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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落秋说的,同样让人听不懂,林阡却隐隐觉得,她好像在暗示什么……
行百里路半九十。这最后一关出关之际,难以预料竟忽然天旋地转,不该是他们回答错误,而只是设阵者的最后把戏?!
林阡一手将仇伟先行推出险境,一手回头将燕落秋救起,昏暗之中,他因为这些年历劫身边多半都是吟儿,出于本能觉得身边人重心不稳,危急关头用尽全力将她一把抱住,过程中忽然想起来她是燕落秋,一惊急忙松开手,燕落秋本来还不危险,被他这么一拉一推便直接被乱云席卷了去,林阡脸色大变,看她遇险即刻又跳回这一关去救,这当儿还管什么要不要抱住她,飞快地带起她穿过那拦路石门,才刚站稳,轰一声拦路石重重关死,那上方黑云已如龙挂一般不受控卷向天去。
仇伟正惊魂未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阡松开抱住燕落秋的手,轻声说:“小心。”以掩饰方才认错人的尴尬。
她一笑,转身站正:“抱一次还不够。”手指点在他肩上,无比自信:“小阡,别再骗自己。”
这当儿,仇伟已因为这个笑容、这个动作彻底沦陷,一句骂她的话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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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这“仰胁息”之后,一路可谓畅通许多,峰峦之朦胧、云雾之缥缈都减轻不少,阳光透过烟霭传送进来却是橘色,提醒他们已是日落西山暮。
根据林阡和燕落秋各自的经验,迷宫出口很显然就在这里,然而其迟迟不肯现形,再过不久天黑,只怕就更难寻到。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即将入夜,山林间有野兽出没,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连经过此地的风都好像沾上了血味。
树影妖娆,星光撩人,一股阴森诡谲的力量在作怪。
“那,那是……”忽然仇伟脸色大变,颤声开口,手指都在忍不住地晃。
林阡只道是敌人又拿什么来迫害他们,看仇伟所指,原是一头老虎。
然而那老虎却比寻常所见要庞大许多,全身雪白无杂毛,一声呼啸便生风,一双眼睛尤其威严,仇伟惧怕是有原因的,连林阡都想称之“怪兽”。
“就是它!”燕落秋却喜出望外,“这是吕梁山里的小兽,前几次迷失,就是它带我出去!”
小兽……林阡想到之前她叫自己小阡,见怪不怪。
一如燕落秋所说,那老虎对他们没有敌意,乖乖地在前面开路给他们带引,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白长了这么威武不凡。林阡略带好奇地多看了它几眼,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三人从迷宫走出以后,便不再像来之前那样泾渭分明。
“谢天谢地,终于活着出来……”终于呼吸到一口正常世界的空气,仇伟感激涕零。
燕落秋则侧过头来,看着林阡一笑莞尔:“谢谢你让我明白,有些事,合作以后才叫合作。”
林阡一怔,是啊,这次才是他和燕落秋的合作,然而碛口军情,接下来到底何去何从……似乎只看谢清发的一念之间,五岳会对金军随时背盟?但完颜永琏必然不会被牵着鼻子走,金军将怎么走下一步挽回主动?林阡自己,腹背受敌还是柳暗花明,盟军该如何打破这充满变数的一局?
“我又要去五岳了。”笑泯恩仇之后,燕落秋当即告辞。
“何以回去?”林阡意料之外,他本以为接下来燕落秋会从迷宫的枝节回到原话题、跟他讲星火湾之战的实情以及她的心思、立场和打算,她身上还有太多未解之谜,她到底是不是这一局的钥?然而,预料不到她这么快就要回去,除了所谓的表白之外,半句真心话都没有同他讲。
她完全可以借此机会逃离谢清发,却偏偏执意要回谢清发身边,去做谢清发的化身,她究竟带着什么目的?
复仇?
被谢清发以把柄胁迫?
或是,被什么东西……自愿牵绊住了?
无论哪一种,又有什么难以启齿?
他虽然对她没有动心,却不得不说,被她牢牢占据了主动,越来越想要将她探索。
“怎么,是不是舍不得?”燕落秋走远几步,回眸一笑,“总要给你留个几天,将你军帐里床榻加宽。”
“你是聪明的女子,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境。”林阡提醒她切勿孤军奋战,“有任何难处,都可先向我说。”
第1366章 山有木兮卿有意()
妙曼舞姿淡去,置身九曲黄河万里沙,被天地浩瀚雄浑环绕。
今日虽又付出与盟军隔绝的代价,林阡却掌握了不少想要的线索,尽管对燕落秋还是雾里看花,但至少探查到谢清发夫妇的以下几点:
谢清发才是五岳的正主、燕落秋有权力但有限;谢清发是为了剑谱才降金,明言他日必将反戈一击;谢清发对燕落秋有过猜疑但终究又轻信。
燕落秋和谢清发貌合神离;燕落秋在谢清发身边别有用心;燕落秋在星火湾之战十有八九是对谢清发做戏。
而谢清发与岳离、凌大杰、卿旭瑭三人的对话,令林阡意识到还有一个方向他没有追溯过,那就是——前尘往事。
随后红莲业炎的存在和表现,更加加深了林阡这一意识:
看五岳,不该只看现在的五个当家,还应看他们的上一辈何许人也,刚到吕梁开疆辟土时做过些什么事,这之前碛口当地土著又是如何生活。
不仅要看皮,更加要辨骨。
林阡回到盟军之后,当即便将这任务交给了和琬,那姑娘当之无愧百灵鸟的称号,连夜就把消息反馈给了林阡。吟儿笑说,百灵鸟这战绩足以进海上升明月了。
掀开尘封已久的布幔,得见深藏在下一层的吕梁和五岳,那才是最核心的一层。
“盟王,盟主,说来我也不敢相信,五岳原先的大当家谢晓笈,他居然是个喜欢诗词歌赋的、风雅之士虽然舞刀弄枪也很出色,然而竟好像是被其父逼迫。”和琬因为凤箫吟在侧的关系,面对林阡时才没那么拘束。
“竟逼迫出一个绝世高手吗”吟儿瞪大了眼,她听林阡复述了古刹所见,知悉谢晓笈是当年镐王府首席。
“这才对。孩子的名字,对应着父辈的理想。谢晓笈的父亲爱好武功,才给孩子起名‘通晓秘笈’,谢晓笈自身喜好风雅,才给孩子起名‘中间小谢又清发’。”林阡说起谢清发这个名字的来由。
“哈哈,倒也是,海逐浪的父亲一听就是海盗,祝孟尝的父亲一听就爱广结天下,杨致诚的父亲一听就很注重诚信礼义”吟儿笑嘻嘻地举一反三,林阡连连点头称是。
“十多年前镐王府以谋逆罪覆灭,谢晓笈等亡命之徒辗转到碛口,此地却原本聚集着一大群文人雅士。谢晓笈一则需要立足之地,二则本身就喜好风雅,所以迫切希望与他们亲近、融合。而那些文人雅士,理所当然分为两派,一派不愿接受他们,怕他们喧宾夺主,一派却被谢晓笈魅力吸引,接二连三投奔而去。”和琬继续说起旧事。
“可以想象,当时的碛口经历了很多明争暗斗,谢家父子收服这些风雅之士费了好一番功夫。”林阡点头,这就和红莲业炎说的“赶尽杀绝”对上了,谢晓笈可能主张怀柔,谢清发却只求武力统一,过程中无辜之血一定没有少流,所以业炎夫人才会提到“杀我姐姐的人”
十几年过去,内乱渐渐平息,逐渐无人说起。那分为两派的风雅之士及其后人,像揽月公子般接受五岳管辖的占了绝大多数,而像红莲业炎那样宁死不屈的寥寥可数、甚至只剩他两个——因为谢晓笈死后,谢清发必然无人可控,对余下的不服之人进行了多番血洗。
所以红莲业炎一定活得很不容易。
这些年碛口能进入枣林深处的有缘人,几乎没谁能活着出去,所以无人了解枣林至深还藏一个枕云台、墨香居,不知道有红莲和业炎终老于彼处。终老,即避难。恨天下不见两狂生耳,恨?当然恨,因为他们和辛弃疾一样,是被迫隐居!
那地带常年云雾诡谲,当地人无事不会靠近,林阡若非为躲岳离走得仓促不可能深陷其间,想来正常反应也是避而远之。所以别说当时他犯错、认不清南北,就算红莲业炎谅解他,夫妻俩为了自保,也一辈子都不可能解除这厚重迷雾
“你也没犯错。红莲业炎对入侵者本就是宁枉勿纵,你弹琴抵抗是自卫,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初时抱拳道歉,他们性冷不爱理人,怪得了谁?至于你越走越往里去哈哈,他二老设个迷宫阵,可不就是让人分不清南北么,哪里能怪你言行不一?”吟儿听他复述枣林和枕云台,笑着辩说他没错。
“不过,我既走进去了,终究便是原罪,人心难测,谁知我是不是故意?”林阡带着愧疚之意,“还毁了他俩的住处,不知他俩现在怎么样了。”
“我忽然有些懂了”军帐里除了他俩和百灵鸟之外还有第四个人,沙溪清,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看和琬离开才开口,“原来,她是这样融入了五岳。”
不用他再多说一句,林阡和吟儿也都彻悟,她,燕落秋。
燕落秋在河东一带是出了名的才女,她之所以能够和五岳殊途同归、肯代入他们为众人的未来打算、表现得根本不像是个才来两年的外人,是因为五岳有一大群风雅之士,与她兴趣相近、气味相投。她虽被强掳,罪不及无辜。
“我先前推断,谢清发把处理寨中事务的实权交给她,是为博她一笑、近似有些讨好,原来不止如此”沙溪清笑叹,“他还看中了她能帮他联合和调动这群为数不少、吟风弄月的隐者居士,主动地、心甘情愿地为他们镐王府做事。”
林阡点头,星火湾之战,一往无前的热血男儿,大半都不是镐王府的嫡系,而只是如燕落秋所说,要守护家园的白衣儒雅。
“谢清发授意她跟揽月公子那些人接近,还可以解释成,谢清发很爱她,看她喜欢琴棋书画,就用那些擅长的人来留她、锁住她。久而久之,揽月公子那些人,就成了她的朋友,她的羁绊。”吟儿眉间平添一丝怜悯。
说到底谢清发赢了,留住了她也达到了目的。燕落秋被融入五岳的同时,风雅之士也融入了镐王府,她与他们彼此吸引、相互牵制,却要一起为谢清发卖命。一个逃不掉,个个逃不掉。
“我先前听燕落秋弹琴,觉得她好像失去过什么失去的,恐怕就是她原本安逸的生活吧。”林阡作此推论。
柳林三当家麾下的两个逃兵曾说,燕落秋和风雅之士所谓聊得来,只不过是为父报仇的障眼法,她时时刻刻都在伺机给她父亲报仇。
不,不是障眼法,她很可能真的被牵绊,那就是属于她的责任感。她之所以坚持要回五岳,不完全是为了替父报仇,更因为她不能任凭谢清发胡作非为、把所有无辜之人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才和她对楚风月说的话吻合,“不如一夜与风醉,醒时洗尽万世仇”,这句话,高于谢清发的中立态度、另有深意就因为这句话,林阡一直觉得,她即便是孝女,也未必是个把仇恨看得高过一切的人。
“不管是为父报仇,抑或自愿被风雅之士牵绊,她都确实会和谢清发一路唱反调,直到将他甚至他的基业连根铲除。所以只要谢清发有意和金军合作,她都必然暗中筹谋和林大侠你合作,甚至如她那般聪明,很早就意识到谢清发的立场,也很早就看中你、接近你、投靠你,这都符合我们看到的一切然而,若是这样的实情,又怎会难以启齿?如果说外面人多口杂、她想藏住动机无可厚非,却为何孤男寡女还不向你求助?”沙溪清摇头,还是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这些猜测,在燕落秋亲口承认之前都只是猜测,人心难测,你怎知她不是在耍你与你游戏?所以,燕落秋对谢清发的居心叵测,有可能是林阡一厢情愿,也可能是谢清发太过多疑,疑点归于燕落秋。手段高明如她,面目神秘如她,只要一天没有说真心话,她就依然是林阡的合作者首选,和谢清发必须处在上风的妻子。
“孤男寡女,哼。古刹边上,你们窥听他人、没有什么交流;枣林、枕云台和墨香居,你们一直都有性命之忧;那么,后来呢。”吟儿见林阡送沙溪清出帐,帮他把厚厚一沓信搬到案上,与此同时,审讯开始——
只见她目露凶光,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将他的路堵住,一步步把他逼退压到营房壁,杀气十足地柔声问:“小阡,床榻我在加宽,要硬还是要软?”
这家伙明摆着做足了准备、趁林阡向和琬交待任务时从仇伟那里得到了所有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