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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箫吟向来巧舌如簧,一味用‘将功折罪’来混淆轻重,可是你失职的罪行并没有得到惩处,你也未必就在将功折罪里得到了救赎,而只是为了建功而建功。所以凤箫吟说的话不能让我信任你,即使解开了憎恶和愤怒,也终究不能治本。”孙寄啸转过轮椅,正面对他,“我需要看见的是,莫非,你救赎了吗,你对得起我二哥的牺牲吗,可真的得到了惩罚吗?”是的,要的不是对得起,而更是受惩罚。
“在孙将军那里,不论无心还是有意,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承受。其实莫非的做人准则也是一样。”莫非肃然回答。
孙寄啸没有即刻承认莫非做人准则也是一样,而是顺着自己的话即刻说了下去:“当日,尽管你的人格我不再质疑,但却不能把你们都当成盟王那么信任,更担忧你们用这些当幌子,以后再无心犯错再救援不力也能得过且过内心安稳。盟王他看懂了我,他让我多给他一份信任。信他赏罚分明,便是信他对你的信,这需要我把对他的信任先拨出来一些给你。于是我真预付了你一些信任,且看你莫非满足得了吗。”
莫非完全懂了孙寄啸的心意,微笑,亲切:“那不知莫非满足得了么?”
“跟在你身边这些日子,看你和各种土匪强盗斡旋,看你对麾下尽心尽力,看你部署对金军的阻击。我也算明白你对盟王的重要,盟王确实需要你独当一面。”孙寄啸说着这份循序渐进的改观,“再看你今夜收到探子急报,说可能有意外的盟军与金军遇上,你不假思索地亲自前去救人,纵使我马术不逊,也追赶了片刻才追上。见你终于救援及时、努力在改变,我到这时,岂能不改观?”
“孙将军言重了,这些,原是莫非的本分。”莫非看见了孙寄啸的转圜,心中自然欣喜,不察还有些感动。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快下雨了,先回军营吧。”孙寄啸一如既往死人一样的表情,可话语却头一回这么暖心。
终于释怀,暖了莫非,也是暖了他自己。
莫非对郭昶的失职,林阡果然没有纵容太过,孙寄啸看到了一个服罪受惩后的莫非,能够信任和归属的战友。眼见意外,临时作动,及时救人,不但没有打草惊蛇提示罗冽自己在关注他,还能借机设计金军拦截要和他们深谈的永乐帮首脑。当然值得信任和归属。
陇右僵持了多时的冬雨,终于在此刻渐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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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深夜,俞瑞杰绕了一大圈终于得知消息赶赴莫非驻地,由于愤怒未消,差点对着苏慕梓的尸体拳打脚踢,这位副将的脾气火爆最和郭子建一脉相承,加上本来就和苏慕梓赫品章有杀父杀兄的大仇,自然是被仇恨蒙蔽了头脑一时控制不住,若非曹玄和莫非拦住后果不堪设想。
俞瑞杰回头看到曹玄身负重伤气息奄奄,听到半夜前苏慕梓做出来的那些恶心事,更觉不可原谅,不能虐尸那打人总可以了吧!“赫品章躲哪去了,给我死出来!”
赫品章原就没想藏,很快便被俞瑞杰找了出来,一心想死的赫品章,眼看俞瑞杰一脚踹向自己躲都没躲,无论是站在那里还是瘫倒在地其实他都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
苏慕梓死后的几个时辰,他几乎动都没动,也没有任何喜怒哀乐,任有人在自己身边忙碌经行,或是谁把自己簇拥着走了好一段路,谁忙什么都和自己无关,走多远都等于还停在原地。
或许多活几个时辰,是为了苏慕梓的最后一个错误向盟军赎罪吧,也罢,这次确实是他们对不起盟军……赫品章的眼愈发模糊,这次却不再有泪,或许是被雨浇淋的缘故……虽然和主公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但主公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赎完了罪就随你去。
走错路的人,十恶不赦的还是被迫选择的,其实一样都是错的,一样都不会回头的。
最终拉住俞瑞杰的不知是曹玄还是莫非或是谁,他们自然忙着劝导俞瑞杰,不会有人关注赫品章往哪里去。
赫品章在大雨泥泞里挣扎爬起,一步两步,数十步,慢慢离开这越来越凝聚的人群。
原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孙寄啸,正在一旁和苏军询问来龙去脉,却是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情景。。。
第1277章 挽上滩之舟;莫少停一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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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品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效忠苏慕梓之外的第二个人,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当如今众人和情势全在逼迫他选择新主、那人还是他最不愿选择的林阡,隐居或死就成了他唯二的出路;可赫品章是个命系刀锋的战将,失去了守护苏慕梓的目标他断然不可能隐居,剩下的,就只能是死。
“主公,没人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给你。”劫狱之时赫品章在心里信誓旦旦,可是苏慕梓轻易就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甩手不要,他的一念之差,回报给赫品章的是汹涌如潮的绝望。短短半夜,赫品章便从固执走向了消极:主公,事已至此,我不会再奢求你回头,只能在被你伤害之后,不背叛你地选择死。
是的,和谌讯一样,“即使他对苏慕梓失望,也绝不会背叛苏慕梓投降林阡;如果注定和苏慕梓分道扬镳,那他就选择以死殉道。”如果说以前是可能失望这次是真的失望,如果以前是注定分道扬镳这次是真的分道扬镳了,选择还是不会变,死!
走上悬崖,了无牵挂,闭起双眼,纵身一跃!
这一生,就这样一了百了了吧……
2∽却听一声锐响仿佛利剑出鞘直冲自己后背,尚未回神感觉并非推力而是绕着自己腰部一圈牢牢锁定……原是绳索?缓得一缓,刚想明白,赫品章已经完全被那强力往后一拉一带径直摔在地上。自尽的行动在第一刻就被人无情打断,漫天遍地狂风骤雨,他被吹溅满身狼狈。
他刻意避开盟军众将挑了他们难得忽视他的好时机,结果没想到还是有人关注着他尾随了他,什么人!?莫非?曹玄?他们这么快就劝服了俞瑞杰?他带着惊疑的目光望向那个将绳索收回的人,才发现雨幕的那头原是孙寄啸坐着轮椅;方才为了救他凌厉挥掷的离手之物。实是把刃薄身长的软剑。这软剑,是孙寄啸刚残疾时洪瀚抒所赠,这么多年孙寄啸一直随身带着。
赫品章与孙寄啸曾也在战场上遭逢,当时各为苏慕梓和洪瀚抒的麾下,那时候他就对孙寄啸有过评判,“青云纯阳与反剑的结合无懈可击”。而今看孙寄啸操控软剑也是得心应手,几乎达到人剑合一的状态……敬服之余,忽而忆起,印象里,孙寄啸除了剑圣之外还是个非常著名的说客……
“这么高,摔不死。”果不其然,孙寄啸即刻发话告诉他,你从这里跳下去,也只能残废死不了。是以,赫品章都省了那句“你为何要救我?”
凄风冷雨里,赫品章不知要问他什么好,想起他也已归顺了林阡,情知自己今夜是死不掉了,不由得万念俱灰泪流满面。
“犯下这般多的过错,还未受惩,还未认罪。就能一死了之?连‘将功折罪’都没做,就觉得心理解脱了。被人打过一顿就算救赎了?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孙寄啸觉得这么一对比起来,莫非简直就是个服罪改过的典范。
“我……”仅此一句,教赫品章是百口莫辩,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死,甚至因为对林阡有所愧疚、而必须去见他一面,哪怕偿还了今次劫狱的债再死……
“随我回去。对盟军众人有所交代了,再死不迟。”孙寄啸完全看彻了赫品章心里所想,因此能够极速地说出他刚萌生的念头,如此尖锐,岂能移不动他脚步。
因为知道林阡惜才想要收赫品章、也完全相信林阡看人的眼光。孙寄啸在来的路上就大着胆子,像预付信任给莫非那样,信这个暂未归顺的赫品章是有药可救的。而且现在孙寄啸发现眼前人能够被“伏罪”说动、充分证明了他有责任感和良心确实值得挽回……
于是尽可能发挥口才,骗他说,要他回去只是伏罪而已,并不是要他去了就归顺。如此,才能快速地将他劝离死路。要知道,多停在悬崖片刻都是夜长梦多、赫品章动辄又会心智失常。先将其劝离死路,再说服归顺不迟。
在这大雨瓢泼的夜晚,孙寄啸终于有了对抗金联盟的归属感,自动自觉地给林阡当了回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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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孙寄啸却还是留意到,赫品章拖着沉重的泥水越来越慢。赫品章不是个不敢面对问责的人,或许他不是害怕前路有危险,而只是害怕这一走就不能回头了。
孙寄啸深知,赫品章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现在自己成功把他和死亡拉远、而与人烟与战火与军马愈发临近,赫品章不会不知道他中了自己的权宜之计……是以孙寄啸叹了口气,被迫在途中就走出了对他劝降的第一步:“赫品章,你可知道,你欠了盟军太多,与我孙寄啸,一样多——
“要帮盟军杀多少金人,要为盟王辟多少疆土,才赎得清?”赫品章默然倾听,捏紧拳头,孙寄啸的话里,俨然明指他回不去那条死路了,不远的将来,他会在长期救赎的过程里,建功立业,戎马倥偬,慢慢地潜移默化成为盟军一员,曾经锐利的决不投降林阡的气概,会被渐渐磨钝直至完全失去……
“所以,说什么去见林阡、向盟军将功折罪,说的是想让我罪孽轻些,其实不过是他们同化我的时机?”赫品章凄苦至极地笑起来,其实他沿途就猜到了这一点,现在知道了仿佛得到判决,都分不清是解脱还是煎熬。
“即使我不这样想,盟王也必会这么做,有几个人能像盟王那般坚持?”孙寄啸道。
赫品章停下脚步,于大雨中坚决反抗:“我会让你看到,我比他更加坚持、绝不被他们同化!我会在赎罪之后,立刻自尽!”骄傲一笑:“希望孙将军到时切莫拦我!”
“若真那样,我不拦你。”寄啸自信一笑,停下轮椅,正眼看他。气势夺人,“不过我知道,不会有那天。”
赫品章斗不过这长期辩论者的底气,声音骤然小了下去,恨恨说:“你又为何现在就告诉我?不能一直骗我骗下去?不怕我现在逃了么?!”
“你的脚步放慢已经告诉我,我骗不了你。与其杯弓蛇影,不如坦诚相待。你若逃跑,我追就是。若盟王今日就收降了你,你与我从今日开始算战友,今日起就不应再有欺瞒,当然,临危时的善意谎言不算。”好一个孙寄啸,说话滴水不漏的,而且话语里全是对抗金联盟的忠诚……
“孙将军。设身处地,如果你的主公临死还想杀林阡,你此刻会归顺林阡吗?”继续行了一段,赫品章不甘心,反问孙寄啸。
寄啸一愣,转头看他:“没有如果,林阡是我主公最重要的人。”沉默片刻,道:“万一真的发生了。我想大哥也是受阴阳锁之害产生误判。我仍会归顺林阡、帮大哥回归本意,只是过程会有些曲折。可能比你还晚。”
“是吗。”赫品章冷笑,“可我却听谁说过,孙寄啸本是个宁可是错也要陪洪瀚抒一条路走到黑的人。”
“不错,我曾发过誓,无论主公是对是错,直到他死都会与他同一阵线。与他同生共死则是最好,先于他死更是痛快。但如果他去了我却活了下来,那是命数注定由我来延续他的,我断断不会自尽随他而去,而只可能完成那些他没完成的事、弥补他和我一起犯下的错误。哪怕痛苦地为他活几十年。”孙寄啸苦笑一声说真心话,忽然觉得对不起林阡和莫非:我常要求别人错了就要承担,错了就要面对,岂能对自己另一个标准?事实上,我早该因为祁连山当初的过错对抗金联盟有归属感啊。
赫品章原想问哑孙寄啸,未想得到这样的答案,这样的答案,也完全是在反向说服他,而且竟有点说服……心念一动,真是毒舌。
“你也会说你主公是受阴阳锁之害,我的主公,却是发自真心与林阡势不两立。”赫品章潸然,原来不能类比,“我无力去改变主公,可是如何能背叛主公?!”不是说苏慕梓死了就不会战场交锋了就不会有负于他了,是这个人连死也没有放弃过“官军抗金”的信仰,所以无论何时何地,赫品章投降林阡就还是背叛了苏慕梓。
孙寄啸摇头,要类比那好啊我就类比给你看:“赫品章,若说我主公是受阴阳锁之害,你的主公,便是受那仇欲之害,一样都是误判。我偏不信,苏氏的本意,就是要杀林阡,苏氏的初心,必也是抗金、大义。因此,你要背叛的不是你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