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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奏皇上。”战狼对潞王表现早有预料,对这一幕也是等候多时,当即拎出那个适才嘴最硬的、现在心最乱的带头人,“颜盏大人,十年前黄河改道、负责治河的官员之一。”很快又拎出另几个,“乌延大人、唐括大人……皆是。治河悬案盘根错节,此值南征多事之秋,为免牵连太广,不便一一列举。但这里的几件账目,全是这几人经手,圣上派人核算,自会发现其中做假。”
一边呈词,一边已将证物递呈圣上过目,行事周全如战狼,早将能证明账本来源和能整理核算账目的官员安排。
涉及金额多大,完颜璟脸色就有多差,囫囵核算过最上面几本,确证了涂改和弄虚全都存在,他便发狠将所有账本都推砸在地:“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掠取治河钱款,我大金国力,就败在这群败类手上!”
那几人全都应声跪地,无论是否牵连潞王,他们都知自己难逃一劫,心里七上八下着要不要转做污点证人以减轻刑罚。
战狼却不需要他们帮忙作证,他自己就有充足的人证来补充物证:“至于赃款最终去往了何处,原本不是那么直接明朗。这几位大人,甚至有些在任上还有清廉美名,完全看不出有过贪污行贿。不过按图索骥,总能雁过留痕。他们当中有人钱财只藏不用,可惜非得有家奴看管;有人以各种手段将赃款层层洗净,却可惜每次暗中接触总有家奴看护。”说话间,被战狼罗列出来的十多人全是奴才打扮,从那些完颜匡麾下宵小的表情足以看出,这些家奴全然是掌握着他们秘密的既举足轻重、又微不足道角色……
“所以,劝农使完颜永德,还有那不会打仗的纥石烈执中,全在暗中接触的过程中环环相扣吗。”完颜璟笑了起来,因为最近接触潞王较多,也因为他一直很宠纥石烈执中,很快就认出那之中有潞王和胡沙虎的家奴,“我早知这是贪腐窝案,却未想涉及的全是宠臣,哈哈……”
“圣上,绝对没有……”潞王还想辨。完颜璟瞬然变色,大声喝斥:“查!查完颜永德他这些年,到底背着朕干了多少勾当!”
“当真没有,家奴没骨头,说话怎可信……”潞王话音未落,完颜璟勃然大怒:“这是在骂朕头昏耳聋了?!”
“臣,万万不敢……”伏地颤抖,久久不起,恨只恨百密一疏,当初兄长郑王谋逆事败被诛,他吸取了“张扬”的教训,却忘记了“家奴”的厉害,是的,郑王正是被家奴告发的,皇上从那时起就相信家奴,因为皇上宁可相信……完颜永德啊完颜永德,当年你不给兄长辩解,如今帮自己的辩解全都无效。
于是剧情和完颜匡预料的一模一样,潞王一招错满盘输,完颜璟那丰富的想象力怎可能作出以下联想:“去年十月,朕是被你这恶徒下毒、日日夜夜受苦!还有去年九月,朕在查黄河大案的中途被宋匪俘虏,原是被你这恶徒出卖行踪,因为你不声不响地参与进了治河却中饱私囊……还有,你和纥石烈执中、和胥持国他们,十年前就勾搭在一起贪污行贿,结党营私,扰乱朝纲!?”
“没……不曾……”潞王惊得舌头打结,怎能把十年前宰相乱政也糊涂认领,那年头潞王还真是纯洁得跟一张白纸似的!
“完颜永德,你知朕被林匪掳走之后,恨不得将那个出卖自己行踪的恶徒碎尸万段!”完颜璟是真的受够了林阡从身体到感情给他的耻辱,今次眼看着曹王是一点都动不了了,完颜璟就只能把气全撒在潞王的头上。
潞王静静听着,情绪竟好像平复了稍许,陡然间,身体一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潞王……”潞王幕僚拼死上前将他抱起,一场闹剧眼看就要落幕,战狼凌大杰等人不由得为曹王松了口气,便在这一息之间,那幕僚忽然捡起潞王身边一本账目,惨呼一声:“苍天有眼!圣上明鉴!这账本本身才是伪造,潞王他,是被冤枉的!”
第1514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1)大内()
“皇上!这账本,墨迹不对,不对啊!”潞王幕僚一边抹泪笑一边喘粗气,教看见的人都生怕他下口气就断了。
不对,是希望他这口气断了——岂止凌大杰、轩辕九烨、完颜纲,就算战狼,都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枝节,这样的……破绽?
“什……么……”完颜璟也愣了愣,既感意料之外,又觉峰回路转。
“皇上,您看这账本上墨迹,明显有两种,一种是油烟墨,一种是松烟墨,后者珍贵,深重无泽……”潞王幕僚忙不迭地说。
“记账和涂改时间不同,先后用两种墨块,有什么不对?”轩辕九烨冷冷开口支持曹王,内心却也怀疑,依战狼的个性,会不会在账本上动多了手脚?虽然那些贪官本就犯罪,但战狼有没有可能因为想置潞王于死地而……多此一举、过犹不及!
“苍天有眼!十年前写下的油烟墨,和几天前写下的油烟墨,或许还难分辨;但十年前写下的松烟墨,和几天前写下的松烟墨,区别一目了然!”潞王幕僚咬牙切齿说,“松烟墨本身遇水就易溶化,故而新旧的水溶之速差异明显,所以,有人百密一疏露了陷,分明是几天前添的笔。皇上,潞王他,根本就是被人栽赃,那人……就是战狼!”
真是苍天有眼吗?刚好教潞王哭出来的鼻涕眼泪都擦到了假账上,被他幕僚无意中发现假账本身才是假的、是战狼几日之前造出来的?!完颜璟顷刻振奋,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将目光移回曹王,却见他行端坐正、面色平和地回答:“皇上,战狼不会做这种事。”完颜璟的心倏然又一顿,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
完颜永琏当然信战狼,其一不会这么蠢,对方漏洞百出,本就死罪难逃,何必画蛇添足,其二,前些天他们才刚有过分歧,战狼答应过他不会再行事激进,除了林阡之外,又有谁值得战狼激进。
战狼同样面不改色,闻言只觉胸中火热,笑叹一声:“物证本身不会撒谎,可惜接触它的人却会。”王爷说得没错,黄河大案果然盘根错节,他只不过想动潞王一个而已,就有人为了自保而暗中出手、企图以假乱真来洗白所有。因这案子涉及的全是宵小,说实话,他们哪个想临阵倒戈他都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们不仅“想”倒戈,而且“敢”倒戈——明知他是大金第一高手还敢反水,这些哪里是没骨气的家奴,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就在这片刻之间,他们接二连三跪倒在地磕头认罪,声称自己是被“战狼逼着出卖了主上”“颜盏大人实在是冤枉的!”,很快就又有保管账目的官员见状不好而跟风,没直说自己是被逼上贼船,却高明地坚持着一句“皇上饶命!”但却给完颜璟加深了一种印象:是战狼的剑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账目被篡改……
“皇上恕罪,实则,唐括大人也并未和纥石烈大人有过任何接触!”某家奴突然跪地忏悔。
“唐括大人不止一次出现在纥石烈执中的宅邸,可不是你一个人看见。”战狼冷笑,亏得他事先留了一手,找到家奴以外的旁人做目击者,只不过那些都是寻常百姓,今次仓促,没有被他带来会宁。
“那虽是纥石烈执中的宅邸,可是,唐括大人在那里会见的,并非纥石烈大人自己!”家奴高声分辩。若真把本来环环相扣的斩断,那潞王真是铁板钉钉地无罪了。
“不是纥石烈执中,谁会住到他纥石烈执中的宅邸!”凌大杰觉得这种争辩苍白可笑,然而他看着眼前这么多小人、好像暗暗形成了保护潞王的同盟,他心里隐隐为曹王感到担忧。
“回禀皇上,那宅邸,起先不是纥石烈大人的,而是纥石烈大人所侵占、原属于地魔封寒大人的家业!其中不少家仆都没换,受过封家的恩惠……”那家奴短短一句话,对着曹王府的每个人都是晴天霹雳、震耳欲聋!这事实他们谁都知道,封寒年轻时被纥石烈执中夺走了房屋田地,所以孤夫人每次都笑封寒“这三十年你拿什么娶妻?”纥石烈执中也总会嘲讽封寒“姓封的丧家犬”。
完颜匡的谋士也惊恐地听着,他这才意识到,那帮在柏树林足以暴露潞王的宵小里,潞王确实是蠢得没有列出干扰项,但是幕后元凶却帮潞王列了一个多余项,那就是——
“真正和唐括大人交往的,是曹王府的地魔封寒!赃款全部都被他借着征战之名藏在了北疆!封寒因为和纥石烈大人有过节,所以经常趁回去讨要房屋的空暇,与唐括大人约定在彼处见面,东窗事发了也好嫁祸给纥石烈大人,不仅金蝉脱壳,而且报仇雪恨!”
“呵,呵呵……封寒啊,那也是个宠臣。”完颜璟笑了起来,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既有目的即将实现的快感,又有现实到处背叛的凄凉——封寒由于机缘巧合救过他一次性命,是曹王府里他难得喜欢的人。
都到了这节骨眼了、给出去的证据越来越明显地朝自己脸上砸回来了,战狼和曹王又岂会看不穿,原来他们找出来的大多线索,都是有人故意流露的痕迹,但那不是因为知道掩盖不住而刻意拉大的破绽,而是为了陷害曹王府而恶意设下的关于潞王的狠套!不全是贪污案,而根本夺权战。水到渠成,反戈一击,能置曹王于死地,同时保全潞王性命,然而,却根本不可能在喜好猜忌的完颜璟那里彻底洗白潞王。所以这个“有人”不是潞王自己,也不是同样处境的纥石烈执中。
那么,不是一石三鸟一箭三雕,根本是四虎竞食猎人得利?躲在潞王后面的幕后元凶,至今还未现身!
难怪,用不着战狼介绍,完颜璟就能一眼认出潞王的家奴,一方面潞王为了看戏对完颜璟主动送上门,一方面,那家奴是故意让完颜璟印象深刻!也难怪,这幕僚看潞王理屈时一声不吭、潞王昏倒后突然口若悬河,为的,就是要吓残潞王、加深曹王的罪孽。当初,潞王心血来潮派个心腹潜伏到郢王身边去骗郢王,没想到他自己的心腹也是元凶潜伏到他身边骗他……潞王自以为总领全局,不小心做了个过渡,昙花一现。元凶救他命,不是因为善良,也并不觉得他还有用,只不过是在曹王死和他死之间选择了前者,而已!
“皇上,老臣以为,真正参与十年前奸相乱政的,恐怕是曹王爷自己啊!”那时有腐儒开口,说着一件他们都知道的事,“皇上,您还记得吗,自打‘急递铺’开始,曹王爷就暴露了他提拔胥持国之子胥鼎的私心!”
凌大杰心中一凛,急递铺确实是胥鼎提出、完颜永琏作保向皇上请奏投以实用的,那时凌大杰还带着偏见说“那是奸相之子”,可是王爷他说“英雄莫问出处”,还屡次建议皇上将胥鼎拔擢重用……凌大杰慌忙开口,语气却虚:“急递铺的好处,这场南征难道众人没有体会到……”
“可是这不就意味着,曹王和胥鼎一直有私下的交往吗?”腐儒们这些年一直是一个腔调,所谓的曹王功高盖主必有异心,“据老臣所知,曹王府不少人都和胥门十哲有交情……”
“你家人和胥门十哲有的交情,要我也罗列出来吗?”战狼目光霎时变得狠戾。
“你,你……皇上!”腐儒又羞又恼,转头望向完颜璟。
“封寒他在何处!”完颜璟终于看见曹王脸上有了他所期待的震惊和担忧,心满意足,大声喝问,恨不得马上把封寒从抗击林阡的前线拉回来。
“他……在川蜀,吴曦身边。”完颜永琏当然信任封寒不会做那些肮脏龌龊事,但也意识到,就算现在去问那些目击的百姓,看到的纥石烈执中宅邸外的人,多半也是唐括大人和封寒两个。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可叹,他所学兵法都是为了克敌制胜,元凶却将之运用在朝堂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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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此案暂时告一段落,重新找个时间,朕再审封寒不迟。若真知道他是害群之马,还希望皇叔能忍痛割爱。”完颜璟微笑凝视着完颜永琏,暗暗地松了口气。这就是他来的目的。
当然要来,近来围绕在他耳畔的言论,他最忌讳的就是“曹王策反吴曦、居功至伟”和“曹王暗通林阡、终将自立”。凭他对曹王的了解,曹王不会叛,但是需敲打。
说来可笑,登基十几年,他和先帝一样,生怕曹王乱来,却又自信曹王不敢乱来——因为强敌在侧、金军不能内乱,曹王他倾力为国。所以今日曹王派控弦庄层层包围着这里他也不认为曹王会对自己不利,潜意识里他觉得曹王还是一如既往的秉忠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