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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完颜昱已率军随蒲察秉铉撤离、薛焕轩辕也都不再恋战,只剩完颜瞻、凌大杰还在殿后,谁料想林阡在这关头突然入魔?此刻他不管不顾不依不挠,发了狠提刀携戟开始冲关,就要从凌大杰开始打,打完颜瞻、完颜昱,打薛焕、轩辕九烨,一路追一路打,打到蒲察秉铉才好,才能把林陌给抢回来!
双生子,林陌每次莫名其妙不适都能第一时间想到是林阡受伤,可林阡毫无缘由体虚都不会想到是林陌遇险,为什么?他想不到陌,是因为,他心里的林陌,理应过着安定的生活,多年以前他在心里发誓,如果一定要连累弟弟不能实现志向,那便由我来承担一切战争带来的苦累伤痛,而陌来享受平静和闲情……偏是眼前这些人,他们一定要打破!
金军原本万全的抵御之阵、横亘数丈的整整一列锋刃,竟连一刀都没有接得下,就如同牢不可破的河堤,一瞬被海啸冲得粉身碎骨,饮恨刀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癫狂横扫千军。
又一次搬石砸脚,“天骄大人——!”所有人都从意气风发跌至奄奄一息,好像都被拉到铁堂峡去被虐了一遍。
“出了什么事,他以前……没这么容易入魔。”面对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轩辕九烨只能承认计划的失败,千算万算没想到林阡情绪这么轻易失控,这种并没到绝境的时刻,还没有宋恒到达之前他俩寡不敌众的情境危急……
“那是自然,他越强,便越容易……”薛焕理解也遗憾地说,凌大杰没有开口,因被震慑而一直盯着林阡,好像在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
众将瘫倒在地,林阡无人可挡,失去理智的他,策马在金兵中径直追了数里,左冲右突挥刀狂斩。一干金兵,没有一个不给他让道给他留了一大片空白,然而这一大片空白却也很快被他刀锋上鲜血染透,原已失色的夕阳,须臾被这人间映红。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王者一怒,流血千里。
“川宇,回来!别过去!”林阡咆哮,疯了一样,见阵杀阵,见人杀人。宋恒、吟儿皆吃惊不已,不敢追却岂能不追,然而哪里追得上他,和他隔着一片血海!
“假使连自己的兵都没能力守护,你我还谈什么抵抗北伐!”终于,凌大杰这句醍醐灌顶,令适才认输的一众将领拼死站起,步履蹒跚爬到战马上——便算是被马斜带着、滚到林阡和兵士们的中央、以血肉之躯来做一堵人墙,也不能放手让林阡再这么放肆地屠杀下去。
总算凭神骏脚力,成功堵截于林阡身前,金人们全数剑拔弩张,勠力同心对抗起这魔鬼。
林阡策马越行越慢,他若不停他们怎么追得上,当是时,夜幕初降,天昏地暗,他忽然像被打回原形,坠落马下全身湿透,吟儿急忙扶起他、才一触碰,心神大乱,他伤口流血到处都堵之不住,脸上早无人色,哪里都在发烧,火毒显然渗入了气血,“胜南!”心胆俱裂,哭不出声,泪流满面,无能为力,唯有将他藏在怀里。
“别去,别去,回来……”他一边喷血一边坚持,除此没法确认他还活着。
“铛”一声,宋恒眼疾手快,玉龙剑直刺偷袭阡吟的一剑,将轩辕九烨的攻势驳了回去。
然而林阡濒死,此消彼长,这么多人带着仇恨围攻宋恒,真正令他难以承应,好在他的信弹早已发出,盟军不可能没有反应。果不其然,玉龙剑撑到十五回合时,从天而落一杆长枪,银光烁烁,气魄雄伟,枪主正是他一直齐名却从未合作的战友,穆子滕。
猛虎下山之势,鹰击长空之态——当这纵横寰宇的穆家枪萦绕于玉龙剑侧畔,令宋恒原本吃紧的右路立竿见影地高枕无忧。枪铿然,剑灿然,并肩御敌,栉风沐雨,转守为攻,势如破竹。
彼此慕名已久的九分天下,早在云雾山比武时便互相引为对手,经此一战,果然配和对方齐名,而难免庆幸:他们终究是战友。
一左一右,前架后打,杀开血路,匡护危主。
金宋双方激战正酣,平衡局面骤然更改:不知何时起,四面八方竟有喊杀之声、铺天卷地、响彻云霄,循声而望,成千上万盟军将士,黑压压地如潮水般涌向此间……
军容整肃,浩荡天威,风起云动,沙飞石走——他们,除了宋家堡数位高手外,全都是旧时越野山寨的寨众。军医叶阑珊恰好也在此地,她带来了林阡的生机。
穆子滕和宋恒不同,他不是轻骑简从、分散找寻,而是一知变故便率部奔赴,只不过他本人一马当先、甩开了后续兵卒罢了。因此他的到来不只是救林阡命,而是来宣告胜局已定。
凤翔路越野山寨原本就压金军一头,加之林阡才刚血洗此地、金军战力几乎为零,如何不从原先有序撤离、变成仓促逃跑、再变成作鸟兽散;而当听说林陌离开,穆子滕当机立断:“这就将他抢回来!”
可是,追出千万里,都为时已晚……
直到深夜,吟儿都紧抱着林阡在原地等待,从前方传来的消息却都一无所获。
“怕是,怕是会带回中都?”宋恒也很疲累,走回阡吟身边,作出这番猜测。
正好击中林阡心头,失血过多的他其实还未清醒,精神依然不稳、大怒冲出一句:“闭嘴!!”捂住胸口,不可遏制,“滚!”
宋恒登时怔住,笑容全僵在脸上,今天这一番表现他自以为很是出色,总算可以在陈仓捞个战功回去,因此把在平凉的自责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以为林阡忘了、没往心里去,他为什么会抱着这种侥幸觉得林阡会忘!
主公根本怪他,果然很不齿他,不然怎么会出离愤怒、前所未见?宋恒才烧热的心顿时凉透,尴尬地陪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主公虽然没说,可他也能猜到,主公的意思是,这些天来,所有场合,他宋恒都是最象征南宋江湖、最能代表“林阡”的人!可他却……
可他却,把林陌一步步赶到、逼到了这个境地,还差点害了林阡,或许已牵连大局。
心寒,失望,绝望,说不怨林阡那不可能,更多却是对自己的责备,宋恒宋恒,为何你行事这般不周全!主公本来是把你当回事的,是你自己辜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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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毫无征兆的大战,当夜就波及陈仓,很快更席卷了整个凤翔路。
那两天林阡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大部分情况都毫无意识可言,纵然连战况也不曾问询。
世人皆传,林阡是在陇右巩固的基础上,意图一举拿下关中,继而以之为跳板谋夺河东,宏图霸业指日可待;
蜀地笑谈,什么陇陕兵锋,什么女真铁骑,到他林阡刀下和泥捏纸糊没什么两样。
然而,大错特错。
南宋官军的北伐热情,早前一直被天骄、曹玄、宋贤、文暄等人有意无意地压制着,未想林阡竟亲手引发凤翔板荡,不仅破坏了他自己为盟军制定的徐图进取战略,也给韩侂胄吴曦等人的干柴上添了一大把烈火。原还可能长久都“正在筹备中”的北伐,竟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天后他终于醒来,悔不当初也于事无补,只自责自语,谁捅出来的篓子,该由谁去补。
吟儿知道林阡将要挑起的担子更重,也懂此番入魔对他打击太大,一则花了这样大的代价都没能成功救回林陌,二则给盟军埋下了难以计算的后患,三则,暌违了多年的失控入魔,竟比往年要轻易得多……心中一恸,捏着穆子滕的捷报却劝不了他,只能红着眼眶握住他的手说,有我陪你。
也许后两点都是将来才该担忧的、未必不能补救的,可是此番没能救回林陌,是已经发生的,也是最令林阡灰心、颓废的。换往常,无论战力或谋略,他都可以轻易把林陌在虎口夺下。而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实在不巧,正是铁堂峡之战将他耗尽……
他清醒时,樊井的嗓子因为骂吟儿不劝阻而骂哑。
他清醒时,宋恒终于依言滚回了川蜀,滚得远远的主公见不到才好。
他清醒时,穆子滕与凌大杰大小鏖战百场,凤翔各地都烽烟四起,激烈程度不亚于平凉,令他不得不将军帐移到两地交界。
而林陌,如即将断线的风筝,间或会有消息,又不停出现空白,海上升明月关于他最后的行踪,是盟军据点较为单薄的延安府,据说车驾刚到彼处的完颜永琏,放下公务亲自垂问,给他治伤,嘘寒问暖,完全就是当初林阡对赫品章的模样。
“不论他是自愿也好,被迫也好,早有此意还是临时起意……覆水难收,主公只能与他断绝关系。”华一方在帐内,对林阡如是说。
林阡冷硬回应:“我说不呢?”
华一方单膝跪地却无限胁迫:“主公三思!”
“此番屠杀,是我一个人的错。”林阡斩钉截铁。
“他已经降金,并且和完颜永琏都有了关系。”华一方跟他根本不在一个话题。
“……”吟儿忽然一个冷战,却不得不为陌说话,“可是,那天他与蒲察秉铉交谈后,围攻我和胜南的金军很快便撤了,我们也不再危急……”
“不是。”华一方打断她,“据子滕抓住的战俘描述,当时是因为金人的探子见到了子滕的兵马、知道盟军已经开到了几里之外,蒲察秉铉不敢恋战,所以才撤。”
“是吗……”吟儿还是想说完,“难道不是因为,林陌根本是为了救我们两个,才答应了蒲察秉铉的要求,以自己作交换?”
“换往常,也许能。”华一方摇头,反驳,“但那晚的川宇,不是平素的那个。这半个多月以来,在他身上发生了太多变故:家破人亡,含冤莫白,颠沛流离,命在旦夕……本就万念俱灰,只留了一口气徘徊在降金的底线外,可是我的弟子没藏好令牌被他发现,紧随其后悬崖上的一刀置他于死地……这下可好,紫烟的死,他都可能推测我们在其中起了推进的、甚至是主导的作用,而一如主公所言我们都是为了主公……他如何能不对主公生恨,认为主公是万恶之源,如此,怎还可能牺牲自己来救主公?主母未免把人性想得太过简单、美好。”
他字字句句都是针都见血,没有回避去戳痛林阡,那天林陌确实反常,确实必须结合前后情境来推论——宋恒麾下的背后一刀会否真的会令他联想到林阡弑母?而事实上,玉紫烟,他们的亲生母亲不正是他林阡害死?忽而冷笑一声,他林阡滥杀敌人,本就罪无可赦,想不到还有这么多的亲人令他罪加一等,真是下了地狱千刀万剐都无法救赎。
吟儿一时也语塞,是的川宇分明已经退让到了极限,即便如此都还是林阡麾下的众矢之的,无望翻身,走投无路,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用平素他的个性去揣摩他?她设想的那种人性只属于正常时候的林阡,她从来就看不穿林陌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当日金军阵前,林阡分明已经快挽住他手,他却后退一步,那深邃眼眸、生疏神色,吟儿至死不忘……
“主公,主母,他是真的降金了,而且自发的可能性很大……那背后一刀令他不再相信主公,而他肩负着复仇与洗冤的重责,敌人是我们和吴曦,他没有别的势力可以借助。”华一方强调,“尤其是秦向朝还活着,他认定其清白、不得不营救,单凭这点利益驱使,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去投靠金人。”
华一方说得句句在理,可是阡吟一点都不想再听,尤其林阡面色铁青:“那背后一刀的主使,你观察得怎么样?”
华一方一怔,点了点头:“宋恒尚且不知,目前还相安无事。”
话题才刚转移,不想却在此时,海上升明月又传来一个雪上加霜的情报,关于林陌——据称,就在昨晚,完颜永琏给了林陌大量的美女、钱财、珍宝、奴仆,另外还投其所好,琴棋书画能搜罗的全都送他,除此,还赐给了他一位曹王府里的绝色公主……
其实这些大半不是林陌的兴趣,所以阡吟闻言还觉得完颜永琏失误、可笑,未想,林陌其余都不冷不热,却居然接受了那位公主,出双入对,如胶似漆,真的在事发后才第三天就当起了他的驸马,匪夷所思……真是如华一方所说因为对眼前的仇恨和对未来的**而变节,还是遭逢变故、性情大变?抑或心如死灰,自暴自弃……
“他要的不是那个公主,只是那个地位,做出这样的事,何曾想过对主公的声誉伤害?是撕破脸你既不仁我便不义么,也罢,是我们先对不起他。”华一方冷笑一声,为林阡感到不值,而察言观色,深知不能把林阡逼得太紧,所以多余的话不再说,不声不响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