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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泽轻声续问:“如果兰山她……找到了她的幸福,你会为她高兴,是不是?”
“是。”宋贤点头,“她会的。她是个好女孩,会找到专属她的那个人。”
玉泽一笑:“如果……”
话音未落,宋贤耳一动,忽地嘘了一声,玉泽这句又没说得出口,不过宋贤的举动弥补了不足,竟揽住她,低声:“现在我们下山,你抱紧我!”
玉泽知又有敌人,点头,不再说话。那一刻的宋贤果决而有胜南对吟儿的感觉,玉泽忽想起了金陵的话,金陵的厉风行,才是世间最强的厉风行,给任何别人,都不恰当。而宋贤,只要给对了人,就也是最好的宋贤。一瞬间,玉泽的感激、感慨、感动全然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感情,是了,连她也有。她终于不是谶语里说的那样孤苦一世。
杨蓝二人一路轻功而下,正如腾云驾雾不知所止,万顷黑夜尽弃脑后,玉泽紧抱住他,这种温暖,不止胜南一个会给,和宋贤一起,别有一番自由。
斜路里蓦地一把阔斧当头而下,宋贤早作准备、停身提剑退之,再往前一步,双向皆出长戟挡住去路,宋贤一剑上挑,一边退敌一边闯过,速度骤慢,玉泽一直安妥。就这么由上而下强敌如云,一个关卡紧接着另一个甚至重叠,他一直未有松开她的手。而她,没有任何排斥,从心到身地没有抗拒。胜利,亦一路都倾斜向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鹰爪们都已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但来不及喘息,宋贤还是被迫停了下来,玉泽面上划过一丝惊:又是束乾坤!
为什么,偏偏又遇见他!
这回,他的任务当然只有宋贤。
“杨宋贤,不必惊讶。惊讶的是我。为什么每次我一遇见你,你身边总有这个累赘?”束乾坤拦住他们的去路,嘲讽。
“你想怎么样?!”宋贤冷道。
“原想过要与你一对一。谁料到天公助我,省得麻烦了。”束乾坤道。
宋贤想起当年和慕容荆棘遇见郑觅云的场景,如出一辙,回头去问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你担心么?”
玉泽笑着圆他的话:“我担心他。”
束乾坤怒,大吼一声:“你们六个,一起上!”
他六个手下,身高个个八尺有余,有的兵器比他们身高还高,看上去占尽天时地利,击退一个白面书生和一个孱弱女人看似不成问题。
但是负着玉泽一个包袱,宋贤一个人照样打得那六人落花流水,六招不到,全然上风。束乾坤一个手势,方才匿藏于另外一侧的几个汉子也都蓄势上前。刀、斧、锏、剑,应有尽有……十八般武艺?玉泽不清楚,玉泽只知道,它们都离她很远很远,根本不必为自己担心。风很凉,却轻柔,与潺丝剑一样,万缕千匝,青丝白发。
这多年来他经历的征战虽不及林阡那么多,却在心头千疮百孔、体无完肤,所以,潺丝剑几乎脱胎换骨。剑虽旧,剑意却清新。
陡然却发现束乾坤眼神不对劲,玉泽心一惊:他要做什么!?
还未会意,束乾坤猛地从斜路插入战团,趁宋贤和众人交战最激时直刺他要害!这一次,束乾坤果真意不在他人、也不是纯粹想一对一,而是为了完成把宋贤杀死的唯一任务!所以特别突然、快过斗转,所以才叫乾坤剑……?!
原以为他的剑名取自他人名,今却才知何谓“收束乾坤”!
宋贤潺丝剑攻防已到饱和,但面对变故不容迟疑,横剑速速一滑而过、擦磨过平庸对手们的锋尖,而将最重要的对敌外置留给了束乾坤。
当然要留给他!
束乾坤这一剑凶狠无比,却被杨宋贤在最后一刻锁住,束乾坤一剑非但未能得手,反而被剑气伤到缺了个小缝,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当然,宋贤为了专注对他,也难免被等闲之辈伤及,这一局只能算平。
“束乾坤,人生得一对手难矣,何必为了完成任务而枉自屈尊?不如与我公平交手一回,如若胜了,今日我将玉泽送下山去,你也认输不再战;若是败了,我的命就任由你处置,而玉泽姑娘,烦你送回去。”宋贤也是看准了束乾坤此人虽然为了任务不择手段,好歹抽离了任务不谈还并不是小人。
确然束乾坤不如秦狮崇武,但也并非赫连华岳般险诈,最重要的一点是,近十年来金国上下,但凡用剑的高手,哪个不想与杨宋贤切磋一番?束乾坤出场时的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的这个潜意识:“不错,正是在下,金国南北的武功榜连排,大概和阁下在宋国是一样的。”个中深意,那还用问?
果然束乾坤闻言思虑了半刻,道:“好!”
玉泽重新看向宋贤:“若胜了,我和你还有话说,若败了,我也不想下山独去。”
宋贤脸色一变,郑重点头。这该是玉泽说过的最有勇气的一句话了,三生有幸,她是为他所说。
束乾坤这才正眼看玉泽,笑:“才总算有些美貌之外的东西。”他语气中可知,他对美女向来偏见。
无暇多言,又一番龙腾虎跃,又一度兵荒马乱。
他二人足足战了有一百多回合,玉泽骤觉脚有些僵了,才发现天已微亮,不过浓云密布,雨花飘落,万里茫茫。
灌铅的天空,扪参历井的感觉。宋贤,只希望山中七日,世上千年,我,蓝玉泽,早已经习惯了有你的生活。
雨,晶莹,偶然落入凡间,山水皆暗。
乾坤剑的精髓,终于步步被挖掘而出,除了上次亲眼得见其收发自如和沙溪清点出的“近却无”,还有一个特色是以退为进、请君入瓮,前招为乾、后式为坤、乾坤相接、万物混沌!
宋贤每每近他剑局都不知如何突出,只得在剑尖施展开潺丝之缠以期惑敌,束乾坤被他剑丝迷眼应接不暇,于是唯能弃局不用,两人势均力敌的局面一时难有化解。转眼已到两百招。
只有宋贤清楚,主动权在他手里。
不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是,如何从那虎穴全身而退?
潺丝剑,潺丝剑,告诉我保护玉泽的方向……
破晓,光线还很柔和。
心凝神释,对,保护玉泽,潺丝剑本就为保护玉泽而生,玉泽的一切,可以指引着寓情于剑……
潺丝剑由内而外,剑力倏忽变强而专,而且越行越劲,越进越猛,披着柔顺外表的激浪,带着排空的勇气,身犯险境,在所不惜。
束乾坤喜见宋贤步入剑局、瞬间发招,顷刻间宋贤路已封死无法后退,剑光笼罩在宋贤身后,乾坤相连、星宿互毁、天地重合、万物皆灭!
然则云开雾散,这剑势因何瓦解?!乾与坤之间,竟被一剑所支、未能合闭!杨宋贤微笑握拳,稳操胜券。原来,潺丝剑并未在他发招前全部进入乾坤剑的范畴,散落在各处的丝缕欺骗了对手的心,束乾坤的假退陡然沦为了真退!
还没有结束!
宋贤一剑将束乾坤撞出老远,得胜的笑容却突地僵在嘴角,众人惊呼声里,束乾坤脚底一滑山石松动,他双脚不稳下一刻竟要摔下山去!
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种在所有人心头一个概念:束乾坤必死无疑,金军临阵毙主将,风云改。
千钧一发之际,宋贤脑中一片空白、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将束乾坤拽了回来!
束乾坤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玉泽赶紧到宋贤身边来、看他自己有否受伤。
束乾坤回过头来看着宋贤:“你赢了,你走吧。”
宋贤看他满头大汗,一场虚惊也算给了他教训,于是点头,转身看向玉泽,笑:“我们走。”潇洒而铿锵,平生第一次握住她的手、以爱人的身份。
从有爱而不敢逾越、到痛苦不可自拔,再到生离死别、装不认识、口说不爱,最后,不还是勇敢地牵起了她的手?那一刻,宋贤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束乾坤望着他俩下山,回首看山中静静飘着的雨,安详又宁和,不自禁就用手去接。手下轻赞:“那玉面小白龙,真是个英雄。”
“这样的人,我一辈子也及不上。”束乾坤自愧不如,喃喃自语。唉,难怪杨宋贤与山东义军如斯亲和,原来他是这样的侠义心肠!
第881章 贱人祝孟尝()
“这地方,应就是开封府了?”坐在丰乐楼里,海逐浪东张西望。
“搞不好。”林美材握筷子的方法很特别,左手一只、右手一只,这样也能把面条给吃起来。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海逐浪林美材练就了一身手脚被缚还活动自如的本领,也堪称对彼此的起居饮食所有习惯都了如指掌——不过,海逐浪瞪着林美材吃面的方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魔,到底是魔……
吃了一半,林美材伸出左筷子指向一个在门口驻足的女子:“哎,海将军看,这女子姿色如何?”海逐浪停筷细看,啧啧称赞:“美。”林美材满足欣赏:“这女子樱桃小口、柳叶细眉,秀色可餐!”“眼若寒潭,面如桃花。”海逐浪点头。“珊珊细步,烟视媚行。”林美材又道。“美人啊!”两人齐叹。
又埋头吃了会儿,那美人已经不在原处了。林美材轻叹一声:“不知那美人除了相貌之外,处世是否也一样出众。若是徒具美貌,便只落入俗套。”海逐浪一笑:“如有蓝玉泽姑娘那般的知书达理,才叫杰出吧。”他虽与蓝玉泽不算熟稔,但谈起美女来,首屈一指就是她了。
林美材却不屑道:“那又如何?蓝玉泽那种,固然是美到了天下无双、待人接物皆有涵养,也不算惊世骇俗。她那种只能算女儿家,却不算女人。”
海逐浪一愣:“那么,哪一种才能算‘女人’?”瞥,你林美材只能算男人,而且是纯爷们。
林美材未想半刻就脱口而出:“是与蓝玉泽齐名了不少年的,金国才女燕落秋。”
“谁?”逐浪奇道,“不认识。很美么?”
“如果说蓝玉泽温柔娴静、平易近人,那这燕落秋懂得分寸、若即若离。蓝玉泽不懂的遗世独立,她身上也尽有。而且金人送她一个号叫‘四然居士’,醉意陶然,抚弦悠然,睡意盎然,气度超然。”
“评美女,就如品酒一般,一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海逐浪听她讲女子如此入神,调侃时随口一说:“你对她了解这么深,难不成你是喜欢女人?”
“唉。不瞒你说,前些年我关注过不少女人,真有想过要娶这燕落秋过门。”林美材神情认真,不似有假,“要不,我们先不去山东了?先去山西吕梁?会一会这个四然居士?”
海逐浪盯了她足足有半晌,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手往后一挥:“小二,拿酒来!”
“啊,盟军有禁酒令,你忘了?”林美材一愣。
“不喝酒,心里不舒服!”海逐浪忿忿地,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气,“……世风日下!”
店小二慢吞吞地过来:“大爷,您是不巧没口福啊!小店楼上有个客人,包了店里的所有酒。”
“嗯??那就跟他要一坛子,也成!”海逐浪憋着气迁就。这家丰乐楼是远近最香的一家,不然海逐浪也不会被吸引了来——早知道就不来了,来了光吃面又心里死痒,算了,那就先喝一小口吧……
“唉。”小二摇头,“小的试过,不可能啊。那客人前天来的,先只讨了一口,然后就说爽极了,立即把所有酒都买断。那架势,敢情要睡在酒缸里不出来!昨天旁的客人也想喝,说哪怕一杯尝个鲜,可他就是不准,愣是一滴都没准别人碰。”
海逐浪登时怄火:“这是个什么道理,世间竟有这般贱人……?好!我这就上去、把他给逮下来!”说罢起身,同时看向林美材,示意她一起。
“要他下来,何必亲自上去。”林美材却无动于衷,忽而挑起一团木筷,齐刷刷飞往楼上包间的门帘,穿帘而过,听得一声巨响,似被当中那人接住。
不刻那人即冲出帘外,大骂:“谁啊他爷爷的!”
海逐浪不由得杵在那里:“啊,老祝?”难怪,难怪小二说他也是先讨了一小口喝,有可能心理活动也跟自己是一样的,酒坛子祝孟尝啊,禁酒那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逐……逐浪!?哈哈!”祝孟尝见到他也啊一声乐了。
“陇陕的仗打完了?”海逐浪和林美材都喜上心头。
“你俩,你俩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了!几个月了?才行到开封?!”祝孟尝边说边肆无忌惮地喝。
“噫!虽说现已不在军营可以不受军令,但老祝你好歹也克制些。”海逐浪急忙夺下他手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