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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叶文暄完全不能理解韩丹为什么要杀林阡,这个人和林阡一样他可以背后相托……彼时冷飘零还不曾到达此地,他知道她如果见到这一幕会更痛心。
“他杀害我的兄长,欠命换命,天经地义。”韩丹的眼神一瞬变得恶毒,“叶公,没有谁比谁的命轻贱。”
“你说的是云梦泽?他该死!换我也杀他!”吟儿握紧林阡的手,气愤。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说他该死?!”韩丹睚眦尽裂,恨不得将她撕碎,“如你这般养尊处优,何曾体会旁人疾苦?!”
果然,果然误解了点苍,以为云蓝高高在上等人参拜,以为吟儿坐享其成无需摸打滚爬。金陵蹙眉。
林阡神智稍事清醒,对吟儿还能开玩笑:“放心,我死不了,终究你那一喊救了我命,立了大功。”
“还多亏了思雪……”吟儿本来因为立功而高兴,可现在见林阡这副脸色哪里笑得出来,柔肠寸断,几近掉泪。
不刻,独孤清绝、胡未灭、戴琛等人陆续赶至,他们个个都风尘仆仆刚从战场退下,刀剑还未收起就奔赴向这又一战场。
“原来这韩丹是金人的又一棋子……”戴琛听金陵说罢,还能恍然点头,胡未灭和殷氏兄弟却哪里有半点内奸被抓的高兴?袍泽之谊几十年,接受不了韩丹背叛女王,所以都是哑然、瞠目结舌:“怎么可能?”“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轮回剑因他而失,盟王因他中毒,都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能有什么误会?”吟儿瞪着韩丹,义愤填膺。
“是,我是要他死,我是仇视这个世界、恨不得你们抗金联盟的都死在这。又如何?谁教这个世界,没有天理,没有公平!”韩丹面色铁青,眼含浊泪。
“哼,公平,哪有绝对的公平。”胡弄玉冷冷旁观,同时嘱咐戴琛和独孤映人,各自带兵寻找轮回剑踪影。
“叔父是点苍派掌门,一身正气,乐善好施,兼济穷苦,万众爱戴,到最后,何以竟落得个被人篡位,家破人亡的下场?居心叵测的都大权在握了,打抱不平的侠士们又在哪里?全都等着分一杯羹抑或黄雀在后!我们被害得颠沛流离,好容易寻到处世外桃源重新开始,结果,父亲只不过过路围观而已,只离开小片刻罢了,都被那凶徒撕得血肉模煳!”
“那确实是师父的错,但他也不想这样……”吟儿知道这件事上纪景理屈,故而词穷。
“一句不想就可以抵消吗?那是一条人命啊!”韩丹表情狰狞将她打断,痛陈这命运的不公,“该死的都长寿,无辜的却送命,目睹了父亲的惨状,母亲受惊也很快便过世,凶手早就逍遥法外,我们有冤该找谁诉?老天他究竟长没长眼?!兄长他自幼与我们分离,却很努力地想改变人生,凭何却被利用、被抛弃、还被你轻描淡写的一刀说砍死就砍死?只因为你是林楚江的儿子,你便可以为所欲为,把一个罪不至死的人随随便便地杀了?还获得万众叫好?!”
“随随便便?你可知当时他若不出刀……”吟儿还未辩完便被林阡按住,示意没有必要。
“这辈子,越过活下去,不公平的事情就越多。所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位高权重的、拥有一切的、杰出优秀的,我都巴不得你们死!死!死!”韩丹情绪激动,面上肌肉早已扭曲,动作幅度也愈发剧烈。
一阵沉默,众人无话可说,想评判他心理脆弱,却终究没经过他的生活。哪怕胡氏境遇相似、毕竟还有一个家族抱团取暖,不像这韩丹相当于孤家寡人一个;如果胡氏是因为怀璧其罪被党同伐异,这韩家还真是无辜却倒霉到了极点……
不知何时起,冷飘零已经走到了人群最前,听到也看到了韩丹的言行举止,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直到有人唤她“女王”方才缓过神来。
韩丹听到这声立马视线转移向她,态度忽然有些软化,表情也变得不自然,众人眼光也随之云集冷飘零身上,金陵瞧出端倪,这韩丹或许不像他表露出的这般歹毒,他好像很希望自己在冷飘零的印象里没那么差……
“各位将士,抱歉我来得晚了,只因那位林姑娘救局之初,迷煳得不仅挑错了对手,还将我们为数不多的辎重打乱,害得汪道通现在还在那边收拾。”冷飘零顾全大局,不能庇护麾下,却很明显不想参与审讯,所以顾左右而言它。
“那位林姑娘,说的是思雪呢。”吟儿对林阡说。林阡一愣,点了点头:“他也在。”
“女王,这韩丹,竟是我们之中出的叛徒!”“是他把我们的位置出卖给了金人!”“女王也是他害的,他杀了纪景嫁祸给女王!”适才和叶文暄一起守剑的女王军,见她到来,七嘴八舌,冷飘零根本无法逃避。
“那么刚刚他和解涛比武,是故意不敌了?跌在地上的时候,也是故意掉出了轮回剑?”有人作出这样的猜忌。
文暄一惊,即刻摇头:“不,他并不知道轮回剑在他匣中,他也没有故意不敌……因为剑掉出来之后,是我第一个拿到,说明他当时试图为我拦住薛焕解涛,只是没能完全拦住……”
“假的,都是假的!”“女王,叶公,他适才都已经说了,他要你们全都死在这里,所以这些事他不是被金人推动着干的,据我推测,他很可能就是策划者之一!”“我猜他连女王的命都想要!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啊!”这些话击中胸口,句句都是惊心之语。
“我不要猜测和推测,只想听他自己说。”冷飘零面上波澜不惊,不改一贯的雍容大气。此刻虽林阡奄奄一息,倒也不怕没人主持大局。
吟儿抱着闭上眼睛的林阡,被传染到一些他的理智:“是的,发生现在的事,他确实可能是一早就计划,但也可能是临时起意,就像胡中原是被勾起邪火。”话虽如此,吟儿还是因为纪景的死和林阡的伤咬牙切齿,联想到他刚刚的仇世言论,不想说什么他本心向善的话。
“不错,是我指使钰儿杀了纪景,可是,我不曾想过嫁祸女王!十年前,我也没想到十年后会有人抓住忘川水发动政变,我没那么料事如神!”韩丹情绪略有平复,面容也不再凶恶,眼神充满了对冷飘零的期待。
杀纪景果然和政变无关,只是个独立的报仇案件:“我很早就调查出了那个凶徒姓甚名谁,为了置他于死地,计划着投放忘川水其实我默认忘川水和寒彻是双生子,只不过刚好钰儿更熟悉忘川水、以防失手还是用它,我并非为了嫁祸女王,也以为旁人不会发现我东山国。”
“你也没想到,这样会害死钰妹……”殷氏弟弟握紧了拳,哥哥噙泪不语。
“所以我说老天爷根本没有公平,那凶徒死了还要连累钰儿一起!”韩丹骤然爆发,青筋凸起。
“你竟没想过,正是你自己代替天做了判官,判处了我师父和你妹妹同一条极刑!”吟儿以和他差不多恶劣的态度,“你做的决定,合你意的是你对了,不随你心的是天错了,你对天公平吗,人怎能偏激到这个地步?”
“虽非我主使,我却也失察。”这一对比,冷飘零着实冷静自若,“盟主,他是我的麾下,他杀了你的恩师,也便是我杀了你的恩师,这罪孽,我与他一起承担。”韩丹倏然魂魄附体,原本激动着像有很多话说,这一刻忽然定定望着冷飘零一言不发。
“师嫂又是何必,为了这种人,值得吗?”吟儿一怔,事实上谁也不知道韩丹的罪多少条、情节多严重,冷飘零居然在第一条罪名列举之初就把自己威信绑上去?先前吟儿只见过一个人这么大胆子和信任去做,那就是林阡对杨鞍……
“你且继续说下去。”冷飘零看向韩丹轻声说。
“司马大师,也是我杀。那日我碰巧见他和一群金人打斗,原想插手帮忙,却正好有一回合他的破绽暴露在我正前方。他向来钳制我叔父,阻碍我们回点苍报仇,我与他不睦久矣,只道是天赐良机,是以临时起意、刺了过去。没想到,竟好像被丞相府的人看见了,更成了他们陷害女王的证据……”韩丹满面愧疚。
“司马大师肯留在东山国,早已与你点苍派没有交集,不过是喜欢上了研制寒毒、找到了人生的追求罢了。”胡弄玉一直忙于调集兵马,此刻带着痛心说司马大师。她与冷飘零一个主持和稳定局面,一个调兵遣将追踪外敌,也真是绝配的女王和丞相。
“后来我们一起到这稻香村……我原以为,只是丞相要夺位的内战,却没想到,竟遇上和我用相似剑法的外人。”韩丹说的,正是那夜和吟儿的第一战,“她剑术实在高强,我不得不出点苍剑法,因此她很轻易就知道我是何人,我怕她调查久了知道司马大师与我的渊源、怀疑我在那一战中和金人勾结,所以我打定主意谎称自己并不知晓点苍派发生的一切旧事。”
“怀疑你在那一战中和金人勾结?难道你没有勾结吗?!”吟儿冷冷问。
“信不信由你,‘我恨不得你们死’,和‘我策划让你们死’是两码事。在司马大师遇害之前,我从未和金人沟通过。”韩丹说。金陵察言观色,冷飘零到场前后他的供词出现天壤之别,肆无忌惮改成了字字斟酌,冷飘零果然是他的死穴。
“那今夜你们的驻地是谁向陈铸和薛焕通风报信的?你敢说司马大师遇害之后,你没和金人合作过?”吟儿问。
“非我所愿,逆心而为……”韩丹回忆时,语气中满是忏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日我刺司马大师的一剑,想不到还有金人看见,他在那时就逼迫我为他们做事,否则就将我暗杀的秘密抖露出去,我,也没有办法,不想自己阴暗的那面为人所知。”
“今夜杀盟王与我,也是故技重施吧?”吟儿冷笑一声,“可惜天就快亮了,一切鬼祟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终将暴露在阳光底下。”
“然而,我只是和金人合作了一次,便是将这据点位置告诉了金人,我以为他们只是想要林阡的命,与我目标一致,何乐而不为……我并没有背叛女王,没有想着要触发政变,傍晚有人在寨口打起来,我知道有敌人盯梢,我内心也很纠结,不希望女王被牵连,却不知如何向她启齿……”韩丹面上出现惶恐之色,“我也想不到,他们竟是冲着女王来的,我更想不到……”说了一半,却说不下去……
“你更想不到,轮回剑居然在你的剑匣里,你明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久未开口的金陵忽然厉声,步步逼近,气势凌人,“性命攸关,女王她拼死带走假的轮回剑,将真的轮回剑以命相护,我问她轮回剑在哪里,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她说‘放在了我最信任的地方’!她冷飘零最信任的人,是你、韩丹!”
韩丹被她的话语震在当场,防线一溃千里,登时站立不稳,半晌,泪不受控:“可是,我本不想害女王!我杀司马大师,原本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会被金人看见,我是被他们拉下水,我不想,我不想啊……女王,求女王谅解,我有苦衷……”
“口口声声不想害,但你做的这许多事,哪件不是害得女王尊严尽扫,地位不保,甚至性命之危?你自己说的,一句不想就能抵消?”吟儿火大,“司马大师是韩不轨侵占点苍派的帮凶,你不也做了旁人篡位的先锋?你无心杀了女王那么多麾下期盼女王谅解,那我纪景师父何尝不是无心杀你父亲他为什么要死?你见不到我云蓝师父的面就能凭空想象出她位高权重,你只是听了三言两语就能判定林阡杀人是随随便便,所以我们就是不相信你不想害女王你就是故意的,怎么样?不是很公平吗?!你能闭上耳朵闭上心,凭什么我们就得来理解你?”
金陵拉扯住吟儿衣袖,作最后的粉碎:“看来你并没有忘记,当年叔父疯癫、兄长离散、父母横死的绝境里,是谁在你走投无路时,将你收留?”
金陵和吟儿连环出招,一个动之以情,一个断人口舌,但凡有点良心,必然败下阵来。韩丹眼中通红的仇念,在这一刻消逝大半,取而代之全是柔和的怀念,唿吸沉重地望向冷飘零,断断续续地措辞:“我对女王忠心无二,甘为女王赴汤蹈火……无奈战火终究波及到了女王,幸好金人们只是要轮回剑,目标不是女王本人……女王和叶公兵分两路之时,金人又找到我,问我轮回剑被藏何处,这次我未曾和他们合作,骗他们说轮回剑不在女王身上……确实,确实不在女王身上,我宁可将金人们都吸引在自己身边,轮回剑失便失了,女王安全才是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