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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穷呀。”杨廷悠白了她一眼。“我家还好,虽穷,还不至于卖儿子换钱,可沁涛就不一样了。他自小死爹娘,舅舅又好贿,为了不想一辈子就葬送在他舅舅的手里,沁涛决定从军,我家刚好住他隔壁而且一样穷,所以就一起来啦。”想想也真感慨,同样出生为人,际遇却是大不同。
“原来如此。”夏染听了以后几乎感伤落泪,没想到他有如此可怜的身世,难怪他的眼里写满了寂寞。
夏染的眼睛因脑中的幻想而闪烁着母性的光辉,看得杨廷悠暗地里大喊不妙。
惨了,他干么多嘴说这些,他原先的目的只是要劝她回去,怎么东拉西扯扯出这些内幕来?
“我刚刚跟你说的这些事,千万别让沁涛知道。”要是让他知道,非得受军法审判不可。
“我懂。”夏染如间谍般地点头,保证道。
“唉,我真希望沁涛能做开心胸接受你,免得咱们老是被人讥笑为‘文盲营’,面子上挂不住。”沁涛虽然屡屡建功,可实际的调兵遣将还是掌握在京城的手里,而京城里那些官员们又等着看沁涛的笑话,故意和西州刺史联手派给他一些不识字的府兵,好拆他的台。
现在可好了,老天帮忙他娶了一个识字的妻子,只要他肯乖乖认栽一切就没问题。
夏染虽听不懂杨延悠话中的用意,可她早已经决定做莫沁涛的好帮手,好好闯出一番事业来。
“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帮他。”夏染张着亮如星子的双眼说道,眼中净是新生的决心。
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看着她少女般梦幻的眼神,杨廷悠暗暗哀嚎。
第四章
所谓的少女战斗力,大概就是指夏染现下的状况。
自从两天前和杨廷悠打市集归来,夏染便呈现出超强的战斗意志,非但不肯听从杨廷悠的话离去,反而流露出无比的信心,强而有力的表现,使得整个军营的人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
此话怎讲呢?话说当日他们才一下马,弱不禁风的夏染居然不待人服侍,即一马当先冲到骆驼旁,将她和杨廷悠一道采买的布疋给卸下驼峰,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它们冲进营帐,然后又在大伙惊讶的眼神下,按照衣谱上的裁法,一块一块将布料裁下来,没多久就裁光三十件衣服的分量。
但这还不算什么,更精彩的还在后头。裁完了所有衣块的夏染,拿起针线竟有如神助一般,快得不得了。而她不输行家的手法,立刻引来所有士兵的叫好声,每个人都开始对她刮目相看,叫得夏染好不得意。
原来她也有制衣的天分嘛,只是过去没机会发掘罢了!
被人群包围的夏染相当得意,也很感动。以前她在羽梦馆动不动就挨骂,不是被冬舞骂白痴,就是惨遭秋绘无言的闭门羹,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有潜力的。
“谢谢你们。”抱着即将成形的胯袍,夏染忍不住流下泪来,看得大伙乱心酸的。
老实说,他们都很感动,因为她真的很努力,而其中最为感动的,不外是前来支援的伙头军,因为他们正是这次实验的对象,就怕她弄不好,大伙没新衣可穿。
“夏染姑娘大客气了,咱们往后的衣服可得靠你呢。”一阵安静之后,大伙儿又爆出此起彼落的赞美声,霎时夏染的营账好不热闹,笑声四溢。
在这一片欢笑声之中,只有两个人皱眉,一个是杨廷悠,另一个是莫沁涛。杨廷悠皱眉的原因,是害怕夏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担心莫沁涛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而莫沁涛皱眉的理由则是,她不该顺利完成所有准备工作,甚至拐走他大半营的人。
像此刻,合该是伙头军上市集采买食物的时间,他们却一个一个的不见人影。
于是,莫沁涛跨大了脚步。直往夏染的营帐走去,像鬼魂一般闯入。
“吵什么吵?”莫沁涛咬紧了牙,拉下了脸色,一屋子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万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大将军,竟会亲自到夏染的营房来!
“你……你来啦?”第一个有反应的人是夏染,虽然她也和大家一样感到意外,却十分高兴见到他。
可莫沁涛一点都不高兴,事实上,他比较想宰了她。
无视于她脸上红润的光彩,懒得理会她晶灿的眼神,莫沁涛严肃的眼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口气阴寒至极。
“怎么,突然都变成哑巴了?方才大伙儿不是还吵吵闹闹、有说有笑的闹成一团?这会儿怎么啦,都不会说话了?!”他不悦地怒视众人,所有人在他严酷的眼光下瑟缩成一团,每个人都想开溜。
“伙头军!”
没用的家伙,居然没有人敢站出来认错。
“是,将军。”被点到名的厨房军团一个个站出来报到,挤来挤去挤得好不热闹。
“回答我,今天是什么日子?”莫沁涛走到他们面前来回巡视,几乎把他们吓出病来。
“启禀将军,今儿个是六月初七!”大伙齐声回话。
“很好,我很惊讶你们还记得日子。”他意有所指地斜瞄夏染一眼,暗指她是罪魁祸首,“亏你们还记得今天是六月初七,理当知知道今天该做什么。”怕就怕这群兔崽子只懂得玩乐,忘了正事。
“该上市采买食料,将军。”所幸大伙儿没忘,否则一定害死夏染。
“既然知道,还不快滚。”莫沁涛横了他们一眼,却没有人敢动。
“回将军,采买食料一向由杨副将带领咱们同往,杨将军不在,咱们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购买。”
换句话说,他们只负责搬运,不负责动脑。大伙都不识字,需要采买的东西又林林总总一大堆,若没长颗好脑袋,谁记得起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上街采买记帐这事儿全由杨廷悠打理,因为他虽不识字,但对数字在行,可以一次记住百来笔价钱不成问题,然后回头再向书记官报帐。问题在于大伙都没有他的好头脑,自然也没人敢不自量力挑起这副重担。
“杨副将上哪儿去了?”莫沁涛当然也了解这情形,口气遂缓和了下来。
“驿馆,将军。”其中一个伙头军回答。“杨副将打昨儿就去驿馆了,说是想麻烦驿馆的守将帮咱们写封信,让州刺史尽快给咱们调派个书记侍官来。”说到底,这全是不识字惹的祸,偏偏军营里不是光打仗就行,其他需要动到笔的杂事也不少,搞得大伙都很心烦。
“混帐!”听见这消息莫沁涛激动地说咒。“州刺史那狗娘养的根本是存心找碴,真是去他※的!”
骂归骂,可莫沁涛心底很明白,杨廷悠这趟路是白跑了。西州刺史那王八蛋是不可能这么快派人过来的,他跟他有仇,岂容他好过?
“难道整个军营里就没有人能代替杨副将的位置吗?”他心烦意乱地踱步,被这恼人的状况烦死了。
“我可以!”
正当他烦躁得像头大熊,他身后的夏染突然自动举手发言,信心满满的自我推荐。
“你?”莫沁涛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染高举的双手,和她脸上兴奋的裘清。不相信她能够办到。
“嗯,我能做得到,我可以。”夏染拼命推销自己,虽然老实说她一点也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些什么,可她知道他正在烦恼没人能代替杨廷悠的位置上街采买。
一个好妻子,自当该为丈夫分忧解劳,而且她正欠缺机会表现她的贤慧,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大好良机。
“你真的可以办到?”虽然她拼命点头,莫沁涛还是怀疑。
“我真的可以。”夏染自信满满。
“好,就让你试试看吧!”反正也没人自愿顶替。“你立刻同这些伙头军,去把军营里需要用到的食材搬回来。我可警告你,军费有限,你不要给我乱花。”即使她是万不得已的选择,莫沁涛还是不放心,小心叮咛夏染。
“你放心,我一定会表现得很好给你看。”夏染开开心心的接过他的嘱咐,莫沁涛这才把银两交给她,由她全权负责。
“天黑之前给我回来。”淡淡丢下一句,莫沁涛旋即像阵风似地转身离开营房,众人方才松了口气,恢复成原先的热闹。
“没想到莫将军居然这么好说话,我还以为咱们这回死定了呢!”
“是呀是呀,都是夏染姑娘见义勇为,要不然咱们就惨了。”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都是夏染姑娘。”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赞美夏染,说得夏染浑身轻飘飘的,差点飞起来。
“可莫将军临走之前交代的话,各位都还没忘吧?”
对哦,他刚刚才说过,天黑之前必须回来,也就是说——“快、走、啊!”
此活方落,瞬间只见冲的冲、逃的逃、备马的备马,原先还热热闹闹的营房一下子跑得不见人影,一伙人集结成队的往市集出发。
※※※※※※※才刚抵达市集,转眼便已到了午膳时间,而夏染连同伙头军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就是没一个人用过饭。
“夏染姑娘,我看咱们用过饭再说吧!采买的事情就先搁着,总得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做事,你说是吧?”
一下马跨进市集,就有人提议,夏染无法反对,因为她也饿了。
“好。”她点头,“咱们就随便找一家客栈歇着,吃点东西。”
天气这么热,她都快中暑了。
“夏染姑娘,这儿哪来的客栈啊?”伙头军惊讶地看着她。“你可别忘了这里是边疆,不是中原,咱们能找得到东西吃就不错了。”
“是吗?”夏染颇为惊讶,“既然这地方这么简陋,那咱们干么还来这里,为什么不去比较热闹的地方?”
她说的“比较热闹的地方”指的是龟兹市集,那儿地方大,人也多,而且也有客栈。
“咱们知道夏染姑娘的意思。”看穿她意图的伙头军解释。“可是龟兹市集里面没有咱们要的东西,今儿个的市集叫‘赶集’,每个月一次。这市集里专卖南北东西向运到的杂货,看是要吃的、穿的,或是用的,这儿全有,而且又卖得便宜,所以莫将军才要我们一个月报到一次。”可惜就是没有专供人休息的客栈。
“原来如此,我懂了。”夏染点点头,总算听个出大概。“既然找不到客栈,那咱们就随便找个地方,买点东西凑合着吃了吧!”
夏染做出决定,结果是大伙儿狼吞虎咽,光她一个人吃不下饭。原因无他,就因为这市集里面卖的净是些烤羊头和大饼,再不就是些酽茶,味道又于又涩又浓,她实在吞不下。
“夏染姑娘,你真的不吃?”有人把整颗羊头递过来,上头还滴着油,害夏染看得差点想吐。
“真的不吃。”她摇摇头。
那人耸耸肩,又把羊头拿回去继续啃,啃得一滴都不剩。
夏染着在眼底,怕在心里,虽说她已经决定留下来当番婆,可异族人的食物,实在是要命。
众人不管她继续吃他们的,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吃饱了,终于开始采买的工作,而夏染也兴致盎然的冲进人群里,掏出银两跃跃欲试。
她要买,要买……
惨了,她该从哪儿买起?除了买染料之外,她唯一掏过银两的经验便是上街口喝豆浆,而且还给了一两银子回家挨冬舞骂,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愣住不动,随周遭的人群挤来晃去,晃了半天就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怎么了,夏染姑娘?”随行的伙头军还以为她在练身段。
“你别光站着不动呀,也开开口喊喊价,买些东西回营。”在这儿买东西全凭真功夫,不懂得杀价绝对占不到便宜。
“呃……”喊价,她哪里会喊价向来就是人家说多少,她就给多少。
上回喝豆浆被骗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夏染姑娘,难道……难道……你不会喊价吗?”其中有个伙头军瞧出端倪,脸色惨绿地问道。
“胡……胡说!我当然会了。”她的脸跟他一样绿,嘴唇却相反的泛白。
“夏染姑娘——唉哟广瞧出端倪的伙头军忽然惨叫一声,吓得夏染赶快退出人群。
“你怎么了?”她扶着突然发疼的伙头军蹲下,关心地问。
“没什么,肚子疼,大概是吃坏肚子了。”那伙头军摇摇手表示没什么,夏染还是不放心。
“我看还是——”
“抱歉。我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不待夏染释放出更多的爱心,肚子疼的伙头军便一溜烟的不见人影,之后是更多的道歉。
“对不起,我也去。”
“我也——”
于是,不消片刻的工夫,原本浩浩荡荡的采购大队跑得只剩她一个,夏染奇QīsuU。сom书猜大概是因为那些烤羊头不干净的关系,幸好她没吃。
太好了,她偷偷的吁口气,有些缺德的想。她刚在烦恼会露馅儿,老天就让他们肚子疼了,摆明了帮她。
可是,她终归会现出原形,因为她根本不会采买东西。
想到这儿,夏染霎时有如泄气的皮球般什么劲儿也没了,只得随意东看看、西摸摸,等大伙儿拉完肚子回来自首。
她晃呀晃地瞧,沿路上净是她从未看过的新鲜玩意儿