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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青见状,显然气愤不已:“梁晋,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晋阴冷道:“这倒要问你了,便算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你是与我达成共识的盟友,何故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卦!?”
“既然各怀鬼胎,何必继续共谋!盟友二字,不好意思,作废了!”时青冷笑。
“若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师兄昨夜是被杨宋贤骗上了山,你可愿与我坐下,继续商讨合作?”梁晋问。
时青一愣:“怎地?”
“小白龙,明人不做暗事,何必躲躲藏藏。”梁晋说时,宋贤一震,原竟被他察觉了。
杨宋贤走出人群,玉树临风卓尔不群,众人眼前皆是一亮,好一个俊秀少年,衬出了时青之粗野,梁晋之猥琐,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而不像传说中那般——抗金名将。
梁晋望着杨宋贤略带惊疑的神色,笑而走远几步,从石上拔出潺丝剑来:“好一口宝剑,只配英雄。”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杨宋贤。宋贤暗叫不好,自己方才为救无辜……不,很可能更早就暴露了。
“杨宋贤……你怎在此!”时青大惊,“难道,昨夜束乾坤所说,竟是真的……”
杨宋贤方才救那兵士是好心,却不想一番好心反而会害了局势发展,连忙辩解,暂不承认:“时寨主,杨宋贤出现在这里,只因为梁晋他兵力有异动。”正气凛然,“我只想通知时寨主,切勿被这卑鄙的金人算计。他不是来求和,而是来谋夺。”
“你既与昨夜之战无关,何必帮时寨主防我。”梁晋冷笑一声,杨宋贤和时青脸色皆是一变。
这句话,倒是和时青问束乾坤的那句,你没放火为何救火异曲同工。当束乾坤昨夜是抱着救援与免责的心态,而杨宋贤今晨是抱着救赎与免罪的心态。类似语句,只要问出来,就很难回答,因为恰好击中了心态的最薄弱。束乾坤是没有做所以被触怒,杨宋贤则是心有鬼所以被震惊。
宋贤却怎能够当众承认罪责,所幸急中生智答道:“我帮时寨主防你,只因我红袄寨也想与时寨主合作!”
“也想合作?哼!昨夜之战,我会查明是否你杨宋贤所为,如果是,你妄想活着走出时青寨!”时青脸色铁青,“梁晋,你也休想给我耍半点滑头,别指望一面合作一面阴我,我时青不是好惹的!”
“既然如此,时青,我与他之间,尽快作个选择吧。”梁晋阴笑,“是继续与我合力,还是被他牵着走。”
宋贤没有说话。弱肉强食,时青根本没有别的路。
但无论时青寨战力如何低,他都对沂蒙举足轻重。管你武功再高再强,一万个人一起扑过来,不愁不把你踩死。踩不死,也够折腾的。
真讽刺,最有疑心病的一个人,偏要做一个最进退两难的选择。正常的事情都足够他模棱两可了,更何况今次是联谁抗谁。
“你二人,卸下武器,一并进来。”时青说罢做出个请的姿势,梁晋也扔下袖中飞刀之类准备入帐,唯宋贤怔怔站在原处还未回神。实则林阡没说过要联合这个时青,就算要联合也不是靠宋贤合纵连横啊。
“怎么,连喝杯酒都不敢,还敢来要合作?”时青以为他不敢,冷笑。
“怎不敢了。”宋贤轻笑,解下潺丝剑。他决定上来的时候就说要见机行事的,现下仍然以不变应万变就行。
日出时分,天空开始飘雨。
雨在飘下来的刹那算起,就已经被天与地都孤立。
帐中,宋贤斟酒一饮而尽。如果他是时青,想来不会敢这么做,因为这场三个人的宴,可以是梁晋与时青串通好的,别忘了他俩现在还算盟友,只是撕破了脸的那种。
但宋贤是谁啊?跟解涛都可以挖心掏肺,对束乾坤也可以拼力相救,初涉江湖之时,旁人都说他是没有心机。当初没有心机,只因坎坷太少。如今阅尽风雨,难得保留侠义。
席间,三人激论沂蒙势,半个时辰飞快流逝,时青任宋贤据理力争,梁晋威逼利诱,却仍不曾有半个决定。
陡然间,梁晋却脸色发紫,口吐白沫:“这……这酒,有……有毒!?”
时青一怔,宋贤一惊,看梁晋倏忽倒了下去,砰地一声酒壶碎了一地,时青和宋贤齐齐站起,宋贤大怒:“时青,你下了什么毒?!”
“杨宋贤,我看是你下的吧!来人,将这宋匪拿下!”时青一脸惊疑,一边命弟兄进来,一边上前去看梁晋伤势。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宋贤忽然想起不对,大叫一声:“别去!”
第896章 合纵或连横()
晚了,梁晋一个鲤鱼打挺猛然间一跃而起。当此时,时青与他间隔还远,戒备虽比平常弱些,好歹也是有的——
却也还是晚了。
很多人,因为怕一样事情而采取规定,希冀能借此杜绝这样的事,却反而会一不留神输在这规定上,因为这规定限死了他自己、却绑不住别人。
例如林阡会输给“绝对互信勿相疑”,例如时青会输给“先卸兵器再靠近”。林阡所以对叛徒一筹莫展,时青所以对这个自认为安全的营房很是放心。这是他的地盘,寨众都在帐边上,一个瞬间就可以进来。
但就这个瞬间时青也看见了,他错了。梁晋确实没有兵器在身——却有他时青亲自提供的酒壶,砰一声摔落在地时就已经碎了一地。圆滑的那些,瓦解就尖锐。
一地都是碎渣,一地都是兵器。
什么叫万箭齐发,什么叫密如蝗集!时青在这样凌厉的攻势下只能给一个表情,瞠目结舌……
宋贤亦大惊失色,几乎是出于本能,在梁晋碎片出手的起始飞身扑去将时青推开,他不知自己有否躲过袭击,在地上滚了一转刚要起身,忽然觉一阵剧痛提不起臂,左手一探,右肩上全是碎渣,不知暗器该以几片算,下手之重,令宋贤立即就半身是血。
与此同时梁晋已杀了两个最先进来的士兵,将外面的人马全部隔绝,惊闻事变,帐外骤起一片嘈杂。此刻时青还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最后一句话是——“将这宋匪拿下”。外面的人只要不进来,都以为害时青的人是杨宋贤。预示着梁晋只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宋贤和时青都干掉,他就赢了,除去两个劲敌,更得到沂蒙山军心归顺,天助他也!
继林阡之后,梁晋也打败了这个多疑的时寨主。且梁晋赢得更精彩,精彩极了。
梁晋冷笑一声,夺了把死去士兵的刀径自朝时青走,这一刻,杨宋贤俯卧一旁自身难保,而时青的武功早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眼看功绩唾手可得,梁晋举刀就要砍下!
恰在这时,后脑陡然生起一阵冷,紧接着就有道罡风直往后心灌来,速力对比之下梁晋整个人就像残云任凭风卷。梁晋大惊救命要紧,刀锋不得不被迫转向,一瞬醍醐灌顶:难怪!难怪适才帐外一片嘈杂,当然一片嘈杂,不仅仅因为营房内时青涉险,更因为山寨外那个人到了……
可叹梁晋身手再快也不是他对手,身才转了一半刀已被他击飞,梁晋整个人被粘牢在那激光中动弹不得,同时帐外风将瓢泼大雨全都扫了进来横冲直撞——抵住后心的,不正是饮恨刀?!
梁晋心陡然一悬,倒吸一口凉气,说:“盟王……你和杨宋贤固然都是武功盖世,然而单枪匹马混进山来只怕还是胆子过大了!”
林阡的声音直接在背后给了他一个透心凉:“单枪匹马?梁将军错了,林某这次是带兵入山,对你两家一起收拾。”
时青缩在一隅,瑟瑟发抖瞪着林阡,梁晋则脸色大变,色厉内荏道:“盟王何须夸大其词,夏全兵马那般稀少,方才逃过一劫,哪敢任意胡来?”
林阡笑道:“正因他兵少,才必须胡来!”
梁晋一凛,是了,夏全这放手一搏,输了没多大损失,赢了却整个沂蒙,根本跃居时青之上。夏全可能没这个胆量,但林阡可以给他。
帐外人声已达鼎沸,厮杀马蹄不绝于耳,梁晋直到此时才恍然:夏全在躲过左右夹攻之后没有闲着,他在林阡的指点之下已经主动向束乾坤等人启衅。趁着金人刚失盟友一切还不确定,趁着他们刚刚断了翅翼……所以梁晋刚刚离开金营上山来害时青夺他地盘,山那边夏全的人就已经和束乾坤的人打了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比一个不可思议,一事比一事防不胜防。
千万里兵戈急穿雨幕强势袭来,梁晋借余光已经能看见,帐外那愈发逼近的刀枪剑戟。
杨宋贤稍缓了神智,仍旧无法发力,隐隐看见林阡身后的那个世界,雨水顺着山壁如滚滚白盐倾压而下。如此浩大的声势,却注定了只是对千军万马的抛砖引玉。
“想颠覆沂蒙,那要看你能不能突破王爷的援军了!”梁晋哼了一声,道。林阡一怔,梁晋所指援军,自是郑孝从泰安调遣的那一支,一早就在驰赴沂蒙的路上。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梁晋,竟能抓住林阡的稍一分心随刻从饮恨刀下逃开!原来他早已盯上了另一个倒地士兵的佩刀,说时迟那时快,重心一低将刀提上、转身由下而上猛刺,性命攸关,当然用了十分力。冲这一招的瞬时反击,他真能列十二元神。
林阡闪身避过,即刻追前一刀,杨宋贤听得风紧方要去看,缓得一缓,帐帘已被落下,林阡与梁晋都不见其人。不久之后,连兵刃相接声都没了。
闭上眼,想象着林阡与梁晋的交锋,理应实力悬殊却景象壮阔。宋贤难以平心静气,既庆幸大难不死,又暗叹林阡战略。阡来得太巧,又太强势,太出人意料。这一战,想不到仅一夜就风云变。
“赢定了……”宋贤想,此刻帐中只剩他和时青两个,时青颈部刚被那梁晋割伤所幸林阡来得适时,宋贤肩上伤重勉强可以起身,扯下些衣服,自己将伤裹了,正回过去要看时青,却被时青喝止:“站住!”宋贤一愣,止步:“你的伤……”
“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激。”时青冷笑,“少假惺惺的。林阡的话里已经透露了,他想连着我们一起打,怎可能如你所说要与我们合作?”
宋贤一怔,适才林阡对梁晋威慑说,林某这次是带兵上山,对你两家一起收拾。是一句大实话。林阡确实没想要联合时青,一切都是宋贤燃起的奢望,诚然,如果能联合时青,可以给盟军增添不少胜算。奈何林阡虽然救了宋贤,也算破坏了宋贤的联合计划。独独的一句话而已,都能被时青此人洞察。“明察秋毫”,非他莫属。
纵然如此,宋贤还是想试一试。经过这次梁晋的突然暗算,时青理应懂了金军这回本来是想上山谋夺他的营寨、金军的合作之言没有一点可信之处——那么现在,时青与金人显然毫无转圜,唯独剩下盟军一个选择。
“时寨主,我与你合作的念头,确实是适才一时的自作主张。但凭我与盟王的交情,我的主张就等于他的主张。”宋贤解释说。
“适才一时自作主张,那昨夜还没有合作念头?那么,昨夜金兵犯境与我交戈,果然是你宋匪从中作梗?”时青却聪明到这个地步,叹只叹,越多疑的人其实越缜密,滴水不漏。
宋贤心一震,他知道,这真是良心上的一次重大抉择,说是与不是,都对结盟不利。说是则近忧,说不是则远虑。无暇犹豫,宋贤点头:“是,我向时寨主坦承,昨夜我们从中作梗,挑起你与金人交锋。”
时青脸色变得铁青:“真想不到,你们也会这般的不择手段!”
“时寨主,有没有昨夜的半进之谋,结局都是一样的,你们与金人的同盟瓦解,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宋贤摇头。
“杨宋贤,既然欺瞒过我,你又有何脸面与我要合作?!”时青笑起来。
“时寨主此言差异,先前是敌人,可以有欺瞒。将来是兄弟,必不藏真心。今日我向你坦承,便是为将来互信铺路。”杨宋贤道。
“兄弟?”时青冷笑一声,神色怅然,“可知这二字可能会害你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说兄弟二字确实过重。”宋贤浅笑,“不做战友也罢,我口中所说结盟合作,并非像梁晋一样对你邀兵,只需你退避局外、袖手旁观,盟军绝不会损你分毫,如何?我要的仅仅是时寨主点头。无需费一兵一卒。”时青的多疑,是林阡不可能收服他的主要因素,更何况此情此景奸细疑云。所以,退避就行。杨宋贤自认为也没那么大人格魅力收服他。向时青这种人索取信任与付出,是最难的也是最容易触怒他的。所以说到他点头就好,见好就收,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