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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阴谋?谁要害你?有证据吗?”吴曦恨不得将林陌就地正法了直接抹黑林阡,却也给了华一方三分薄面,没停止围攻,却也减弱了攻势。
张怀远的尸体尚有温度,可惜已经死无对证。
围攻中,他沉默,背对他的力量自己却先倒下,但他不杀那个人,扶风便会身首异处。
“华大侠你看,我给他机会解释了,他不领情……还杀人!”吴曦气急看向华一方。
血雨腥风,刀枪剑戟,林陌根本无暇去担心扶风的伤势,只恐惧下一刻他自己也死去。死,他是怕死的,怕他的理想抱负就这么荒诞地废弃,怕他和饮恨刀还有念昔背道而驰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时昏沉,打得兴起,官军略有迟疑,朱子墨立即上前出拳鼓励:“不用怕他!困兽之斗而已!”
“我曾是这江湖领袖,加入过短刀谷义军,更在抗金前线潜伏,试问有何可能降金?”他不知他的手臂是何时被什么兵器割伤,总之发话时白衣已血迹斑斑,有一丝隐约疼痛。
“你曾是、加入过罢了。林陌,你认得这孩童吗,你的车夫,你秦家的仆人,你知道他适才对我招认了什么?”吴曦的又一亲信忽然从角落里拎过来林陌的车夫,那孩子年岁和陌初见崇力时差不多。
林陌一时错愕,不知这孩童会说什么,缓得一缓,右肩被云之外一枪打中,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前几日,有人硬要上少爷的车,然后与他说了几句话,虽然隔着帘子,我却听到了……”那孩童说,“那人口口声声说他们天骄大人还缺一刀,不是林阡,只能是他,还说,林阡夺走你的饮恨刀,他日必当奉还……”
这一句,他没办法说吴曦构陷,因为那孩童说的话是真的,前几日,真有人强行要上他的车,而且确实是轩辕九烨的下属,当年在建康他见过,轩辕九烨说:“令我等了十年不肯将就的他,他占了你的位置便只能是你。”
“当真,金人来招降你?”华一方着紧问。林陌没有否认,却淡淡说:“我不会去。”
那孩童高声道:“不,少爷明明答应了!少爷在那人离开之后自言自语,说,林阡亏欠我的,又岂止饮恨刀呢。”
“不止一个金人招降我,十年前,我便没答应,十年后,也断然不。这一生,绝不。”林陌虽然忙于与云之外打斗,却也察觉到华一方在这句话之后微妙的感情变化。
“那句话,你有没有说过?”华一方就知道,林陌是在乎的,林阡亏欠他什么,除了饮恨刀,还有这万里河山、万人拥戴。
林陌没有开口,曾几何时,他知道他便连抱怨都不能有,然而哪里会想过这种自言自语都能公布于众……
可是,柳五津清清楚楚,只要林陌对林阡有不满,埋在蜀川就一直是个不定时爆炸的火药。
“亲生弟弟降金,盟王作何解释?”吴曦冷笑问,这下不仅证据确凿,便连动机都解释得顺风顺水。
“不必解释。林陌降金是因不服主公,主公也与他早无瓜葛。”华一方克制住内心的阵阵惊雷,淡淡地好像漫不经心地回应。他曾想救林陌,但建立在秦向朝没有问题、林陌不是祸根的基础上,但现在林陌人赃并获行为已经全部成立,吴曦又动辄把话题引向林阡身上。虽然有可能张怀远和吴曦串谋,甚至有更大的内情,但给半个兴州府的人看到的现实就是这样,林陌自己也越描越黑,眼见为实华一方不能代林阡冒这个险,今后更不能让林阡有后患。
“我没降金!”林陌想不到华一方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十年来的隐忍在这一刻完全冲出,然而就连这样凄厉的高喊都是虚弱无力。
只能把失望、绝望、气愤、悲恸完全爆发在刀法里,官军几个杂碎本就不济,年过花甲的云之外手忙脚乱,招式一快就上气不接下气。
“可能只是巧合,暂时关押再说……让我来与他细……”柳五津知道华一方考虑的不止奸细问题,还有更长远的后患……然而,不一定要借机让林陌死和他断绝关系,如果与他细谈让他彻底归隐岂非更好。识人很准的两大首领,其实打心里都觉得林陌是被人陷害。
柳五津亲自出面,威信不及华一方,却因与林阡更近而难以拒绝,吴曦正想方设法和柳五津周转、以及对华一方反驳,不想此刻在林陌对面被他连环数刀逼得连连后退的云之外,陡然双眼一瞪,身影一晃,吐出一大口血来。
“师父!”“云老前辈!”云之外的徒弟、小秦淮的会众冒死冲前,不料云之外倒地后呼吸全无,德高望重的抗金老领袖,竟无谓牺牲在这里,实在是给这局面火上浇油,柳五津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当即去给云之外传功抢救,而林陌眼神里的红色,正一点点地淡下去……
片刻之后,柳五津终究放弃,云老旧病复发无药可救,小秦淮一干人等尽数痛哭:“老堂主!”“柳前辈,您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柳五津神色凝重只觉胸口堵得慌,云之外死得太巧,林陌这罪名瞬然又添一笔,他真的害死了李君前麾下的抗金领袖……
“华大侠,口口声声说盟王与他早无瓜葛,那为何柳前辈事已至此还说情?而你,亲家都被他的同党杀了,战友也被他自己杀了,也不敢上前教训?还有你,宋将军……”吴曦转过头来,看向宋恒:“你竟无动于衷吗,他传递的,可是你宋恒驻地地图!千万人的性命!”
宋恒原还呆若木鸡,却骤然想起昨晚华一方的话,林陌这件事,真的不能波及主公……既然事件已经发生,唯一的断绝方法,是代主公大义灭亲:“主公若在这里,也不会包庇他,他是奸细,就要接受处罚!”林陌闻言,神情一黯,打斗过程中姚淮源等人的后援正络绎不绝。
“说是说得好,做得到吗。短刀谷的英雄好汉,这林陌你们自己看着办。”朱子墨在云之外的尸体旁嘲讽,意思是说,正是你们不动手,才连累了其它人。
“什么英雄好汉,连她一个小丫头都不肯放过吗。”陌抱着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扶风,她本来没有伤到要害,完全可以救,可是这不是平日里,不是来找证人,而是决一死战……
扶风半昏半醒:“少爷,别管我,你先走!”话音未落,斜路出来又是明晃晃的一刀。
水泄不通,已走不掉,越想留下澄清,越是留下送死,酣战多时,他身上也大小十几处伤,却烧得火热,斗志激越。战意被燃,赫然冲灌,也罢,那人是川蜀官兵,本就无甚交集的,真要杀、他也无所谓……但下一步,一把拉开那人而正面来刺自己的剑,剑主却是宋恒,宋恒是谁,交集多少,为何光线如此刺眼……
那年春天,天骄带着宋恒来与自己引见,那少年,带着一丝高傲却友善地笑称自己是主公。
那年夏天,父亲与华一方喝酒,戏言华一方你输了就教我阡儿一套拳法。
主公?阡儿?
他们,全都已经是林阡的现在,和自己……那已成镜中的人生啊。
玉龙剑与双刀交戈,如良辰美景光速跌落万丈深渊。一剑又一剑,一刀又一刀,都剜在林陌心脏,永世不忘。
九分天下里卓绝的江西一剑封天下,一旦他出手林陌岂有招架的可能,再加上气血紊乱、怀中还护着个扶风,只能是节节败退、凌乱不堪,不到十回合,便就大势已去。未料恰在此时,暗地还有人伸出一脚来绊,他重心失衡,险些倒在地上,而寒光炫目,玉龙剑近在咫尺。
幽暗昏惑,无物以相,不过如此!
电光火石间,围墙那边翻上个黑衣女子,一支袖箭打偏了宋恒玉龙剑,同时将林陌主仆二人救了上去,临去只留下一片烟雾和一句冷笑:“好一群宋人,只知以多欺少!”
那时林陌已昏昏沉沉,只懂机械性地随着她走,身后,却传来无穷无尽的指责和唾骂:“控弦庄奸细!”“当真是金人啊!”
第1331章 咏雪;涌血()
那个武功高强到可与宋恒匹敌、救林陌于水火之中的黑衣女子,事后将他与扶风安顿在城外荒郊,直截了当自我介绍:“我是天骄大人派来的。”
是天骄大人派来的,如果她说,我是天骄派来的,可她偏偏不是……
两字之差,他知道他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起先是有个可能通敌卖国的父亲、其后自己与奸细交接人赃并获、继而被宋人围攻害死前辈英雄、最后被一个实实在在的金人救出……他都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幕幕情景是真,如果醒来这是场梦该多好?可是,当年他刚从前线归来天骄对他说饮恨刀已经易主,他也这么期待过,梦却一直没有醒。
“谢谢。”他知道轩辕九烨的人或许一直在侧关注着事态,但无论如何这女子虽害了他也救了他性命。
“不必谢我,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给我更多的钱财,我也能杀了天骄大人。”那黑衣女子数着钱说。
“轩辕九烨麾下,也有没信仰的死士。”昏沉中,他半信半疑。
“我不是死士。信仰也不能当饭吃。”黑衣女子继续数钱。
“那么,轩辕九烨派你来、做什么?在他们推开我之后,由你来拉我过去,是吗?”他倚枯树支撑,落魄地苦笑,说话间血还顺着手臂在流。
“多余的我不过问。”黑衣女子站起身,言简意赅,“你们安全,我便可走了。”
“等等。”他意识略有恢复,将身上能找出的钱都给了黑衣女子,当即将昏迷不醒的扶风托付,“还请姑娘带她去治伤。”
“小伤而已,用不着这么多,多出的这点,这马卖给你好了。”黑衣女子倒也不贪便宜。
其实他伤势比扶风还重,黑衣女子带扶风离开后,他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一黑而晕厥在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浑浑噩噩,如火中烧,浑把与黑衣女子的交流抛到了九霄云外。
“娘……”全身无力,口干舌燥,虚弱时总是本能想起母亲,陡然惊醒,忽而忆及傍晚归府、一脸疲惫、说要好好睡一觉的玉紫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吴曦等人会怎样对付孤掌难鸣的她!
他不知是怎么有战马又是怎么脱离险境的,他的神智还未必有依靠着他几乎冰冷的扶风清晰,一眨眼,却触不到扶风,何时起竟与她也别离……原来那冰冷如死的终究只是自己的背脊,原来那背后只能有自己相托。也罢,十年来他林陌的人脉向来这么少,没有朋友,是他逼着自己不能交朋友。这冷漠的生活是他自己找的。
赫然勒马,难以置信,见只见曾经安谧的秦府陷于烈火,不知是官军授意、义军支持、还是民众私下泄愤。夜色下喧响的风与火中,家丁婢女奔走而哭,巨大的火球在他们身后轰然坍塌,塌得越快追着他们的火势就越猛,好不容易爬出绝境,那又怎样,门口吴曦麾下的官兵,并不忙于救火,依稀正冷眼相看,又似乎在幸灾乐祸,更好像想补上一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老夫人何在?!”他冒死翻墙进去,抓住个家丁紧张地问,万幸秦府的三少爷秦天去建康看贺思远才逃过此劫。
“少爷!?老夫人她!啊!”砸落的栏杆险些将这家丁倾轧,话未说完他便吓哑,随手一指、慌不迭地夺路逃跑。
林陌顺着家丁指的方向一路往火海中闯,一旦确定了玉紫烟真在她屋里,便浑然不顾自己已被烧伤的事实。
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来,大得令人睁不开眼,滚滚浓烟之下,飞絮般的尘埃带着呛人的苦味刺进心肺,一刹那,错觉好像在战场一样,战场,终究已经是很遥远的事。
他已成半个火人,却不知是拼着怎样一股信念,一口气冲到玉紫烟的住处,然而那里只剩废墟,到处是和血一般颜色的火。热浪熏得人难以睁眼,眼前的事物如漂浮如荡漾,然而那焦黑的一具尸首仍还是冲入视野,虽然衣物尽毁面目全非,玉紫烟的贴身金饰却怵目惊心。
“娘——”他想触碰她,却根本不可能够得到,纵连手都不经意被灼烂,不知为什么他冷笑了起来,却忍不住泪流满面呼吸凌乱,冷不防斜路又伸出一只火舌要将他吞噬,好,那就这样吧,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是个多余的人……
“川宇,这场武林大会,你们举办得不错。”火光中,似乎还看见林楚江慈爱的脸,想再看一遍,却模糊不见。
“师弟,等你回来,与我一起协助师父,去短刀谷里铲除奸佞。”临别时天骄曾向他承诺,君子不是一诺千金吗,何以那些都禁不住火炼,渐渐也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