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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第15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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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酒,好酒……”沙溪清在燕落秋的帮助下勉强喝了一口却喝不下了,其余的燕落秋毫不犹豫替他一饮而尽,他微笑着看了她最后一眼,视线艰难地回到林阡,终于放肆开怀地笑,“此时当吟诗一首……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他没有明说,但适才和赵西风一起偷换的称谓,是在告诉林阡,看到你和赵西风一起,我……心安了。

    “溪清,不是!不是这首!”林阡拼命摇头,断然不想玉皇山那一幕束手无策重演,但吟儿有火毒来拖延时间、还有救,溪清……不,溪清一样不能死!“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是、是……主公,落秋,你们知道,溪清……此人,平生有……哪三恨吗。”回光返照之后,沙溪清只剩下一口依赖着林阡的气,面无人色,断断续续。

    “不知道!不要知道!”燕落秋罕见一次,哭得梨花带雨是发自肺腑,“到老的时候,回忆往事,再说!求你了溪清!”她不懂,为什么她拼尽办法止血,他全身的血还是已经流干了……

    “我痛恨玉泽被我遇到得太晚,否则哪有主公、天骄还有杨宋贤什么事?我痛恨主公,总说要请我喝酒,明明已经来河东了,一次都没请我喝‘杏花村’……我痛恨那些不懂我的世人笑我辱我,却不知我沙溪清,此生无悔这样活!!”豪气才到极点,便就溘然而逝,驾鹤归太行,杳然一梦长。

    “溪清!!”“徒儿……”“小王爷……”一众知己全都落泪,紫檀领着郑王府来迟一步。

    那个白色身影,到死都是站着的,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君子如玉,玉碎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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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爱见血,先给他换身干净的……”林阡轻轻把沙溪清放倒在怀里,顷刻却面无表情、眼含杀气地把他交给了紫檀,“带远些!”起身拔刀——

    “主公!”“盟王……”“小阡!”没人喊得停他。他们都到第二刻才明白带远些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时的林阡,哪还有心情理会任何言语、听闻任何战报?!也不管外围天骄的冯虚刀有没有砍杀了最后的两大死穴、纥石烈执中是不是又明哲保身地跑了,也不管南山仆散揆的兵马为何突然放弃对紫檀真人的围攻,甚至不管完颜璟还在不在、完颜永琏闯到了枕云台还是墨香居?那些,哪里及得上溪清的战死更占据他的心?!溪清,你可知,不能保护自己的兄弟和同道,是怎样的伤感和窒息?!

    一时之间,甚至忘却了他对吟儿“永不入魔”的保证,双刀掠斩之下,只想教包括常牵念、轩辕九烨、完颜力拔山在内的那帮适才阻碍着他的金军都陪葬!!为何,为何上天如此残忍,非要用血用命来祭我道不孤!

    “林大侠,林夫人,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喝一盅如何?”初见,是在济南的冬雨里不打不相识,惊叹那少年俊秀如玉,回首处却唯余腥风血雨……

    “王孙贫贱,莫不荣枯。”那少年知道,今次是他郑王府平反的最佳机会,若成空,师长们的毕生心血都付诸东流,父辈的耻辱和苦难都无处申诉,他自然不要那样;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心就自然而然给了林阡了,那少年不要和林阡保持距离保留余地!这拼死救赵西风、以行动来化解和五岳嫌隙的事,本该是他林阡、或徐辕、或燕落秋干的啊、溪清却不顾一切地揽在了他自己身上……那就跟吟儿、跟瀚抒一样,无论麾下、主上,都要保护……

    “林大侠,他日你若到山西太行,必然有沙溪清率众响应,同进同退。你明日到,我明日应,你明年到,我明年应。哪怕要死,也会如山东群雄这般,活到等你来会师为止,先干为敬。”酒坛砸地,手起刀落,梦也破碎,溪清你食言了,我还……没有到太行……

    原是遍地骁骑浩浩淼淼,全成漫天飞血纷纷扬扬,惊见林阡竟又有入魔迹象,群雄既始料未及更一筹莫展,只恨凤箫吟不在当场……红尘中,却见一素衣女子闻讯赶来,直奔另一蓝衣女子身边:“秋儿……”

    “轻舟……”燕落秋回神,噙着不想再失去林阡的泪。

    “弹琴,《净心咒》!”柏轻舟就地取石,忙不迭地给她画起琴谱。

    “一定可以?”燕落秋当即横置烛梦弦,身负在场所有人的全部希望。

    “尽力而为。”柏轻舟知道,浣尘自己都曾说过,净心咒没有完全净化渊声的作用,何况燕落秋内力一定不及浣尘。但是,主公入魔毕竟不如渊声深啊……

    于是群雄惊见,那充斥杀戮的修罗场,原本已经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却有两个女子不顾凶险,始终不退粉碎边缘,一人弹琴一人默写,极力做着林阡的一矛一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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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生的枝节一瞬毁了全局,金宋双方谁都完全没想到。

    “沙溪清,死了?!”仆散揆闻言大惊,当完颜永琏和岳离不在,那他就是曹王军中的寒泽叶,代为坐镇、杀伐决断。

    偏是最不该死的死了!这下可好,原只是镐王府的不愿相信平反,现在郑王府也……全都不相信平反了……

    “歹徒没了需求,随时随地杀人……”凌大杰心里打鼓,对,撕票,虽然青鸾成功救出了圣上、圣上也在别处休息和压惊,但是王爷作为林阡预定的新人质,不对还有天尊、和尚,他俩本是寻找王爷的先锋,结果却把自己陷了进去,可见那地方是多诡异,他俩怎么也在高手堂的前三啊……几个时辰过去了,三个人都石沉大海、凶多吉少!

    仆散揆与郑王曾是姻亲关系,当初郑王谋逆没少受牵连,所以听闻沙溪清殒命、郑王从此无后,难免双目微红,一直没再说话。

    封寒急不可耐,仗着完颜璟喜欢,跑到他营帐声泪俱下双目红肿:“皇上,曹王还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爱卿莫急……”完颜璟虽然一向睿智、冷静、帝王风范,却哪里吃得了今日九死一生的这种苦头,缓了半天,气还没顺,正想对青鸾和几个大内高手论功行赏,却倏忽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紧随封寒而来的一众战衣铁甲,并未因自己归来而欢喜而凝聚,反倒由于曹王的失踪而凌乱而凝重,难免不满,必须强忍,“林匪不会杀了曹王,曹王是他的岳父……”

    “皇上……”仆散揆神色一凝,立即开口,“那不可能。二十五年前,臣就在静宁驻守,亲眼看着曹王的女儿断气……”就是这样,不用串词,他也和完颜永琏有着心灵相通的默契。然而,因为一时悲恸,他忘记了在完颜璟面前要有所避忌。

    “驸马,你……”完颜璟愣在那里,仆散揆这几个月一直在抵抗南宋北伐的东线战场,胜绩累累,战功赫赫,加之还有个儿子才刚为国捐躯不久,说话自然比此地贬谪的任何人有力。可是,仆散揆,你已经蹚过一个王爷谋逆的浑水了还要再蹚一个吗!

    这时,孤夫人赶紧附和:“不错,皇上,王爷是悲伤过度,才总说小公主未死,被林匪钻了空子……”

    “皇上,西线近来连败,全因军心不定,东线中线,也绝不能给林匪翻盘的可能……”凌大杰轻声进谏,委婉地说实话,“为国为民,皇上还是保全曹王这熟悉林匪的‘战将’为上……”

    “凌大人说得对。”完颜璟正色,虽对曹王半信半疑,他确实得把天下大势算进来,绝对不能抱着侥幸心理而不幸失去长城……半疑,是因为忠于曹王的太多,半信,却是曹王确实把他完颜璟放在第一位啊……

    便在那时,五岳终于传来消息,要求直面完颜璟谈判,否则绝不放出完颜永琏。

    如此,也便给了完颜永琏一线生机,曹王府众将全然喜出望外。

    “嘿嘿,这帮镐王余孽想了十几年谈判,去年河东大乱不能谈,六月林匪出征不能谈,今次绑架圣上不能谈,最终就想到隔离曹王……”纥石烈执中见完颜永琏生还有望,狞笑在旁话中有话。

    “皇上……”封寒急忙跪下,给完颜璟连磕了数个响头,“皇上,求皇上去救曹王一命……当年歹人侵吞我家业,是曹王扶助了封寒,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谁是歹人屁放清楚!姓封的丧家犬,咬人还喊委屈!!”纥石烈执中脸色大变立即要上前打封寒,被小郢王的人死命拉住,纥石烈执中一肚子气,全顺势撒在这群人身上:“完颜琳,五岳内应与你的情报交流,我一再强调要‘绝密’,你为何要故意泄露?!是与谁串谋要害我?!”目无尊卑,跋扈粗野。

    “纥石烈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的六大死穴,大半生死未卜!”“我麾下也死伤无数,常大人也不知怎样了啊……我还道是您的麾下出了叛徒,可惜他们都快死无对证……”小郢王一脸茫然却不会说话。

    “完颜琳,果然是你,看准了武卫军的空子,想借刀杀人除了我吧,人不可貌相,好大一盘棋,一边与我合作一边让常牵念泄密!?我说这么巧常牵念跑去西麓!”“纥石烈大人,没有的事,那只是为了迷惑曹王……”可笑的是小郢王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曝露于人前了,纥石烈执中还是分毫不听他解释,原本劝架的变成被打的,被打的反而来劝架,这般公然殴打谩骂,形势因此越来越乱。

    却听一声巨响,主位上完颜璟忍无可忍,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够了,胡沙虎,你眼里还有朕?要不要直接坐在这?!”他很少叫纥石烈执中的原名,这样叫,俨然生气到了极点,说话间完颜璟已经站起。

    “皇上息怒,臣……万万不敢!”纥石烈执中不得不收敛三分,虽没忘记停战前狠踹封寒一脚,还是在看见完颜璟捉摸不透的神色之后率众跪了一地。

    “诸位在东线、西线边境,每一路打得都出色,然而跑到这河东来,凭何却屡屡输给林阡?”冷厉说罢,噤若寒蝉,完颜璟看无人敢答,自己说,“因为‘故意泄露’,因为‘侵吞家业’,因为‘为了迷惑’,朕看得出你几路兵马,全都各存利害,各有用意,各怀鬼胎,即便这几日我性命之忧,你们都还想着争功夺利,彼此不信任、不服从。如此,岂能不便宜了那帮齐心协力的宋匪?大敌当前,可否摒弃前嫌、哪怕团结一次?听我号令,以林阡为唯一劲敌?!”

    “是。”“以圣上马首是瞻!”总算不吵了。

    凌大杰暗暗吐了一口气,想,圣上救出来就这点好,可以凝聚河东此地所有金军,那才是真正的“并敌一向”……

    那当然了,眼前这些人的各自抱团,是他完颜璟几十年来刻意的引导和制衡,要他们暂时放下一切共同对敌的,自然也只能是他。

    “过片刻,谈判之时,众爱卿务必保证朕的安全。那帮宋匪实在凶残。”完颜璟又说。

    “臣等同去!”曹王府的人喜不自禁不约而同,完颜璟表面公平公正、甚至要郢王府和黑虎军和曹王府合作,心里的刺却显然越戳越深。说实话,他没想到,在郑王谋逆事件中亲属关系那么近都能清白的仆散揆,在其引以为知己的曹王这里果然如传言般盘根错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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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午时,枣林却愈发阴翳,在侧滚滚疾驰的不知是浓云还是硝烟。

    外围战斗大多了结,金宋群雄几乎都在。

    “宋匪们,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曹王和天尊?平反昭雪?朕可以答应……”完颜璟看到林美材面色凶狠扳着手腕,急忙改口,三个字,“朕答应!”

    “现在平反还有什么用!除他之外谁稀罕?!”紫檀仍然紧抱着沙溪清不肯放。

    “他也不稀罕。”林阡冷冷纠正,尚带着三分魔性;燕落秋一怔,凄然点头。

    郑王府几个高手老泪纵横:“我们曾经想过,要的是给王爷洗冤,还想过大事既成我们可浪迹天下,但是他是小王爷、和我们不同,却没想到他………”“你怎这么傻,什么都不如你活着……”紫檀追悔莫及,狠狠掴自己耳光,捶胸顿足,“都是师父的错,师父的错!!早该知你不稀罕……”

    “既然没人稀罕,要我们来作甚!”封寒见状气急败坏。

    “那便无需谈了,我便不信,将这枣林翻个底朝天,不能把王爷救出来。”轩辕九烨满身是血,冷冷开口。

    “你且试试。”燕落秋冷笑,当然自信,六月林阡半天时间都在枣林里鬼打墙,完颜永琏比他快再多也是多绕几圈。

    “或许已经死了。”何慧如轻描淡写地恐吓。

    “不可能,王爷和天尊擅长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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