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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品章傻愣愣地望着苏慕梓拾起地上先前被曹玄扔开的和俞瑞杰通讯的信弹,随着苏慕梓越举越高,赫品章的心,越来越凉……是真的,是真的,所以这不是做戏,不是苦肉计,是主公宁可降金,不惜帮金人葬送抗金联盟那么多的人马,而这些人马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赫品章是罪魁祸首!
赫品章知道,林阡不去计算西吉流窜的金军可能也是因为不需要计算,毕竟盟军素日谨慎、攻守兼备,不会那么简单就真的葬送,他们一定对得起林阡的信任和嘱托,也才好教赫品章不那么罪孽深重……然而,赫品章心里明明说服了自己,为何久久七上八下还是担心!担心,是担心眼前的主公啊,无论林阡的麾下到底危不危险,主公的做法才是最危险的……
“罗将军,那些都是郭子建的兵马,只需将我手中信弹发放、引他们悉数到此,我军事先埋伏设阵,便可以逸待劳、守株待兔。”苏慕梓诚恳地说,赫品章脸上愈发惨白,根本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没听见这句话——再怎样做戏再怎样苦肉计要博得金军相信都未必要帮金军出谋划策害盟军,想保全自己性命不该以牺牲更多人的性命为代价!所以那些都是真的吗,所以,主公想杀郭子建是想降金,主公想杀曹将军是为了泄愤,那么主公又给了慕浛一刀是为什么,是为了给降金铺路所以丧尽天良!主公原来,自己都背叛了他自己!
说到底,赫品章不是底线比曹玄高,而只是宽容度比曹玄要大!当此刻油然而生一种对抗金联盟的愧疚,他知道他必须阻止眼前这个陌生的苏慕梓和罗冽合作!虽然会抱存希望盟军不会有事,但如果从根源就杜绝他们冒险岂不更好!救人救己!
“主公……”赫品章刚一移步,尚在疑虑的罗冽,看出了他和苏慕梓主仆的貌合神离,风声鹤唳竟感觉那千余宋匪已经越来越近,于是在考虑的最后关头选择了“不相信”,于战马上一剑挥斥:“苏慕梓你听听,他们本就是朝着这里来的!谁来得及埋伏设阵!你引那莫非到此,是要加速将我擒下吗!”
一心等待罗冽信任的苏慕梓,万想不到对方把唯一的生门都给自己关死。大惊之下脸色灰白,“不是莫非啊是郭子建的副……”即刻躲让这当头一剑:“品章何在!”
危难时刻人都会被本能激发出最依赖的人,苏慕梓惯性叫出这个名字赫品章也惯性想去救援,可是刚移半步,便没再移,一是身边有四五金将戈戟横陈。不那么容易,可能要拼死才救得了;二是……太累了,不想移。
他是苏慕梓最依赖的那个,曾几何时,顾震、谌讯、曹玄、哪怕楚风流、苏慕浛,不都是吗。
如果说曹玄和苏慕浛接二连三被伤害还构不成冲破赫品章的宽容度、这些都只是一步步地把赫品章从苏慕梓身边推离,那么,为了活命宁可背弃信仰真心选择抗金,便是压死赫品章的最后一根稻草。
赫品章没有豁出性命去冲那四五个金将的阻障。只是低头站在原地,不希望那一幕发生却还是倒数了那一幕的发生——一声激响再伴一声凄厉哀鸣,曹玄等人循声看去,只见罗冽一剑斩断了惊慌逃窜的苏慕梓手臂,那招法凶残力道刚劲,虽不在要害,也能致人于死,死只是时间早晚。苏慕梓倒地不起血流如注。久久不见动弹。若换林阡,换楚风流。甚至换越野,无论哪个主帅涉险,麾下被控制也能争先恐后拼死相救,而不是这样,在场没有一个移步,好似等着罗冽杀他一样……
那一声啸响锐利地仿佛割伤了赫品章的耳。鲜血淋漓,疼楚万分,却,罪有应得。
闭上双眼等待金兵将自己这帮凶也杀死,可听到身后一众无辜麾下们的响动。忽而心有不忍,他知道,这些最后还忠于苏慕梓的老臣,之所以策划和执行了劫狱,多半也是惯性地听从着自己,若自己选择死去,他们该怎么办……
无暇再为他们担心,赫品章听得侧路兵马声动越来越近,感觉盟军确实并非漫无目的地前来、无需发出信弹必然也能迅速找到此处,是以也明白了,苏慕梓即使真心给金军出谋划策了一次也可能一败涂地、罗冽选择不信任苏慕梓倒也是正确的选择。赫品章对抗金联盟的估量,一点都没错……
“王妃,终是给您出了口恶气!”罗冽快意至极收剑回鞘,此刻听麾下耳语几句,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遂下令全军撤离,临别之前,不知赫品章刻意求死,只道时间紧迫、再与他缠斗必然对金军有害,叹他命大逃过一劫,于是冷冷扔下一句:“若非他们来得快,此地也是你的死处!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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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军一撤,苏氏一众人马显而易见分为两拨,一拨纷纷上前去看曹玄和苏慕浛死活,一拨则围到赫品章的身边来嘘寒问暖,久矣,才终于随赫品章一起看向不远处半死不活的苏慕梓……
“义父……”苏慕浛悠悠醒转,看身边曹玄被包扎止血后还虚脱,登时气急败坏泪如雨下:“义父!不要死啊!义父!”
等闲之辈谁都无从帮手,却听有人连喝“让开”,随即冲到最前来给曹玄运气、待曹玄恢复气力立即叫军医上前,救人救得如此及时,就像他适才率的这支精兵,也一样援救及时。
“莫将军……谢谢了。”曹玄意识清楚,明白还好来的不是俞瑞杰,而是正巧于几里外驻扎的莫非。
“所幸我的人正在盯罗冽,才能及时地得知消息赶过来。”莫非微笑,他上次破获一起金国细作事件后,顺势将自己人安插进了罗冽军中,最近一直都能准确掌握罗冽行踪。
“慕浛,扶我起来,去看你……看你哥哥。”曹玄转头对慕浛。
“不……”慕浛表情里全然惊慌。
曹玄眼底流露一丝哀戚,其实适才他真的后悔过,为何要用慕浛的性命来赌?差一点,利用慕浛来做卧底的想法就要害他永远失去慕浛了……曹玄在来的路上,在慕浛的头发里藏了魔门的一缕改性断魂香。神墓派曾经利用真正的断魂香藏于凤箫吟的发中欲害林阡,而曹玄向慕二讨得的改性断魂香,意在“示踪”,不在害人。
冲这一点,苏慕梓伤曹玄也不过分。曹玄本来就没想放过苏慕梓,带着虚假的目的,自然得到虚假的回报。
蹒跚站起却摇摇欲倒,半拉半扯才将慕浛带到苏慕梓身前去,见苏慕梓了无生气,苏慕浛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与半夜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的哭却明显添了一丝不解和惧恨……
“呵呵,哭,哭什么……”苏慕梓回光返照,猛一睁眼,吓了众人一跳,众叛亲离如他,和当初越野一副光景。他断掉的手臂还有血肉连在肩头,似断似连白骨森森其形可怖。
“哥哥……要什么……慕浛。慕浛拿给你……”慕浛终究还是个孩子,心地纯净,说原谅也便原谅了。
顺着苏慕梓熬红的双目望去,那地方落着苏慕梓不知何时丢掉的包袱,亡命天涯都要带着的行囊。
慕浛正待去拿,曹玄担心有诈,即刻为她代劳,才刚回到原地。只见苏慕梓喘着粗气像一条夏日里的狗,猛地窜了起来用身躯将包袱带落下去。
“哥哥!”众人全然后退。生怕烈性炸药,苏慕梓疯了一般抱住那包袱里唯一的东西,那东西露出一角清清楚楚不是别的,而只是个陈旧的牌位……
苏降雪……
曹玄眼前一黑险险摔倒,当日苏慕梓的质问仍在耳畔:曹玄,背弃信仰的究竟是谁?!
“父亲。父亲,我已经一统川蜀……”苏慕梓濒死之际喃喃呓语,紧紧握着这份最后的希望不放手,冷不防,却连手臂都已经脱离身体……
“睡吧。也许梦里你已经统一川蜀。”曹玄叹了口气,转身不看,一步一伤,遥想林阡当年初入川蜀,苏慕梓也曾是苏降雪身边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将军,是他父亲的得力助手,若不是近墨者黑,何以会至今时今日。
“其实,苏慕梓至死也没有抛弃过他所认为的信仰,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背弃了信仰。这才是他最可怜的地方。”莫非亲眼目睹苏慕梓死,如是慨叹,命人处理他尸体的同时,看到慢了片刻的孙寄啸等人终于赶到,同时,副将也向自己复命,他们对着罗冽等人展开追击吓得一众金军丢盔弃甲。
“孙将军,同去交涉吧。”莫非对孙寄啸一笑。
孙寄啸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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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到底是莫非近期一举一动吓怕了罗冽,还是苏慕梓过去一言一行让罗冽不信。
所以罗冽后撤时坚持认为增援千人是莫非,而曹玄苏慕梓是林阡派来和莫非接头的,曹玄人少应该只是第一拨后面还有,比如苏慕梓口中的郭子建副将。
可笑苏慕梓那亦真亦幻的演技,提供给了罗冽额外信息,俞瑞杰的人马也能达到千人,而且也在近前……罗冽不信苏慕梓的用意,却宁可信苏慕梓说的战况。
于是莫非到场救人了解情况后、顷刻抓准了罗冽的心理,借着曹玄追兵碰巧遇敌的意外,令自己的麾下们虚张声势追杀而去,换平日罗冽可能还对莫非知己知彼,而今夜罗冽等人无从计算追兵人数……自然弃甲曳兵一败涂地,忙着逃,连来的正事都忘了。
便宜了莫非,刚好可以取代他们,和当地匪徒“永乐帮”首脑进行洽谈。这正是罗冽今夜的正事,被意外一扰,谁还可能按原定计划,不怕被张网设伏么……
与匪徒交涉,没有那个兼具说客和土匪两重特色的孙寄啸怎么行,莫非心里极是佩服林阡的前瞻,想当初林阡让孙寄啸来督军,其实也有这层用意吧。前阵子莫非流难于黄鹤去辖境还能凭武力压制的匪帮“众神殿”、还有再早以前辜听弦不打不相识的陇山盗寇“临江仙”,老大们都可以作为交涉的代表一并带上。
夜半山腰,与永乐帮交涉结束后,等莫非终于不那么劳碌了,孙寄啸总算有机会叫住他:“喂。”
“孙将军?”莫非一愣。
“有些话,压在心里很久,想说出来。”孙寄啸几乎从来都是那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
“什么?”莫非处理完事务,终于得空能来与他深谈。
“这边,上坡很难,你推一推我。”孙寄啸下令。莫非莫敢不从……
“我看到这里的众神殿、永乐帮、临江仙……总会想起从前的黑道会……”孙寄啸潸然哀叹,莫非凛然倾听。
“当初我到祁连山追随大哥,大哥想得多,我便也猜得复杂。后来和盟王接触久了,我才知道,我本不该猜忌他。盟王是自信的。所以前次带你见我,他心里清楚我不会信有关他的谣言,他只是怕你与我不和睦而已。”孙寄啸说着对林阡的评价,莫非心里自然为了林阡而轻松:“是。”却仍然不知孙寄啸到底想说什么。
“一直以来,盟王都费尽心力要我明白,你当年对我二哥,不是见死不救,只是救援不了,他不惜用程宇釜和你绑在一起。希冀我能信任。”孙寄啸继续述说,莫非忽然有点推不动,却咬咬牙,还是继续。
“大哥战死的那天,我亲眼看到盟王就在不远,我原本也身在战场,那么近,可偏是救不到。其实我心里知道。救援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知道很多事情可能就是救援不力引起的。若不在当场,不知又有多少流言蜚语要污了人耳。”
莫非不禁后怕:“是啊……”若非孙寄啸亲眼目睹,那么黄鹤去制造谣言完全可以诬陷林阡害死洪瀚抒,对盟军和祁连山的关系雪上加霜不说,还歪曲了洪瀚抒和林阡之间的深情。
“然而,我无法释怀的。却正是这‘救援不了’四字!”孙寄啸转头看他,言辞激烈,莫非一惊停步,没有说话。天色阴沉,气候恶劣。狂风扫过,吹下一大片枯叶。
“当日,凤箫吟所言,你手里有个欣欣向荣的黑道会,确实为你洗白不少。她用二哥的希望和黑道会的盛衰敲打我,提醒我时过境迁,提醒我二哥的心愿,提醒我认清旧时执念,拨开执念还提醒了我的本心。我无法反驳她,但也无法就此原谅你……”孙寄啸道,“因为凤箫吟她说的都是二哥的心愿、我的本心,你那里是怎样的,我却不知道,她也说不了。莫非,你终究是失职过,而我,没有看见你在这一方面的被罚、认清和改正。”
“孙将军的坚持,是对的。”莫非点头理解,“罪行确实极重,若未真正受惩,不可轻易原谅。”
“凤箫吟向来巧舌如簧,一味用‘将功折罪’来混淆轻重,可是你失职的罪行并没有得到惩处,你也未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