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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东面,北面,是济南府红袄寨旧部,以及,山西河北义军崛起的新势力!他们,选择泰安大战的情况下及时入局,在救危的同时也俨然与林阡会盟……这一战,黄掴与林阡,究竟谁控制住了山东?
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必也,四顾其地,牢不可破,方可出人不意,掩人不备……
所以,在这几天看似被封锁的南面战场,泰安县千军万马无一乱动,林阡他,孤身一人完成了他和北面义军的交流。黄掴与轩辕九烨,竟不知情!
如何知情?当林阡亲自为信使!
即便有完颜永琏加派的凌大杰助阵,因失先机,黄掴仍难旋乾转坤……
大崮山解围与反击之战,林阡从始至终未曾参加。自己不打,放给麾下。怎有这样的主公?就有这样的主公。
虽然身在济南府,他预知,大崮山胜的,一定会是他们,是孙、李、周、鱼、冯多方援助下的吴越、柳五津。这场胜,为彻底颠覆泰安奠基。
“转告新屿,解围、反击之后,所有的战事,都全赖他了。”有吴越那样能征善战的在,给他多多益善的兵就行,这么多年的合作了,林阡不信他信谁。
济南众兄弟一旦发兵,林阡对战势之逆转胸有成竹,即刻带吟儿一起,打听并追往张从正去。如吟儿所说,得此盟,垂拱治。
与战场一线之隔,人在城郊大佛山。
是日气温清凉、天色上佳,林阡吟儿一早就动身去寻,此地林木笼荫,溪谷幽深,山泉遍布,鸣禽到处,不失为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带着吟儿和小牛犊,一路走一走、停一停、蹉跎光阴,去看明湖环绕泉城,去看山阴摩崖巨佛,去看溪涧石壁题刻,真乃一番逍遥游。
林阡幼年就总在济南浪迹,自是闭着眼睛也能走下来,意返当年,闲适不已,偶尔想到当时捉鱼摸虾、青涩孩童,也不忘自嘲,笑而给蒙蒙讲来听,那时候,吟儿看林阡耳朵又在动,心想,他原和我一样喜欢这里。
“那摩崖巨佛,真鬼斧神工。”吟儿远望大佛,雄壮宏伟,如是赞叹。
“是景佑二年开凿,算来,才一百多年前的事。”林阡道。
“嗯,如今是金朝的地域,却还是宋家的山河。”吟儿笑。
林阡一怔,点头:“那朝代虽覆灭了,那国家却一直还在。”
辗转到了古刹佛慧寺,却对张从正扑了空,人都说,名医治了病以后,独自往南崖寻觅旧知去了,刚走不久。阡吟于是也前往那朝云深处,前行十数步,见到有一泉水,藏在南崖下面的山洞里,涓涓而下,汇为一池。
林阡告诉吟儿说,这是“天生自来泉”,百年前的北宋,常有文人政客到此试茶,吟儿听了自想附庸,于是得他同意,也掬水饮了几口,确然甘美,倍感凉爽。
“住在这里的人,真是享够了福。”吟儿艳羡不已。
“若是来对季节,风光会更秀丽。”林阡指着池边花树,“海棠花开的时候,落在这池子里,那景象,最是别致。”
“唔,我说的享福不是景色……是指这泉水好喝,确实很适合试茶。”吟儿笑,带一副专业表情。林阡没法驳,只能拜服,他习惯喝酒,没怎么接触过茶,凤箫吟姑娘呢,却好歹是风雅的江西八怪之一。
休憩片刻,正待离开,却见相隔不远,恰有两位老人似在试茶,从他们身侧的茶炉就可知。吟儿随林阡路过之时,好奇瞄了眼当中一位取出来的茶团,眼前一亮啊了一声:“啊……是北苑茶!”
“怎么,夫人原也知道这北苑茶?”闻声转头的老者,青衫长褂,近五十岁。林阡端详他相貌时心念一动,觉得与旁人描述的张从正极像,然而环顾四周,并没看见医箱之类,反而摆着一副盛有各种杯具的担子,心道,应只是个寻常雅士。
遥看远山林间,隐约匿着一间竹庐,想来是张从正会友之地?林阡心里完全是张从正,根本不想管多一件事,正待拉着吟儿寒暄一下就走,谁料吟儿非但不走,反倒还上前去了……林阡无奈,只得跟着一起上前。
第964章 斗茶论世()
“是,北苑茶,是师父他老人家最爱喝的茶!”吟儿说时,不禁又念起她的纪景师父。虽然纪景与她只有几年师徒,情谊却是极深的,一如林楚江和林阡。
上前几步,只见另一位老人也从罐子里取出他带来的茶饼,正专心致志碾碎成粉末,因此没有转头来与他们对话。
那老者白发绾起,双袖都卷着,穿着草鞋,极有仙风,看他侧面轮廓,估计年逾花甲,显然比青衫者更长。
“嗯?这些茶叶,有十几种吧,不全是新茶?”吟儿探头看,问。
“是,全是茶翁他老人家珍藏的,各季、各地皆有。”青衫者代答。
“茶叶,不是越新越好么?”林阡是外行,自然很好奇。
“不尽然是,说来是因茶而异的,诸如黑茶,越陈越好喝啊。”那青衫者笑而摇头。
“各季都有?怎样区分?”林阡甚感兴趣。
“春茶翠绿、柔软、滋味鲜活、香气最强烈,夏茶色泽不一,滋味苦涩,香气较春茶略淡,秋茶则发黄,香气与滋味皆平和,采下来的叶子发脆。”青衫者答。
“唔,这跟人生,很相似啊。”吟儿一边悟,林阡一边愕然,这丫头,原就爱讲理,自有了身孕以后,大道理更是一套一套的。
青衫者也是一怔,笑了笑,没发话。那茶翁听到她说,终于侧过头来:“姑娘原也是个懂茶之人。”
“嗯,自然的,喝了十几年啦!”吟儿大言不惭,也不懂得谦虚两句。
“那么,姑娘可知,如何审评茶之优劣?”茶翁转身询问。
见他容貌,林阡只觉眼熟,吟儿则是一惊:这老者他俩日前才见过的,与鱼张二、周元儿、冯天羽不打不相识那天,进山砍柴的平民百姓……他,还因为林阡的破阵,丢了一条“水赤练”!
林阡当时因为酣战而不曾正眼看见过他,所以没怎么惊讶,可吟儿和这茶翁是照了面的,自然觉得这世界真小,而茶翁呢,依然如当日一样,波澜不惊。换句话说,依然如当日一样,毫无存在感,依稀世外客。
“这个我知道,审评茶叶,遵循‘看、摸、闻、尝’,主要是品察茶叶的色泽、条索、整碎、净度、香气、叶底、滋味。”吟儿边想边说。
“?”茶翁不置可否,似还在等待补充。
“……”吟儿赶忙扯林阡衣袖,希冀他给自己帮腔,林阡怒而瞪她,真丢丑,班门弄斧,这下砸自己脚了吧!
“茶翁问的是茶,不单单是茶叶。所以,除了茶叶的色香味,还要看茶汤,甚至看茶具,这些,都很影响品评人的心情。”林阡不得不帮着老婆一起弄斧,哪想到歪打正着,青衫者微笑点头,眼含赞许。
“哦?若是茶叶、茶汤和茶具都一样,我二人之间斗茶,又该如何判出高下?”茶翁复问,阡吟皆是一怔,就此答不出来了。
不多时,青衫者的瓶似是已经煎好了水,于是便挑了一勺他事先就碾碎的茶末,放入茶盏之内。而茶翁呢,虽也已研碾了茶粉,却还在用绢罗筛。
阡吟两个,都看呆了。“原来喝茶要这么讲究。”吟儿叹。“已经不算喝茶,而是品茶。”林阡点头,细心思索着如何回答茶翁。
青衫者提起茶壶,将煮沸的汤水注入盏内。过后不久,那茶翁煎煮的水亦到了火候,这时他手中茶末终于筛完,而比这青衫者略久,他另一侧的茶盏也在此时才温好。三者一同达到时间,大有水到渠成之感,但换做任何心浮气躁之人,必然忙中出错。
却见茶翁不紧不慢,点汤、温盏、调膏一气呵成,终也将茶汤注入了茶盏内。与青衫者的放在一起对比,因茶叶、取水和茶具都一样,阡吟凑上去粗略一看,青衫者和茶翁的不相伯仲,皆是纯白之色。
“汤色,以纯白为上,青白、灰白、黄白,则等而下之。”吟儿回忆着纪景的话。
茶翁和青衫者,明显关注的还不只汤色,而是一直在等汤花泛起,屏息凝神之际,都似物我两忘。这般状态,阡吟也有过,云雾山比武……人生能为一件事折腰,不失为幸。
霎时,青衫者面色顿改,茶翁脸上则浮现了一丝胜意,一瞬之间,只看那青衫者的茶汤,汤花散开、露出水线,而茶翁的茶汤,汤花均匀,仍然紧咬盏沿,凝聚不散。
“相差一水。”茶翁道。青衫者点头称是。
“一水?这是何意?”吟儿问。
“‘水’,是斗茶时的计量。”青衫者答。
“哦,相当于我们的‘招’。”吟儿笑,“那评茶之关键,不只要看汤色,而且还要看聚散咯?”
“斗茶时,不叫聚散,而叫‘咬盏’,水痕出现早者,为输。”青衫者说。
“那么我就明白了。”吟儿点头,“茶叶、茶水、茶具都一样,唯一的优劣之分,在于冲泡之技巧。”
“是了,技巧上讲,‘候汤’最难。”青衫者叹息,“想不到,我又一次输给了茶翁。这次已算碰巧,下次,又不知何时何地了……”那茶翁脸上,则挂着“一切随缘”的淡。
“而冲泡技巧,又在于掌握。是要先了解了茶性,才能知茶叶研碾到何种程度为上;是要先了解了水质,才能知烹茶到何时火候最适宜;此外,茶具本身,也需加温,到属于它的最佳热度。”这时,林阡续着吟儿的话,说。
青衫者面露恍然之色:“原是如此……”
那茶翁终带了一丝笑意:“有这等参悟,不愧是饮恨刀林阡了。”
“哦?阁下,就是那南宋武林的盟王林阡?!”青衫者一愣,带着惊异看林阡。
林阡吟儿听茶翁道出身份姓名,皆是一惊,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林阡一边警觉,一边也回忆起适才他以茶隐喻,难道是要与自己论战、论势?真的只是隐士而已?会否他是敌人?!
林阡心念一动,如果茶翁是敌人,当日他看见自己与束鹿三兄弟拼斗,定已了解了自己身份、从而向金军通风报信,那样一来,黄掴和完颜永琏,势必张网设伏……!万想不到,自己竟和当日的束鹿三兄弟一样,虽说很想成事,大计却系于一个路人的身份之上——然而,当日他对束鹿三兄弟在明,茶翁对他林阡却是在暗!
想到泰安济南的一整盘棋,竟然存在着如此疏漏,前所未有,林阡当时已冷汗淋漓:惭愧,惭愧,口中说要掌握全局,仍然有算漏之处!这,或许就是茶翁通过斗茶对自己的教诲?
不过,虽然疏漏,未必误事,成败与否,还看茶翁,试想他若真是敌人,未必现在就袒露……是以林阡对这茶翁察言观色,审度起他是敌人的可能究竟有几成,从容笃定,见机行事。半敞心扉,半留警惕,一为本性,一为义军。
“子和,按饮恨刀林阡的说法,凡事都应用心去行,贵在掌握先机、洞悉全局。所以斗茶之事,你输给我,原也应当了。”这时茶翁笑道。
青衫者点头:“输得心服口服。”
林阡听得“子和”正是张从正的字,原就觉得越看越像,此刻不禁喜出望外:“阁下可是金朝第一、张从正张神医?!”暂且搁置其余念想,目前求医最是要紧。
青衫者微笑:“无怪乎这般巧合,原来盟王是求医而来。”站起身来,凝神看着林阡,彼时他脸上的专注和用心,才像适才茶翁对茶,才像过去林阡对刀。
张从正看着林阡,眉头微微蹙起,正待开口,林阡已迫不及待、将吟儿拉到身前来:“正是带内人来求医!”
“张伯伯,呜呜,水赤练……”偏在这时,传来个女童的声音,阡吟循声转头,看见一女童梨花带雨,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跑向前来。
“嗯?茵子怎么哭成这般?水赤练它怎么了?”张从正略带怜爱,示意阡吟先等他半刻,往那女童方向去。
“被坏人给吓跑啦!”女童哭得鼻子都红了,这时看到阡吟二人,又惊又急又气:“就是那个坏人!我帮他的,他却吓走水赤练!”
窘,对不住啊小姑娘,盟王他老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第965章 三医会诊()
茵子毕竟才五六岁年纪小孩脾气,拽着张从正衣袖死死不让他跟阡吟交流,茶翁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哄她,说莫耽误了张伯伯给人医病,茵子呜呜地哭,说,别给他们医病!那是坏人,他不还我水赤练,张伯伯就休要跟他好!
茶翁与张从正脸上尽皆无奈,连连对阡吟示以神色,林阡表示非常理解,他对吟儿丫头,也就这副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