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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回过头来对她的这一笑意味着什么,他告诉她,这是他在江湖之外的第一个对手,虽然只是个普通的老渔夫,可是他在告诉她,他可以为她做到这一步,下一步,直到最后一步……她,原本想继续强笑给他鼓励,却,眼泪不由自主好是苦涩,做他的妻子的确应该鼓励他,可她怎可以纵容自己用伤害他的目的来鼓励他……第一次,他和她的心没有想到一起去。他看见她面色的凄苦,蓦然脸色一变,她却即刻阻止,走到他身侧:“我只是想起,和你初遇时也是在船上,也是在飘雨,很是熟悉……一时感慨……”
“云烟,我忽然很想听你的箫。”他知道他擦不干她的泪,他忽然很痛恨他和云烟总是能猜到对方的想法。这条通往丰都的路难道在这里就要停下?她会决心为了他而离开他,只因为她不能把他的未来剥夺,她亲眼看见了他和她一起的生活,所以她觉得她不能自私地占据他的人生,把他从江湖抽离硬生生牵扯进另一番际遇。而他,何尝不是为了她而想要割舍她?就在今天,江中子和京口五叠的每一战,都在反复强调着他逃不掉的凶险,而他带着云烟离开但她却因迁就他而崴伤,他唯一的方法,只能为了她而不做林阡,可是,这么做会令她更加负疚,更加自责,她的罪名就又多了一条……
可是,不想拆穿彼此动摇了的念头,所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直到,终于抵达了丰都,谁都不能回头了……
雨有渐大的趋势,一片雾蒙蒙的寒气,洒向遥远的天际,玉箫吹响,曲调旋律悄然滑出很远,环境再怎么恶劣,听了都觉得温馨,耳边,如果一直这么婉转悠扬,幽雅平稳该多好,却不知几时,变成前所未有、也本不该有的高亢激昂,冷风吹过她衣袂飘摇鬓发凌乱,箫声却无休止气势恢弘,这本该是男子才该有的气概,须眉才具备的血性啊,竟是从如此一个温柔娴静美貌绝伦的弱女子身上展现了出来,任凭这些局外人,听着这激昂都能被激起慷慨战念,几欲弹铗而歌共此悲壮,箫中有战,一曲既罢,剑气如虹,敌人本该不攻自破,铩羽而归,溃不成军!但她的敌人,竟是她这个把握天下的男人,他本不该尘封了他的刀,本不该逆着他的心……
云烟,云烟,原来你是在劝我重返战场,你的箫声里,其实是我的灵魂和我的追逐,我的一腔热血,而我,我手中此刻不再握刀,垂钓要心绪平和,神清气缓。
吹xiao歌垂钓。箫中情绪属垂钓者,垂钓者却独为吹xiao人。
世间再不会有谁值得他这样珍惜,身边这独一无二的女子啊,在他心烦气躁时安静地吹xiao唱清雅,在他背弃使命时举箫歌战伐,她越劝他勿忘了战地,他却愈发想要勉强自己撑下去。
“不要吹成这样啊……鱼都吓跑啦!”除了那个童心未泯的老头子,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沉溺在这样的箫声里。
“云烟,不要有内疚,不必管别人,今天连夜走。”他终究不想在这里就停留,不再理会更多的杂念,斩钉截铁地替她做决定。决心下定,即刻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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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叹那英雄无双,怎敌这红颜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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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个寂寥的深夜,客栈外风雨不绝。连夜急行至此,因为知道她的意念已经动摇,所以一路都紧抱着她不肯松开。现在这个时间,人们一定都在熟睡,所谓梦,总要在最黑暗的时候才出现……
当她心事重重,凭栏远眺着陡峭的星空和鬼祟的飘雨暗自心碎,他知道她在流泪,他按住她的肩轻声告诉她,他真的太想带着她继续走下去,走破这双鞋,走完这一夜,但要相随无离别!哪怕越走越天昏地暗,哪怕面前身后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哪怕有一天她老去的时候后悔年少时和他这样负尽一切,他怎允许这份深爱搁浅!
“胜南……胜南,无论怎样,总是对不起……”她转过身来,泪流尽了,他还在这里,人和心都在这里,微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她欠缺的坚定,他真的全都给了她:“云烟,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可以对任何人讲,但绝对不可以对你。一次也不可以。每一个约定,都不能违背。”回答了一年前的夏夜沈延问他的问题,当阡爱上云烟,早就对谁都不公平。
“不,其实你知道我心头的决定,正如我也知道你在逆心……”怀中的她,哽咽的同时身体在颤抖,她却没有挣脱他的拥抱,贴紧了他的胸膛她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胜南,我今生都对不起胜南,我给了胜南一个丰都的约定,可是却不能陪胜南去……我只求胜南今夜抱紧我,把这里当作丰都,把今天当成一生。明天以后,就把今天都忘记……”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他失去了她。纵然能够将她拥入怀中,却留不住她。他没有再劝慰她一句,这是云烟的决定,是她最好的抉择。本来,他可以扭转她的心意,现在她这么脆弱他完全可以扭转她的心意,但那又怎样?他强行留下她,却和她一起伤害了她的家人,他得到幸福,她却要悲伤,便是这样,宁可他与她相隔天涯为情所伤。
今夜抱紧她,淡了江湖,忘却仇恨,且任美人留征人,水心撼石心,蛾眉印剑眉,兰气销王气。
今夜以后,藏匿了回忆去面对明天,他告诫自己,不管周围天翻地覆,现在他所有的任务,只是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抚平她的眉头。
记忆就这样远逝,人生如梦,他们一样从容,人生如芥,他们都在漂泊,人生如戏,他们就继续演下去……
光阴无法沉淀,时间如浪,他们与世沉浮,时间如沙,他们与众掩埋,时间如烟,他们与天地同散……
夜色在阴冷中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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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能不能让时间就永远停在这里,天能不能体会到,离开一个人究竟要流多少的眼泪?
睁开眼,第二天竟来得这么快,抱紧她,不理会窗外的晨曦,这是开始,不是结束。就愚蠢这一次,以为闭上眼天就不会亮。
他骗自己,还好,现在云烟还在自己身边。那就不会失去,绝不会失去……如果他们在一起没有明天,那他也甘愿不要明天……
可是他更加了解,谁也无法制止这离别。离别,离开的那个人,一定比送别的那个要苦楚,所以他真的希望,她走的时候,不要回头。然而再度起身上路,他和云烟策马并行了像有千万里,根本没有半刻像要离别,他的心从未像今天这样忐忑过,忐忑她会不会突然开口,忐忑她那么清楚地对他说,胜南,我们便在这里分别吧,忐忑她流泪向他陈述,她根本不想离去。忐忑,心里却还存在着一份侥幸,今天不如尽快地过去,她忘记她的决定了……心,却为什么这样空空荡荡?他最爱的这每一颦每一笑,难道日后,真的就不能再见到……
“胜南,我们分开来走试试看,看是否这两条路都能翻过山去。”终于,她停在岔道,柔声对他说。
“显然都能翻过山去。”他一怔,微笑着抑制住自己的不舍,“我在山顶等你会合。”
“好,我尽量不让胜南等太久。”她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和他在黄天荡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笑容一模一样。
那一笑,胜南一辈子也忘不了,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幸福最快乐的笑容,只清幽,没有负担,没有惆怅,没有忧愁,是倔强,是美丽。
当下,目送她上山路转,也一蹬马胁,急行而上。如果能在山顶会合,就真的带她远离这人世的喧嚣,浪迹江湖,携手漫步天地间,侣鱼虾而友麋鹿,放白鹿于青崖,需行即骑访名山,爱恨全抛,不顾那世人的辱骂或唾弃,遗憾或遗忘!
但他,何尝不知道,他和她,不会在山顶相遇了……
还是这么愚蠢,还是这么固执,明明知道不会在山顶相遇,他竟还是滞留于山顶,从这一日的清晨等到了黄昏,等到夜幕降临,终于相信她再也不会出现。却还要欺骗自己,也许回去之后,发现她已经在联盟等他,砌砖堆房子等他,煮饭做针线等他,心神不宁走来走去地等他……可是,她说她不会让他等太久,不就是在告诉他,无须等她了吗,她还是那样地为他着想,所以临走的时候还伪装出那样的笑容留给他,从此他的记忆里将永无泪水,永无痛苦,想到她,最清晰的,一定是这一笑……
沿着旧路回到联盟,他这一刻根本是一无所有的,当失去她的孤独铺天盖地地袭来,突然记起他和吟儿曾经有一次送云烟回贵阳,吟儿舍不得她,说没有她在会食不下咽,她明明也想留下,却理智地征求他的意见。他微笑着摇头讲:“还是回去吧,她本就不该来。”忆起这一句时,才知此生难履丰都约。她本就不该来,所以他爱她就应该放她走。这个理应陪他到终点的故事,要在中点就被她带回临安。
夜半梦醒,知道只能在梦里才能遇在山顶,继续把路走下去:云烟,没有你,我将再不入丰都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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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
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谨以韦庄《女冠子》祭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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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你小师兄说得不错,爱一个人,就要替她设想好她的未来,不能肆无忌惮,听凭自己的意念,而要把她的心情一并算上,不能让她笑的时候都勉强,不能让她快乐的时候却空虚悲伤。”
失去云烟姐姐的最初几天,阡思念过度而夜夜不能入眠,每当听见响动会觉得是云烟回来了,他会很激动地冲出来但是即刻又神色黯然地停下脚步返回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黔西之战还必须由他来善后,联盟何去何从也仍然由他来决定,轮回剑之争迫在眉睫,因为他在所以大家都胜券在握。他们都觉得阡承受力真的很强,阡在人前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可是吟儿不敢深入问他,云烟姐姐为什么竟也能狠心离开他,她只能在每天深夜看见阡一个人站在冷风里默看天月,那时候阡脸上憔悴的神色,才暴露了阡心中无穷无尽的遗憾和痛苦,看着阡刻意隐藏着悲痛欲绝时那种无能为力,那一刻吟儿哪里还觉得这是他们那位威武无双的盟王。
第三百三十二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风起。
落叶卷着颓废的思念往身后涌去,人却要在回忆的波澜里继续向前。
战事告捷后的五六日,盟军完成了无数次的兵马交接,从慕容山庄伊始,各家主力陆续着手转移,魔门暂由何慧如与诸葛其谁坐镇,约定将与黔西民间相安无事。眼看着魔门之乱平息,金人士气受挫且无兵力可借,群雄皆知,留轮回剑稳操胜券。接下来,只需由川蜀短刀谷与黔州沈家寨为后盾、支持林阡凤箫吟越风等首领紧随剑踪、不令金人有可乘之机便是,不必再像半年来那般大费周章大动干戈。
数月来,傅云邱也将大理事务打点得井井有条,先前铁家叛军皆已臣服麾下。原以为要动荡良久的大理竟这么快就大局已定,饶是那曾经不肯对阡服气的江西宋恒,赶赴黔西来与柳五津路政会晤之时,都难得地面露敬意叹服林阡知人善用。
这一日,却是吴越要率红袄寨诸将返回泰安复命,而宋贤则由樊井大夫带离黔西、赴短刀谷治伤养病,玉泽与兰山随行。船王之所以送兰山去短刀谷,并不只如口头上说的要兰山跟随樊井学医,而是刻意向她隐瞒了师父在冷冰冰黄鹤去手里的事实,樊井知船王打定了主意想要独自援救恩师却不愿连累师妹,叹这船王对兰山实在是关怀备至有情有义,原本樊井脾气古怪甚少收徒,却也被打动收下了兰山,而蓝玉泽的一路相随,更是谁人都无法阻拦——“若有蓝姑娘在,杨少侠必定能更快痊愈。”每个人都这样讲,也就是这个理由,促使那位冷艳阴毒的慕容庄主,理屈词穷地第一个率众撤离了战地。
那一厢,柳五津也把宝贝女儿托付给了宋恒一并带回短刀谷去,因而一路都在依依惜别连连嘱托场景犹似托孤,路政好不容易才能插上话讲到正题,只为嘱咐宋恒向寒泽叶问候并强调他要万事小心,寥寥几句却内涵分明,听得出,短刀谷的争端,其实已经箭在弦上。
阡陪同新屿宋贤行了良久,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新屿和宋贤并不同路,今日分道扬镳,不知何时才能重叙。
“话不多说,你要保重。”新屿先说,拍拍他的肩,“勿再送了。”
胜南点头,只能空将未归意,说向欲行人:“替我问候伯母,回去以后,多帮我关照我娘。”新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