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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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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五日是星期天,县委大院一反往常的冷清,热闹起来。县委组织部的干部全体加班,兵分几路宣布领导调整。送袁晋鹏去向阳镇的是挂点领导刘金钟。此前,刘金钟和管冲找他谈话。管冲告诫他,要时刻牢记身上的责任,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切不可因为少年得志而忘乎所以。管冲甚至说,对于有些人来说,少年得志是迈向成功的阶梯,但也有些人因福引祸,酿成人生的悲剧,希望你好自为之。管冲的话引起他的深思。他知道,管冲爱护他,才如此直白地告诫。事实上,参加工作几年来,他耳闻目睹不少青年才俊风帆未举便折戟沉沙。这些人前期工作任劳任怨,可一旦到领导岗位上就妄自尊大,脱离群众,听不进一点反对意见,以至于众叛亲离。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兢兢业业做好工作,协调好各方面关系,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第5章 财政告急,兴师动众征收税费() 
五月的向阳镇,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放眼望去,田野里生机勃勃,绿油油一片。水田里刚插下去的禾苗稀疏有致,旱田里的蔬菜长势喜人,远处林木葱茏,苍山如黛。尽管自小在农村长大,面对满眼春意盎然的好景致,袁晋鹏还是忍不住感叹,这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呀!不过,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向阳镇的财政状况让他大吃一惊——尽管对乡镇的财政困难有思想准备。他没有想到,作为全省百强经济强镇之一的向阳镇竟然揭不开锅了!

    作为一个拥有三万五千多人的大镇,向阳镇全年财税计划任务是二百多万元。其中上解县财政六十多万元、工资性支出一百二十万多万元。按照均衡入库的原则,向阳镇每月要实现十八万九千元的财税收入,低于这个数字,就会出现财政吃紧。上解县财政的任务是硬指标,必须确保完成。所以一旦当月财税收入低于十五万六千元,即使镇政府不花一分钱办公费、招待费、小车费,也发不出工资。去年以来,向阳镇迟迟发不出工资便是这个原因。现在,袁晋鹏面临的形势是,财政账户上只有四万多元钱,当月上解县财政的钱尚且没有凑齐,更遑论工资款的着落。刚上任就拖欠工资,这实在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财政所所长卢秋实比袁晋鹏大不了几岁,以前袁晋鹏在镇政府当文书时,两个人处得不错。听通讯员说袁晋鹏找他,猜测是谈工资款的事情,赶忙放下手头的工作,拿了几份财税报表过去。

    “袁大镇长,今天想起我了?”卢秋实调侃道。

    袁晋鹏放下手中的文件:“你是财神爷,离开你,镇长空壳一个。哎,以后不要油嘴滑舌,什么大镇长的,叫我晋鹏就行。”

    卢秋实哈哈一笑:“哈!那还得了,你就是让我叫,我也不敢。我们镇只有谭书记有资格这样叫。你不是几年前的文书了,再直呼你的大名,即使你不在乎,别人听着也刺耳,我这个所长还干不干啊!”

    袁晋鹏无心纠缠此事:“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找你过来,是谈工资的事,再过三天就是五月十五号,工资怎么发?”

    卢秋实顿时瞪圆眼睛,吃惊地问:“十五号发工资?”

    “十五号发工资很奇怪吗?”袁晋鹏反问。

    “去年三月份开始,镇里财政吃紧,很难按时发放工资,能够当月发下去就不错,拖到下个月发是常事。四月份的工资也是五月二号才发下去。现在,我们账上就这四万多块钱,上解县财政的钱都没有凑齐。”卢秋实把财税报表递过去。

    袁晋鹏摆了摆手:“报表我看了,晓得账上钱不多,找你来,看看有什么高招,让大家十五号领到工资。”

    卢秋实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单纯要把工资拔付下去,倒不是没有办法。要么上解县财政的钱稍微拖后一点,再挪一点项目资金,先发工资。下一步再组织干部上门清收旧欠,什么乡统筹、违规用地、违规生育……”

    “挪用什么资金?”袁晋鹏打断卢秋实的话,不是什么资金都可以挪用,在县长身边做了几年秘书,这一点他很清楚。

    卢秋实笑道:“别吓着啊。是一笔引水渠工程的尾款,晚个把两个月支付问题不大。”

    袁晋鹏说:“那先保工资,上解县财政的钱也要抓紧,不要搞得我刚上任就挨尅。清收旧欠的事,我和谭书记商量一下再定。”

    下午,谭阳春主持召开向阳镇党政班子会。议题只有一个,组织机关干部职工开展计划生育、违规土地及乡统筹旧欠的清理工作。镇党委副书记王江华、张强担任两个计划生育清理小组的组长,纪检书记刘贵生、常务副镇长朱才良分别担任土地组和旧欠组的组长。每个小组十人左右,其中两到三人是班子成员。每个小组的计划任务为八万元,最后完成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镇政府按每人每天二十元的标准发放误餐补贴。

    谭阳春说:“现在是一年中财政最困难的时候,青黄不接,做好做实这项工作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衔接八月份的农业税征收,熬过这两三个月,我们就渡过难关了,大家做工作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既要把工作做到位,又不能激化矛盾,组长要灵活掌握分寸,一旦闹出了恶性**,相关班子成员要承担责任。”

    专项突击工作就此展开。镇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除了谭阳春、袁晋鹏和文书王才德、通讯员小周,都分配到几个清理小组。热闹的机关大院变得空空荡荡,连平时最为嘈杂的综治办公室也变得静悄悄。

    人少了,事也少了,有点冷清。袁晋鹏想找一本书看,稍微放松一下,找了半天也没有翻到一本如意的书。去年,他托人买贾平凹的《废都》,朋友买了以后自己抢先看,看完后托人给他寄过来,途中弄丢了。左选右挑,他找到几年前买的《太白》。其实,这本书他看过两三遍了,每看一次,会有不同的感受,觉得这种所谓的“禅宗体”着实耐读。《太白》是贾平凹大病之后的新作品,以太白山的历史、文化为背景,从禅的角度观照人生和人的命运,以实写虚,意蕴深长隽永。其中《太白山记》尤其耐人寻味,这些文白夹杂的“小”,短小精悍,文约旨远,通篇弥漫着“禅”的气息。刚刚读完时,常常是一头雾水,思之再三,或能若有所悟。

    袁晋鹏翻过《太白山记》、《油月亮》等篇目,直接跳到了柳子言看风水那一篇。他自小觉得玄学奇妙,对这种描述神秘力量的不仅不反感,甚至有点喜欢。柳子言算得上是精通堪舆之术的人物了,为别人“踏了一辈子坟地真穴”,但他并不能左右自己或自己家族的命运,“一心为自己造穴却将假穴错认为真,儿子原本是要当大官,威风八面的官,现在却只能在戏台上扮演了。”袁晋鹏认为,这个结局合乎情理,如果看风水的“地仙”既能看懂别人家的风水,又能为自家挑选风水宝地,那不做皇帝神仙,至少也是世代公卿!玄学本来就是“玄之又玄”的学问,高深莫测、变化无穷。

    这天,袁晋鹏读《太白》里的中篇《五魁》,正为五魁不懂女人着急。谭阳春一阵风般闯进他的办公室,急切地说:“出事了,我们走!”

    到门口,看见吉普车已经发动,他随谭阳春直接上车。谭阳春对司机小崔说:“快点!去派出所。”从谭阳春表情看,袁晋鹏感觉哪个地方出了大事。

    几分钟前,谭阳春接到一个来自朱元林场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宣传委员廖文华。廖文华说,他们在苦竹村收取旧欠时,和村民刘财发一家发生激烈冲突,一名镇干部被镰刀划伤,现在刘财发手持猎铳和镇干部对峙。

    派出所所长支朝阳见书记、镇长来了,连忙招呼值班干警端茶倒水。

    谭阳春一脸铁青:“老支,你带几个干警跟我去苦竹!”

    支朝阳问:“什么事?”

    “车上说,你坐我的车,记得把枪啊、手铐什么的带上!”谭阳春边说边走。

    支朝阳估计出了大事,赶忙安排两个干警和三个联防队员坐警车在后面跟着。

第6章 惊心动魄,拿捏斗争和妥协的分寸() 
正午的太阳高高悬在空中,给人燥热的感觉。往日这个时候,苦竹村的人们多数还在田里、山上忙活,今天不同,刘财发的家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对于常务副镇长朱才良来说,今天这场冲突来得太突然,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地恶化到了极点。

    昨天早上,朱才良用一辆农用车把旧欠组的十一个人送到苦竹村。几个村干部对他们的到来似乎不欢迎,村支书卢国富冷冷地说:“这几天,你们是第三批了,老百姓又要骂我们是黄世仁!”不过,说归说,干起活来,几个村干部不含糊。除了卢国富陪朱才良在家里坐镇指挥,其余四个村干部各自陪两三名镇干部上门。他们从卢国富家所在的北边村小组开始,按照旧欠表上的名单按图索骥,逐户收取。一天下来,虽说吵吵闹闹,但进展还算顺利,总共收到六千三百多元现金,另有抵债的两头大肥猪和一千多斤稻谷。北边村小组的三十七名旧欠户中除了四户在外打工,都或多或少地交了旧欠。态度好的,允许他只交最近一两年的欠费。态度蛮横的,就把他当“钉子户”办,集中力量,强行牵猪、扒粮,把历年的老账清收到底。

    按计划,今天到南边村收欠。朱才良估计,吃完中午饭可以打道回府。南边村小组只有十七名旧欠户,还不到昨天的一半。刚开始,收缴工作开展得很正常。南边的村民经济更困难,有几户村民为了交清两、三百块钱的旧欠,不得不临时到几里甚至十几里外的亲戚家去借,镇干部只好退让一步,限定他们下午四点钟之前交清。南边村和北边村虽一河之隔,但南边村小组山和稻田比北边更差更少。有几次,南边的村民偷偷到北边的山上砍竹子、挖冬笋,结果被北边的村民逮住,又打又罚,南边村小人少,除了忍气吞声,束手无策。多年来“人少就要挨打”的教训使他们深刻认识到,拳头硬才是硬道理!猪多拱墙,人多称王。谁不希望自家人丁兴旺?十多年来,南边没有一户村民做纯女户结扎手术,相反,违规超生司空见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只为生养几个男孩。

    刘财发正是宁愿倾家荡产也要生儿子的人。生第二个女儿时,由于生育间隔期不足,被罚款七百元。第三个女儿纯粹超生,镇里要罚两千元,他只有八百,事情久拖不决。好在苦竹村偏僻,镇里抓得不紧。他感觉,这两年运气比往年更背。按照算命先生的说法,叫“流年不顺”。去年他老婆再次怀孕,他拿定主意无论如何把生下来,总不能在自己手上断子绝孙吧。没念几年书,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还懂。为此,他让老婆躲到湖南的舅舅家,对外谎称打工,逃避镇计生所的环孕检。这样做代价不小。他既当爹又当妈,三个女儿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三岁,乱成一锅粥。实在没办法了,才请六十多岁的老娘过来帮忙,做饭、洗衣服、喂猪、放牛。可老娘家里还有一大摊杂七杂八的事,两头跑上跑下,累得气喘吁吁。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生儿子啊!一天下午,他砍毛竹时被竹叶青蛇咬伤,以为是小问题,请村里的土蛇医随便敷一点草药。晚上,他开始头昏、恶心、腹胀、呕吐。接着,竟然吐血。直到此时,他才醒悟,这是一条索命的蛇啊!深夜,他中毒休克被送到县医院。几经周折,终于死里逃生。但花费了一千多元,使这个贫困的家庭陷入困顿。出院后,他几乎天天泡在山上,没日没夜地干,为人家砍树、砍竹子,扛树、扛竹子。几个月下来,人瘦了、黑了,赚到七、八百块血汗钱,又卖一些晚稻,好不容易把住院的窟窿堵上。他想,要是生儿子,怎么也得花点钱买营养品啊。几个女儿身体底子差,医生说是营养没跟上。再说,老婆前几次没有坐好月子,这次要好好补一补。老人说,月子坐得好老病自然好。他甚至做好准备,去湖南照顾老婆孩子。但最终没能成行,老婆早产又生下一个女儿。这个消息对他打击太大,连续七八天吃不好、睡不好。既不上山,也不下地,闷在家里发呆。过了十多天,他到邮电所打电话,让舅舅把刚刚出生的女儿就地送人,让老婆尽早回家。他老婆回来后,村里的计划生育专干立马上门,调查“偷生”。他老婆也不辩解,从兜里掏出几张湖南当地计划生育服务所出具的环孕检证明。计生专干捏着证明顺看反看好半天,说:“证明我替你交到镇里去,不过,你小女儿三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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