他的伤势就开始发作,早不发迟不发就现在……故而莫非的剑刚有遇强则强之势,洪山主他的钩就一落千丈……
“大哥……”孙寄啸在旁见势不妙,交手方才二十余招,前半程莫非完全落在下风,后半程瀚抒竟然不能翻身……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火从钩?二十招便不济,还不如黄鹤去的绝漠刀。”莫非冷冷道,实事求是说,瀚抒就差没跌进他怀里来了……诚然莫非念旧情纵然这么气愤了都还没下狠手置瀚抒于死,可见他心理素质过硬。
“你你你……你说什么!”洪瀚抒勃然大怒,既不能被他这样羞辱,又不堪跟黄鹤去比!然而虎落平阳很难逞强,不多时就被莫非打落下马,祁连山大军慌忙去救,孙寄啸推轮椅上前补位:“奸险小人!敢否下马,与我一战!”
时至今日,他仍叫莫非奸险小人。
莫非知道,林阡之所以将自己从川蜀调到陇陕,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结束自己关于郭昶的梦魇,毕竟莫非在林阡的涉道时期是一往无前的骁将,怎能够因为一次偶然的失误就一直庸碌于后方?
而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