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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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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胡马》通过主人公袁晋鹏从普通中学教师成长为市纪委书记的一波三折的职场经历展现晴川市九十年代至今二十多年来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各种矛盾冲突及各阶层的生存画面、心态演变,描写公务员袁晋鹏、刘贞吉在社会剧烈转型期的迷惘、坚守、感悟和拼搏。本书剧情跌宕起伏,视野开阔,精彩语句俯拾皆是,时代烙印鲜明,是一部生活底蕴深厚的现实主义题材长篇小说。作者以写实的手法描摹社会现实,发掘生活中的美好和阳光,尤其底层百姓的真与善,鞭挞官场生态中的丑恶和腐败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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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山深处,竟有一处如此美丽的地方,山水恍若传说中的桃花源。

    云白风清,苍山滴翠,草木葱茏。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在山林间、小溪边、石缝里甚至我们不曾关窗的房间里堆聚,一丝丝黏黏的甜甜的湿润气息直冲心肺。让你神清气爽,似乎已超然脱俗。

    周末,袁晋鹏邀我们一起来到凤岭乡“观瀑轩”。这是冯仕达耗资几百万元建在半山腰的一处精致别墅,对面不远处正是声名远播的哈珑瀑布群。昨天晚上,我们围坐在“问禅”茶室。大学毕业二十多年来,我们还不曾聊得如此酣畅淋漓。走出校园,我们做了点什么?似乎每一个镜头值得回味,感叹往事如烟,嘘唏不已。

    当我们清晨再次聚在“问禅”茶室时,各自脸上漾起发自心底的微笑。

    袁晋鹏问:“睡得还好吧?”

    “当然,太舒服了。这是最近十多年我遇到的最有夜晚气质的一个晚上,连脚趾头都沉睡了。”邱青松感叹,似乎有作诗的冲动。

    李中孚微微一笑:“铅华洗尽见本质。夜本来就是这样的,深沉、静谧,和一千年前没有区别。可惜,我们把它破坏了,注入了太多的繁华、喧嚣,甚至算计。”

    深秋的阳光不再凌厉,穿过高山林海,被青松翠竹,撕得支离破碎,漂浮在小溪上、跌落在青草间、洒入绿树掩映的房子里。

    周自远推开窗户,夸张地张开双手掬一缕阳光,叹道:“已经不是一九九零年代的阳光了!一晃二十多年,有如白驹过隙。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一室寂然无声!岁月无敌,谈及时光倏忽,人到中年难免无奈甚至惶然。谁说只有女人害怕失去青春?男人同样留恋激情燃烧的岁月。

    “一九九零年代?我一九九三年出生,可对这段时光没什么印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啊?”小冯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是“观瀑轩”主人冯仕达的儿子,刚刚大学毕业,在读研、就业、出国留学这道选择题面前举棋不定。

    袁晋鹏笑道:“什么样的年代?那时候,我们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满腔热情,一往无前。如果读一读凌志军的《变化》和《沉浮》,你也许能了解当时的背景。”

    周自远上前一步,摇摇头说:“不,不!读这两本书怎么够?有骨架而无血肉,哪里能感受到我们晴川市尤其平安县的火热生活。我倒觉得,把我们二十多年的职场生活记录下来就是一部精彩纷呈的长篇。特别是晋鹏,毕业后做过老师,做过秘书,当过乡镇长,又当过一方诸侯和机关领导,经历丰富。我们的阅历和思考足以让小冯这些年轻人受益良多。这不仅仅是跌宕起伏、具有传奇元素的现实,还是一个时代的剪影。”

    “是啊,时代值得记录,我们的青春值得书写。或许我多年准备的素材可以派上用场了,晋鹏你就是主人公。”我感慨良多。

    “呵呵。这个时代纷繁复杂,描摹到位并不容易——即使我们把日记交给你。”李中孚声调高亢。

    袁晋鹏默然不语,似乎在权衡和挣扎。

    邱青松敲了敲茶几,声音浑厚、纯净:“较之于当下风行的玄幻,现实主义题材更难把握。因为现实往往比更精彩。写过的,它发生了。而现实中还有多少难以想象的离奇和精彩,我们不曾触及甚至一无所知,但你却不能天马行空,胡编乱造。”

    “青松说得有道理。但写一写无妨,先不说是否有必要完全还原现实,能发人深省何尝不是一大收获。至少让小冯这些九零后在读《变化》时,能够切实体会当时晴川人、平安人多姿多彩的生活。想想我们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时正是农民最苦农村最难、企业改制工人下岗的时候,我们一步一步走过来了,经历了这个辉煌时代的阵痛。当然,我们也曾焦躁和迷惘,如同韦应物笔下的胡马在彷徨中勉力前行,终究走出迷途。即使现在人到中年,我们也难免偶尔出现心理迷失,好在阅历足以支撑我们及时化解和纠错。”袁晋鹏说,缓缓走到窗前,放眼高山深涧。

    李中孚双手一拍,叹道:“胡马!太贴切了。胡马矫健而激情四溢,难免有时候东望西望路迷,但仍然不放弃不懈怠,奋力前进,找寻出路。这不正是我们刚刚逝去的青春吗?当我们越来越透彻时,已垂垂老矣,不再迷茫,却了无激情。”

    我深表赞同,打开笔记本电脑,说:“很多时候,激情与年龄的关系更大,谁的青春不曾迷惘谁的青春不曾燃烧?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彼一时此一时,小冯这些年轻人遭遇的困惑或许与我们不一样,但同样会奋力前行,创造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辉煌。”

    袁晋鹏点头赞许:“是啊,时代有时代的兴奋点和痛点,人有人的转折点和亮点。譬如,对我来说,平安县那场换届选举危机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周自远说:“那何止是一场换届选举危机,它是平安县农村基层矛盾的一个引爆点。”

    远处的瀑布声若有还无,似远还近,从窗外飘进来。

第1章 风波骤起,突如其来的棘手难题() 
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在周秋水内心深处弥漫、积聚,像一股无法遏制的气流,不断地升腾、搅动。他站在窗前,神色凝重,两眼直直地望着越来越浓的夜色渐渐吞噬窗外的一切,思绪纷乱如麻,想起小时候的一次狩猎。父亲和二叔的长铳先后打响了,几条猎狗血脉偾张地飞冲出去,好似一道闪电击过,而那头满身血渍的大野猪突然扭转身子迅速向他撞来。跳跃奔跑的红是正在喷涌的鲜血,摇曳飘动的绿是灌木丛的枝叶。他惊愕地瞪圆双眼,就在野猪脖子上的鲜血喷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壮硕的大野猪轰然倒下,如同一座大山崩塌。扁担和绳索从他手中滑落,他脸色煞白,冷汗直流,鼻子里呼出的气息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这是死亡的气息!那年,他十三岁,生命几乎定格在这貌似散漫的时光里。这个让人惊恐的画面深深地嵌入他的脑海,每当兴奋、紧张、惊恐时,它就像猝然加速的赛车一样瞬间弹射出来。

    不远处广场上的高杆灯亮了,给小城的夜空平添些许喧嚣与骚动。几束米黄色的灯光穿过玻璃,照射在他浓密的黑发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顺手拉上窗帘,按下墙上的开关。柔和的白色灯光在房间里漫开来,显得办公桌上的红皮文件夹格外打眼。他一步一顿地回到办公桌边,缓缓坐下,心不在焉地翻动文件夹。

    这是一个棘手的难题!他最为懊恼的是,此前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作为县委主要领导,他自以为具备了足够的局面把控能力,不敢说事事尽在掌握之中,至少把握着全县的大政方针和领导班子成员的政治思想动向。现在看来,不,几天前结束的县委委员换届选举结果表明,他过于自信。孤独感再次袭上心头,如同独自行走在夕阳西下的无垠沙漠中,落寞而无助。什么力量使这次的县人大会议步入歧途?难道四套班子成员全部蒙在鼓里?明知有变,却隔岸观火,以致于他一无所知、猝不及防,其居心何在?

    按照会议议程,下午讨论、酝酿候选人名单。通常,这只是人大会议的一个例行程序,为明天的选举做铺垫。可是,下午休会前,秘书处收到三份代表联名提名材料。松下镇、林岗镇、向阳镇代表团分别提名廖营生、陈乐山、谭阳春为副县长候选人。这不啻向大会投下一个重磅炸弹,顿时议论纷纷。此前,县委经过慎重考虑和甄选,确定县委农工部副部长胡林生作为差额选举的人选,由十二名人大代表联名提名完成相关程序。

    平安县五年前换届选举时发生意外,一名副县长落选,陪选人正儿八经地当选副县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周秋水斟酌再三,决定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胡林生。由他陪选,万无一失。胡林生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委办公室工作,几年后,以办公室副主任的身份提任苏湖镇党委书记,因无法适应农村工作,调回机关,担任县委农工部副部长。县人大代表的主体是农村干部,这种书生气十足的干部讨不到几张选票。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管冲找胡林生谈话,胡林生爽快地说“部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让管冲哭笑不得。现在冒出三名候选人,还是坐镇一方的“诸侯”,怎么不让周秋水大动肝火?一旦选举结果和上级组织意图不符,县委主要领导是第一责任人啊!这不仅仅是承担责任的问题,还说明他这个“班长”不够称职,对整体局面缺乏足够的控制力。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前思后想,无论如何要确保选举不出轨。下午休会后,他指派两名县委副书记和县纪委书记带队找廖营生、陈乐山、谭阳春谈话,明确要求他们主动放弃候选人资格。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依然杳无音信。看来,谈话不顺利。他不由得忧心忡忡,得陪这几位“祖宗”吃饭了,慢慢熬。他抓起电话,拨通县长谢建平的“大哥大”。“大哥大”是模拟移动电话的俗称。据说,这个名称源于粤语,在香港一些警匪片中,黑社会资格较老的成员一般称为“大哥”,而头目称为“大哥大”。由于这些“大哥大”经常手拿移动电话在屏幕上出现,人们便把移动电话称为“大哥大”。去年十月,平安县开通了移动通信网,一些领导偷偷摸摸配置这种一万多块钱一部的新鲜玩意儿。

    此时,谢建平正在陪县人大代表喝酒,飞觞醉月,好不热闹。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五点钟休会时,天空灰蒙蒙一片,微风中挟带着丝丝寒意。会议出现变故后,谢建平当即联系周秋水。他们商定,谢建平按照既定的计划不变,晚上陪代表们吃好、喝好。周秋水派人做廖营生几个人的思想工作。上桌喝酒前,谢建平得知事情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他们三个人谁也不松口放弃候选人资格。他隐隐感觉到事态严重,但此时无暇顾及,把握好晚上喝酒的气氛是当务之急。通常,选举前一天的晚宴最为丰盛。县人大、县政府领导和法、检两长轮番去各桌敬酒,沟通感情,争取选票。对知根知底的人,一杯酒或许没什么作用。可陌路相逢,酒就是桥梁,一杯酒也许是一桌选票。县长等额选举,没什么风险。不过,得票多少是引人注目的硬指标,即使不能全票当选,也不宜丢票太多,否则,面子上不好看。何况,眼下有异常情况,这顿酒怎么喝更加重要。

    一号包厢是县政府招待所最大的包厢,能坐二十多人。除了谢建平,这一桌还有县人大主任王业勤、副县长徐华强、黄涛、人大办主任林浩、政府办主任邹克敏,以及十多个代表团团长,济济一堂。往常喝酒,多是别人敬酒,谢建平再回敬。晚上不一样,刚坐下,他就频频出击。先敬王业勤,接着敬各代表团团长。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过谁也不提明天选举的事情,无非聊一些时政新闻话题。譬如驻港部队组建,或聊台海危机,尤其刚刚结束的导弹试射和军事演习。

    现场气氛不够活跃,谢建平说:“我来讲个笑话吧,给大家当下酒菜。”

    黄涛立即鼓掌响应:“好,好!”。其他人也鼓掌叫好。

    谢建平习惯性地推一下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放慢语速讲道:“大山里啊,有一只母熊,十分强壮。山下呢,住着一个猎人,一直想捕杀这只母熊。第一次上山,他不但没有捕到母熊,反而被母熊打倒在地给强奸了。猎人羞愤交加,休息几天后,再次上山,结果再次被打伤,再次被强奸。猎人一瘸一拐回家后,安心养伤,等身体完全恢复后,又一次上山,母熊看到他后,哈哈大笑,问:你到底是来打猎还是送温暖啊?”

    谢建平还没讲完,包厢里已笑声一片,有的人摁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谢建平的“大哥大”响了,电话那头正是周秋水。他告诉谢建平,目前形势不容乐观,晚上他们一起出马,逐个找那三个人谈话、摊牌。

    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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